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醉一愣,但很快还是点点头。反正这些族中长辈,又从来没见过她,只要表现得体,就没什么好害怕的。
相比之下,这架空王朝里,这从未涉足的北方,这蜀丰之地,她还是熟悉熟悉比较急迫一些。
等到云询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她看向旁边的小婢子。
缓缓开口:“鹿儿,我们去市街上走走吧。”
说着这话,她就拿开盖在膝上的软毛毯子就要站起身
鹿儿过来扶住她,云醉的病还没好的完全,身子本来有些娇娇的,头也疼,她抿唇,搭上小婢子的手臂。
“小姐,您等等,婢子去给您拿点东西。”
外边儿冷得紧,呵一口气都是白花花的冷雾。今日又下着雪,小姐这几日身体不适,又从南方来,都没怎么出去过。待会儿才知道那冻骨子里的拔凉呢。
她去靠里的梨花木柜子里取出一件崭新的狐毛氅子,拿过来披散开来,就要给云醉系上。里子的狐毛白得纯正厚实,外边儿是红梅朵朵逶迤到尾。精美细致,煞是好看。
云醉蹙了眉,她看向不远处的雕花屏风,上面也搭着一件厚实氅子。为什么要换一件,她看着那件玫红的就不错啊。
来的时候就用的那件。
许是看到云醉的困惑,小丫鬟一边给自家主子披上狐氅,一边解释:“小姐,这是老爷从别处得来的新氅子,说是专门拿给小姐用的,我们从南边儿的氅子厚实不够呢,这里太冷了。”
披上氅衣,小丫鬟在旁一瞧,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家小姐生得本来就美。这下红嫣嫣的氅子再衬上去,小姐柔柔的气质倒是被掩盖了不少,红润的樱桃嘴,瓷玉白皙的肤色,横水淡烟眉,以往那忧忧愁愁的眼睛也多了好几分跳跃的灵气。
她哪里想得到,这份不同以往的狡黠灵气,并不是出自同一个灵魂。原主是太过柔和的南方姑娘,而乱入云醉可不完全只有温婉。
云醉只是点点头,示意清楚了。她低头看向身上这红梅氅衣,红白交映,星星点点的。
伸出手来,指腹轻触,质地温暖柔软得不像话。这般精细的氅衣,价值不菲,也不知初归北边儿的云爹哪里寻来的。
云醉在21世纪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家中事业生于国外,举家多年在国外居住。父母在国外忙于工作,她回了国内,在这里修习大学学业,今年夏天就毕了业,从此不管喜欢的讨厌的众人,各自走远。
她正想着不知从此何处去。可不回去吧,父母挑明不会再给她钱,但她也不喜欢去国外完成父母指定的继续深造,然后遵循一手规划好的刻板的被束缚的人生。
花了最后一大笔钱自由旅游,胡思乱想着,然后就到这里来了。
也幸好自己没穿越成什么弃妃弃后,倒霉的嫡女庶女,前路还算可观。
她凝视着手中红梅氅子出了神,鹿儿奇怪,喊了她一声。云醉恍惚了一下,很快回过状态。“走吧。”
“小姐,您涂抹些这香膏吧,据说这香膏是以初雪融合了多种花的精萃,以特殊手法制成的呢,可以御寒,外边儿下雪,冷风伤脸。”
打开盖儿的香膏,丝丝独特的香气飘出来。里面琼脂凝着,平平整整的。
古代也有水乳霜这样的东西?
云醉意外挑眉,伸出指尖均匀敷抹了一些到脸上。香气一缕一缕的发散,却不刺鼻。
她懊恼地看过去,道:“这下鹿儿,我们可以走了吧?”
小婢子笑了笑,小姐这几天真是越来越可爱了,话也多了不少。
…………
王朝之北,地大物博。蜀丰地界,只是其中之一。长街市集,店铺林立,穿着袄子的人也戴着帽子,鼻尖通红,来来往往穿行。
主仆二人撑伞走着,云醉突然就停了脚步。她抬头从倾斜的伞外看去。
下雪的天儿尤其亮。朵朵雪花从满天光芒处落下来,打着旋儿,轻盈自在。
她忍不住伸手,花朵儿跃入手心,慢慢变得透明。留下一片凉凉的湿意。
云醉这个南方人,可从未见过正经下大雪的样子。
小靴脚底是硬邦邦压的积雪,堆成了薄冰。还有细碎的渣子咯吱咯吱的,她悄悄用靴底旋转着踩着。不亦乐乎。
她心中高兴极了。下雪啊下雪哎——一路走来早就不淡定了。
云醉可不是矜持的主儿,原主是天性就柔弱娴静,而云醉却是那种看起来娇气温柔,里边儿天真活泼的顽皮心性。
每每抑制不住,释放出来瞎蹦跳的时候,按照曾经室友的说法就是:“啧,没想到云醉你居然是这种人啊,本来以为是女神,结果是女神经来了。”
不过这种时候也并不太多,毕竟那样让云醉控制不住心中兴奋的情况必定特殊难得。平常的惊喜云醉还是稳得住情绪的。
这会儿再兴奋,可如果在这街中失了分寸,那就很尴尬了。
云醉轻轻仰头,用手理了理氅衣帽尖。
凝着一张好看的脸蛋,她不尖叫,不蹦跳。就好好欣赏一下总行吧?
随即她又用手将天青油伞拨开了些。
鹿儿见了,也懂姑娘的心思,把伞拿开了些。好在从院儿里出来到这边,这雪没有方才那么厚重密集了。
二人就这么站着,不怕冷,也不慌忙,看这雪落。
女子身上氅衣明亮精贵,红梅逶迤,气质娇贵。
这一切都落入另外一个青衣男子清明柔和的眼里。
月潮居生意好得不像话,东家吩咐人带来了一些糕食,犒赏大家。
掌柜的实在走不开,小伙计被吩咐来看看说随便坐坐的东家。
“大少爷!”他看着坐在窗边的男子,毕恭毕敬地喊。“掌柜的脱不开身,他叫小的来伺候您,您有什么吩咐就随便跟小的说。”
小伙计年纪小,朝着背对着自己的大东家低头说话,声音有一些唯唯诺诺,底气都不足。
男子听到声音,才缓缓从街中的少女身上移开,转过头来。
云络安看着小伙计战战兢兢低着头的样子,又看了看他矮小瘦弱的小身板,不由得失笑,自己又不是凶神恶煞。开口问他:“你是新来的?”
小伙计抬头一愣,慌忙开口:“啊?啊……是……是的——”
云骆安心中了然,便朝他笑道:“你放心,月潮居的东家不吃人。”这一笑,身上的气息都温和下来。
云络安其实生得面庞柔和,轮廓分明,脾性极好,了解他的人都知晓。
可当他不说话不笑的时候,却莫名带有不容靠近的孤冷清绝气息。是故小伙计初来乍到,想着能和大东家说上话,又激动却又有些惴惴。
听了这话,小伙计不由得面红耳赤,但整个人却轻松多了。他不好意思地朝云络安笑笑。
“劳烦小兄弟去把掌柜的叫上来一趟,我有话要立刻问他。”他看了一眼外面红梅氅衣的女子,复又开口。
小伙计飞快地看了一眼云络安,东家要叫掌柜的上来,不会是要说他不好吧。
云络安心境清明睿智,颇有意味地看小家伙站在原地纠结。笑道:“放心,不是同他说你。”
小伙计于是很爽快地飞奔下去了。
小仆子一路上嘀咕了半天,他跟着自家少爷从桥边儿这一路走过来,氅子上雪花堆积,黏在白毛上湿漉漉的,墨色束发上也是,他帮少爷火速地摘下来了不少。可哪能去少爷头顶也动雪啊。
这天儿说下雪就下雪,油伞都没带,落少爷一氅子的冰花儿,真是老不招人好眼色。
偏偏少爷却不在意,淡然往前走,少爷虽说对婚事不怎么反对,可他这样子自个儿感觉分明就是对青小姐念念着么。青小姐去南方,好像是去熟悉熟悉要嫁人的。
沈庭迟察觉了小跟班的不住打量。可也没说话,无奈由他心底咋呼呼乱猜测。他看向前方银白的长街,步伐未停。
落下的雪花已经很小了,蜀丰的冬,可不就是多少年来如一日,不按规矩来。这么多年,这回,看似相同,可也有些不同的地方了。莫名的情绪直直钻到心里去,却是用口说不清的。
…………
雪花小了?云醉转转脑袋蹙眉,她站着久久没动,这么片刻才挪脖子。鹿儿轻轻舒口气,小姐原来这么喜欢看雪啊。这架势,自己都要怀疑小姐伫立成雕像了。
云醉看着天际的雪花一朵一朵的变小变少,心凉!她才看多久,这老天爷这么不可爱,雪就要停了?
生气!鄙视!
于是鹿儿刚低头收了伞,侧首就见自家小姐双手捏着氅子的白绒帽边儿,微微揭开,露出红润白皙的脸,懊恼地歪着脑袋,望向天空。
完美樱唇微启,自然而然勾出一个弯弯的弧度,伸出粉嫩可人的小舌朝天际不满地吐了吐。眼中赌气般的笑意流转,动作只转瞬之间,却分外动人。
幼稚的像个极小的姑娘。
小婢子一时看呆。
目光同时凝住的还有迎面而来的沈庭迟和窗前坐视已久的云络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