小常本是手持浮尘立在李隆寿的身旁,方才被侍卫冲散,如今见主子忽然要撞柱自尽,慌忙拿身子去挡,李隆寿的头依旧擦到了柱子,有血丝顺着脸颊滑下。
“传太医、快传太医”,小常声嘶力竭地大声喊叫,一面抱住李隆寿,一面往身旁一个小监屁股上狠狠一踹,命他赶紧给皇后娘娘送信。
瑞安从侍卫手上拿回玉玺,一转头瞧到眼前是这幅情形,便气急败坏地冲了过来查看李隆寿的伤势,被那鲜血淋漓的场面吓了一跳。虽对大裕江山势在必得,她却想要拿得名正言顺,不能在一班朝臣眼前做实忤逆犯上的骂名。
见小常兀自大呼小叫,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乱转,瑞安狠狠一掌掴在他的脸上,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个狗奴才嚷嚷什么,不是说快些传太医,再叫了软轿送陛下回去疗伤,让皇后来金銮殿上做什么?”
瑞安急着施眼色命人将李隆昌送回后宫,想要息事宁人,却听得殿外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由远及近。正是皇后苏梓琴慌慌地扶着个宫婢,散着一头青丝冲进了金銮殿上。
苏梓琴未及更衣,身上只穿着件月白色的云锦帔子,脸色更是如纸般雪白。
她几步跑上台阶,推开小常等人,将李隆寿揽在怀里放声大哭,涕泪泗流地冲瑞安喊道:“母亲,您放过寿儿吧。这个皇帝他本就不想做,您想做便拿了去,我们并不敢同您争夺什么。”
赤裸裸的野心掩盖了多时,竟被苏梓琴几句话撕开。瑞安深恨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气得铁青着一张脸骂道:“皇后娘娘是糊涂了不成?本宫几时要做这个大裕的皇上?只为先帝临终托孤,委以监国之职,本宫才在这里垂帘听政。皇帝心有不甘说了几句气话,你也跟着搅合?还不快些回去。”
李隆寿紧闭着双目,却有泪水顺着面颊滑落,他紧紧握住了苏样琴的手,难过地说不出话来。苏梓琴亦是泪落如雨,哀切切泣道:“母亲,我于朝政不通,却晓得陛下每日都不开心。当皇帝当成这样,我们还不如只做对闲散夫妻。便请母亲下旨,我们即刻出宫便是。”
李隆寿头上的鲜血沾湿了苏梓身上月白色的云锦帔子,如一朵朵殷红的桃花绽然开放,瞧得那样悲哀。他依旧紧紧握住苏梓琴的手,轻轻说道:“知朕者,皇后也,你既不羡这中宫之位,朕也无意做什么傀儡皇帝,咱们这便还政给监国长公主,朕自此再不理朝中事,与你在民间双宿双飞。”
瑞安被这两人自说自话间听得焦头烂额,恨不得拽过苏梓琴狠狠扇上两个耳光,奈何守着一众朝臣却无法动手。眼见得太医赶到,便退后了两步,命他们先去瞧李隆寿的伤势。
方才三人争执的话语虽然不多,却足够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每位朝臣心里都掂量了掂量。局势渐渐明朗,一山不容二虎,是选明哲保身,还是要选捍卫隆寿皇帝的皇权,成了每个人面前极难的选择题。
太医上前查看了李隆寿的伤势,幸得小常拉了那么一把,李隆寿受伤并不严重,除却一片血瘀,磕破之处便只有铜钱大小。
苏梓琴对瑞安的咆哮置若罔闻,她命宫婢打了水来,亲自沾湿了帕子替李隆寿拭去脸上的鲜血,再瞧着太医替李隆寿敷了上好的云南白药。她颤着声音吩咐太医道:“开几付活血化瘀的中药即刻煎来,再取些上好的药膏,可别留了疤痕。”
瑞安瞧着苏梓琴对她这般冷淡,一颗心只放在李隆寿身上,深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果然不亲,眼前这一对毛孩子着实不让她省心。
瞧着李隆寿没有大碍,她以退为进说道:“本宫素日殚精竭虑,为大裕皇朝鞠躬尽瘁,竟换得陛下这样的猜忌,当真是心寒。陛下如今大了,自然可以亲政。你们二位也不必唱这这段要流落民间的戏文,本宫便自今日起交出这监国之职,再不过问国事,如此您可满意?”
李隆寿与苏梓琴两手相握,似是没有听到瑞安的话一般,并不多发一言。苏梓琴盈盈的泪眼望向殿下群臣,与苏世贤四目交叠,似是无声地唤了句父亲。
苏世贤目光复杂着望着大殿上那一对针锋相对的母女,她们一个是自己名义上的妻子,一个是自己名义上的女儿,却与自己都横亘着无法跨越的距离。
瑞安不愿为自己诞下孩儿,偏又拿着从育婴堂里抱来的孤儿拿来糊弄。如今已然被她弃若敝履,若瑞安真得了天下,岂不是更会把自己扫地出门?
苏世贤比旁人更早晓得瑞安的野心,心上的天平在苏梓琴夫妇与瑞安之间已然不晓得来回摇摆了几回。瞧着苏梓琴无声的央求,再忆及芙蓉洲里的一众美少年,他很快便做出了抉择。
越过一众目瞪口呆的大臣,苏世贤忽然出列,往殿前跪倒,大声说道:“臣有本奏,正因陛下与皇后年幼,才有如此不合时宜的话语,长公主殿下您如何能说这种负气之话?先帝驾崩才多长时间,您便想执他老人家托孤于不顾?容臣说句公道话,陛下依然年少,大裕皇朝此时绝少不了您的辅佐。”
一篇阿谀逢迎之词听得老臣们连连皱眉,董大人还夸张地咳嗽了两声,令瑞安老脸一红。苏世贤却是充耳不闻,就势说道:“长公主殿下,臣以为如今陛下抱恙,群龙不可无首,您更该在宫中出持大局才是。”
苏梓琴虽然不是自己亲生,在外人眼中却是当之无愧的皇家玉叶金枝,该与自己同气连枝。素日这丫头也算听话,偏偏今日一瞧李隆寿受伤的样子,说话便不经过大脑,什么污水脏水兜头便泼。
便连同苏世贤这个才高八斗的仪宾,往常行事大有分寸,今日竟然莽莽撞撞,金銮殿上擅自出头,说出一通不着调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