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巫神山并未因为神灵的离去有什么变化,山中的云雾缭绕,青山巍峨,草木葳蕤,林间时有小动物窜过,透露出勃勃生机。
然而人们又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变化,山不再灵,不再庄重威严,只是一座山罢了,神灵留下的神力在消退、散去。
他们往山上走,一直走,直到抵达记忆中神殿所在之地,却不再见神殿。
望着前方一片空旷之地,所有人脸上都是失落的,甚至有些感性的,已经忍不住目中含泪。
虽然已经过去好些天,他们仍未能从神灵离去的悲伤中走出来。
昔日那些氏族,需要花费多少时间,才能彻底地接受他们侍奉的神灵的离去?
而他们又需要花费多长的时间,才能从神灵的离去中走出来?
没有人知道。
族长久久不语,终究只是叹息一声。
“回罢。”他朝那群年轻人说。
年轻人只能一边扶着年迈的族长下山,一边依依不舍地回头,望着渐渐远去的神山,泪流满面。
当他们回到村子,天色已经暗下来。
没有寻找到少主,众人心里多少有些担心,特别是夜幕的降临,记起昨晚那进入村子里的吃人怪物,越发的不安。
不知道那怪物今晚还会不会再出现?
这一晚,家家户户紧闭门窗。
夜深人静之时,黑暗笼罩着这个村子,流经村子的大氏河暗影丛生,无数的黑影从河中爬上岸,阴暗的、邪恶的气息在村中弥漫。
屋里的人并未睡着,远远的便听到什么东西上岸的声音。
那从大氏河上岸的怪物,带来一股水腥气,水腥气越来越重,仿佛从四面八方灌入屋子里,笼罩着整个村子。
当有人大胆地凑到窗口处,正欲查看外头的情况时,突然对上一只布满血丝的瞳孔,那只眼睛凑到窗边,正往屋子里窥伺……
“啊——”
一道凄厉的惨叫声打破了村里的寂静。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在村中各处响起,还有古怪的嬉笑声,在村中各处游荡,上岸的鬼怪试图将屋子里的人抓出来吃掉。
**
幽静的大氏河中,一条由花瓣放大的小船从黑暗中驶来。
站在船上的人望着黑暗中若隐若现的村子,握紧了手中的巫山杖。
大氏通幽,当神灵离去,大氏河与幽河再一次交汇,大氏村正好处于阴阳交汇之地,正是鬼怪们来到人间后,第一个肆虐之地。
船靠岸后,季鱼从船上跃下,然后高高地举起手中的巫山杖,将它重重地扎入阴阳交汇之处。
瞬间,一道清辉从巫山杖迸射而出。
清辉震荡,所过之处,所有的鬼怪尖啸着消失,当清辉笼罩着整个大氏村,村里再次恢复宁静。
被鬼怪吓得瑟瑟发抖的村民感觉到那扫过的清辉,先是怔了怔,继而大喜。
他们以为神灵回来了。
村民们纷纷从屋子里出来,朝着清辉弥漫之处而来。
族长被村民们揣扶着来到大氏河边,当看到立于那里的少女时,所有人俱是一愣。
“少主?!”
他们不可思议地看着季鱼,面上难掩失望。
原来不是神灵回来了。
季鱼转头,朝他们笑了笑,说道:“没事了,你们回去休息罢,以后晚上不要随便出门。”
虽然季鱼不是神灵,不过通灵者在族人心中的地位极高,加上她曾是神灵的伴侣,众人还是听她的话,默默地离去。
最后只剩下族长留在那里。
族长敏锐地察觉到伫立在河岸边的那柄巫山杖,自然能看出它与其他的巫山杖的不同,不似凡间之物。
他心中了然,知道这应该是神灵之物。
“少主,这些日子,您去哪里了?”族长关心地问,“您没事吧?”
季鱼道:“族长,我没事。”
多的她没有说,让族长回去休息,晚上不要轻易出来,也让人别来这边,碰触这柄巫山杖。
族长不禁叹了口气,没有多问,脚步蹒跚地离去。
村里再次恢复宁静。
一道夜风吹来,掀起岸边之人的衣摆。
季鱼回首凝望夜色下宁静的大氏村,村中依旧,物是人非。
直到天明之时,季鱼回到神屋。
神屋的灯火幽然,然而神台已不再见当年神灵的身影。
她站在神台前,望着已经空了的神台,有些失神。
“阿鱼。”
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一双手探过来,将站在那里的人族通灵者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当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时,季鱼身体微微一颤,扭头看向身后的男人,犹豫地问:“你来这里……没事吧?”
江逝秋笑了笑,“能有什么事?神灵的力量已经消失,无法阻我上岸。”
这话里蕴含的信息量太大,季鱼不禁沉默。
七日是极限,当神灵的力量彻底地从这片土地消失时,暗渊的怪物终于得以进入人间,大开杀戮。
怪不得当初暗渊的怪物会说,神灵在为自己制造一个敌人,将会阻止堕恶的神灵重返人间。
她是被神灵选中的人。
她应该做的,便是阻止暗渊的怪物踏入人间,为离去的神灵守护这片人间。
然而她却为了自己的私心,将已经堕恶的恐怖怪物带回人间。
季鱼心里有几分不安,却仍未改变心意。
她的眼神很快就变得坚定起来,拉着他离开神屋,到神屋外的屋子里歇息。
如同神灵未堕恶之前,他们同吃同住,同床共枕,又如这世间的夫妻一般耳鬓厮磨。
男人搂着她躺在床上,亲吻她柔软的唇瓣。
怀里的凡人为他颤抖,紧紧地拥着他、无助地攀附着他,他满心怜爱疼惜,唇边的笑容若隐若现,邪恶、贪婪又渴望。
“阿鱼……”
他轻轻地叹息着,有着满足和喜悦,也有贪婪和恶意,将人间的通灵者彻底地拉入爱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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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刚睡下,季鱼就被人叫醒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一下一下的,以及阿婆的声音响起:“少主,您醒了吗?”
季鱼神色茫然,就要坐起时,腰间一双有力的手臂制止了她,她被揽入一个温暖炙热的怀抱里,脑袋枕在男人结实的胸怀间。
男人身上的体温很暖和,窝在他怀里,似乎病弱的身子都暖和起来,让她舒服得不想起,只想与他永远沉沦在这般美好的爱欲之中。
“阿鱼,再睡会儿。”
男人吻着她的脸,让她枕在自己胳膊上,诱惑她堕落。
季鱼神色空茫,迷茫地软在他怀里。
只是很快她的神色就恢复清明,清了清喉咙,朝门外道:“阿婆,我醒了,你等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