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殷勤,即便与陶家人远隔了天涯,陶灼华心间却再无前世的戚戚。
她坐在善水居二楼雅间的窗前静静读着陶超然的信,月华皎洁的脸上始终带了丝潋滟清绝的笑意,显得极为专注。
云掌柜不便打扰,命人请了娟娘与茯苓隔壁房间里奉茶,自己便倚在桌子旁边磨墨,预备着陶灼华立时给陶超然写回信。
陶超然果然对前次陶灼华提及胡里亥的名字十分震惊,然而有了头一次依着航海图发现无人荒岛的前车之辙,他便对陶灼华这种先知先觉的异常毫不怀疑。
直接将信转给了阿里木,陶超然也阐明了自己的观点,怀疑当年阿里木被夺嫡的事件里少不了瑞安的手脚。阿里木早便疑心胡里亥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赶自己逃逸,背后一定还藏着援手,此次真是豁然开朗。
阿里木立时便飞鸽传书,密令依旧藏在波斯的旧部开始行动,一则搜寻胡里亥与瑞安勾结的证据,再则拔除瑞安在波斯的眼线,为自己日后杀回故国寻求更有利的保障。
前次的信里,陶灼华曾经坦陈了自己在大裕与景泰帝成为联盟,得对方赐下灼华芳名,终于彻底摒弃苏姓的经过。
陶超然满怀深情写道:“从前唤你做夕颜,总怕你如同一朵朝开夕逝的鲜花,虽然美丽却太过柔弱。如今舅父瞧着你自保有余,尚能运筹帷幄,当真十分欣慰。灼华这个名字应该更衬你,大好的青春韶华,必当灼灼璀璨。所有的平安与幸福,只愿你们下一代再不辜负。”
最初的、最艰难的日子已然过去,无论是陶家人还是陶灼华,都从瑞安前次掀起的漩涡中脱出,渐渐站稳了脚跟。
读着舅父包含深情的书信,陶灼华险些热泪涔涔。晶莹的泪滴挂上她的睫毛,透明若蝴蝶的羽翼,她小心翼翼地将书信折起,冲着云掌柜行了一礼:“如今可以互通音讯,灼华时刻能晓得舅父一家的消息,全拜云掌柜所赐,灼华当真十分感谢。”
云掌柜侧身避让,并不受她的礼,而是悠然笑道:“陶小姐客气了,陶公是彼主面前得意之人,日后还要共担复国的大业,我身为彼主属下,理当效命。”
老管家虽然忠心,却碍着身边只是些家仆,少了江湖中人。如今得了云掌柜这一支助力,陶灼华顿觉如虎添翼。她将宫内高嬷嬷的异动说与云掌柜,连同老管家查到的严五的豆腐坊和京郊的墓地,请她找人查一查高嬷嬷、严五诸人与瑞安的联系,还有那块墓地里究竟里藏着什么玄机。
粗略一看,瑞安的爪牙已然渗入到大阮与波斯各地,这蛇蝎心肠的女子根本不会因为已然掌控了大裕的皇权,而停下自己那私欲膨胀的脚步,她的目标该是问鼎整个中原大阱,甚至波及到周边的小国。
云掌柜听着陶灼华的分析,不觉连连点头,想要立时便将这层消息报到阿里木手上。再听着关于严五那一节,云掌柜更是眸间一亮,轻轻向陶灼华一挑大拇指道:“陶小姐当真聪慧,竟能抽丝剥茧,寻到他们这样一处隐秘的地方。您叫老管家罢手,这事交由我去处理。”
两人议定了正事,陶灼华这才带着娟娘与茯苓去陶宅用了午膳,隔着柴房的门扉瞧了瞧一脸痴呆的忍冬。提及老管家当日的恶作剧,陶灼华也唯有摇头而笑。
日近午时,善水居的门前却是渐渐人烟帛盛。
店门敞开着,一侧摆出两张漆黑油亮的长案子,上头备着干净的碗碟与长筷。案子底下是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白米粥,上头是一个大大的竹匾,里头满盛着新鲜出炉的素焰包子。
大阮市井繁华,显少有乞丐叫花路过。这布施的午膳摆出,偶有行人随意取用,地下盛钱的簸箩里却不多时便积了厚厚一层钢板。
从前陶灼华描述的情景在眼前再现,何子岑一时觉得稀罕。他耐着性子等陶灼华的马车离去,吩咐赵五儿带着人立时跟上,自己却佯装对善水居极有兴趣,在门前略微观察了一番,便慢慢踱了进去。
院落里头的布置与店面陈设也几乎与陶灼华当日所述一模一样,外头花架子底下散乱放着些自取的经书,在柜台前头设着无人看守的功德箱。
唯一不同的是二楼设着佛堂,来用膳的客人可以进去参拜,还有几间雅座可吃素斋,半两银子一位,到无须自己点菜。
何子岑极有兴致地绕了善水居转了一圈,喝了碗自磨的豆浆,就着自酿的小菜吃了碗罗汉面,再在佛堂拜了一拜,又在功德箱放下些碎银子。临行时不忘去院中取了本《地藏经》,没瞧出这家店铺有什么不同,只得先行离去。
云掌柜不认得何子岑,一双慧眼却识人颇明,晓得此人非富即贵,大约有些来头。因是与陶灼华前脚后脚,她只怕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便暗自留了心。
各自心存忌惮,也是各自十分用心,云掌柜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严五与他的两处产业上头。何子岑那边却是清风、明月两人联手,极为容易便探得这家善云居的老板便是从大裕青州府内迁来。
如今两国交好,到时常鼓励通商,明面上自然从云老板身上查不出踪迹。
何子岑却听得精神一振,虽说无巧不成书,天下间却不会有接二连三的巧事。前世的陶灼华来到大阮时懵懂无知,处处受人限制,如今她学会一点一滴替自己经营,到愈发证明何子岑关于她亦是重生归来的猜测不是空穴来风。
清风、明月的能力十分卓绝,不出几日便查探得有异域人乔装出入过云掌柜的善水居。只因对方也是武功高强之人,清风与明月不敢打草惊蛇,不能离得太近,便没有听清几人在内室的窃窃私语,只晓得他们所说的并不是中原语言。
可以笃定的是,善水居绝不单单是表面上的一家食肆,很有可能是哪股势力在大阮安插的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