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只记得苏梓琴的趾高气昂,处处与自己为难,何曾见她替自己布菜?
反长即为妖,陶灼华心间警铃大作,一时瞧不透苏梓琴的心态,唯有故做柔顺地应对。她含笑向苏梓琴道了谢,将那枚小粽子夹在筹间,却不敢放入口中。
听苏梓琴连了换了几声姐姐,陶灼华腼腆道:“郡主厚爱,夕颜愧不敢当,往后还是唤夕颜名字吧。”
“好了,不过是个称谓,夕颜你不必推辞。”瑞安长公主和颜悦色,瞧起来凤仪高贵,十足的端淑典雅。明明蛇蝎心,偏偏菩萨面,若不是前世深谙她的为人,此生只有十岁的陶灼华必然被她骗过。
多是苏梓琴与瑞安长公主二人在说,陶灼华唇边一直挂着腼腆的笑意,偶尔插上一两句。她慢慢将那盏双皮奶吃完,将小粽子推开,另挑了一片焦糖盘丝饼嚼了两口,这才安心放下筷子。
一枚小粽子孤零零搁在盘中,和着焦黄的糖丝,瞧起来委实可口。瑞安长公主虚指一指,不动声色地问陶灼华道:“拿黄糖熬的汁水煮成,你不尝一尝?”
陶灼华声音轻柔,似拂面而过的杨柳风,软软糯糯说道:“殿下这里每一款美食都可口,夕颜已是有心无力。若是殿下许可,夕颜走时想带两只回夕照楼去,留着做下午的点心。”
凭他陶家家资万贯,也不过是个商贾,哪里见过什么内造的点心。瑞安长公主掩面轻笑,纤长的睫毛盖住了眼中的鄙视,依然慈醇地说道:“小厨房里还留着,走时你与梓琴多带上些。”
苏梓琴乖巧地应声,指指双皮奶的残盅说道:“这个好吃,也给我与姐姐每人再炖上一盅”。
瑞安长公主佯做嗔怒地点一点她的额头,苏梓琴便顺势倚进瑞安长公主怀中,两人笑做一团。
大约瑞安长公主是真疼爱这个女儿,舍不得她受些委屈,若不然又怎肯费尽心机将陶灼华接回府中?陶灼华冷眼瞧着两人的亲厚,思念之情油然而起,穿越万水千山,依然回到云门山麓寂静的梨林深处。
费嬷嬷撤去残桌,瑞安长公主命两人重新落坐,吩咐一秋摆了果碟与点心,轻抚着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硕大的碧玺戒指,露出些歉然的神情。
“夕颜,这两日事多,也没寻着个机会与你说说话。我晓得你心里一定有些误会。其实我与你父亲早便想去接你们母女,奈何总是蹉跎,以至于今日与你母亲天人永隔。我曾见过你母亲的画像,果真是娟秀慧敏的女子。”
陶灼华心下冷然,面上却露出带着伤感的感激之意,静默地垂下头来。
瑞安长公主瞧着她木讷寡言,又打量她不过十岁左右的稚龄,并不怕她掀起多大的浪花,只想将她拿捏得更紧,更是殷殷问道:“这些年你与母亲一直靠着你舅舅家过活,想来受了些委屈?”
明知长公主在套自己与舅舅家的关系,陶灼华依旧不肯诋毁亲人半句,她拿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湿意,起身答道:“舅舅与舅母十分容人,待夕颜母女十分好。”
长公主唏嘘了一声,似是追忆起往事颇多感慨:“你既然来到了长公主府,这里便是你的家,往后便与梓琴一起多多亲近。”
对着前世仇人,纵然是演戏,陶灼华也生怕自己忍不住便会穿帮。她陪着说笑了几句,便只会局促地拿手轻绞着丝帕。
长公主似是谈兴正浓,并没有叫两人告退的意思,反而命费嬷嬷传下话去,留她二人在此用午膳。怕寻下的两位教养嬷嬷待陶灼华严苛,长公主还特意寻了她们前来,与陶灼华先见个面,又嘱咐了几句。
香浓的菊普茶喝了几杯,苏梓琴要起身更衣,陶灼华也有此意,羞涩地笑着立起身来,忙忙随上苏梓琴的脚步,两人结伴往外头走去。
长公主身边的半夏引路,苏梓琴依旧携了陶灼华的手,与她一同沿着山子石的小路往一片芙蓉树掩映下的官房走去。
见半夏亦步亦趋,面上一直挂着恭顺的笑意,苏梓琴十分厌恶,冷脸呵斥道:“我在这芙蓉洲还不用你引路,只管在这里候着。母亲正与那两位嬷嬷说话,我与姐姐随意走走便回去。”
苏梓琴平日跋扈,便是一秋与半夏这些平日在长公主面前得宠的一等婢女也时常被她呼来喝去。半夏不敢还嘴,只得屈膝应道:“小路湿滑,您二位慢些行走,奴婢便在这山子石旁边等着两位小姐。”
苏梓琴哼了一声,也不答话,领着陶灼华往假山深处行走。
转过一个弯,苏梓琴并未继续往芙蓉树下那根岔道去,反而轻轻拉着陶灼华转上了另一条泥金方砖的甬道,几个折弯,眼前的景致便变了样。
前世里果然有许多东西都曾被自己忽视。沿着苏梓琴新走的这条道路,陶灼华不久便发现长公主府上果然处处透着玄机。
景致仿佛还是那些景致,却忽然掩却了秀美,变得恢弘大气起来。再沿着两侧的小路拾阶而上的时刻,陶灼华蓦然发现,不时何时身边多了些汉白玉阑干,那上头瑞龙与祥云盘旋,雕刻了细细的如意云纹。
纵然长公主身负监国之名,在府内以龙装饰,这好似也是僭越之举。陶灼华细细留心,那瑞龙上头饰着金粉,五爪虬张,果然威风凛凛。
苏梓琴见她留神细看龙爪,心知她已然发现长公主府的蹊跷,只是含笑不语。再牵牵她的袖子,领着她在一处高台前立定,娇娇指着那处高台道:“此处名唤凤凰台,是芙蓉洲最高之外,今日来不及,改日有机会领姐姐上去看看。”
凤凰台两侧的阑干依然是瑞云龙纹,更有五爪金龙盘旋在上,陶灼华越看越是心惊。她细心数着那长阶,由下而上共是九道,中间以匝道相隔,每一道又是九阶之数。
九九至尊,这台阶果然是九九八十一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