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游老请入屋内落座,时不虞笑道:“多谢游老体恤,本该我去见您才对。”
游老看向对面的姑娘,比上次见面清减了不少,这么大一摊子事压在她身上,压力岂是寻常。
“老夫出门一趟比你要容易得多,且老夫闲人一个,有大把的时间用来浪费,只当是出门散散心了。”
时不虞收下这份善意,端盏朝他举了举,浅浅饮下一口。
游老同样如是。
“风雨居这名取得好,正契合老夫近来的心境。”游老笑:“不知为何,最近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还有半个月就立夏了,夏日里狂风暴雨,乌云压境的时候,可不就给人一种吓人的压迫感。”时不虞掀起眼帘看向对面,笑意盈盈:“春日里,也就雷声能吓吓人。”
“春雷春雷,就是让人听个响。”游老笑意渐深:“夏日里却不同,不止是太阳厉害,风雨也吓人,可老夫偏就最喜欢这样的天气,像极了老夫欣赏的爱憎分明的人。”
“巧了,我就是这样的人,怪不得和游老能一见如故。”
游老开怀大笑,对时不虞的欣赏完全不加掩饰:“不知接下来,我游家能做些什么?”
时不虞脸上始终挂着笑意,稳稳的接住这话道:“户部钱尚书钱家,和游家是世交,也是姻亲。”
“钱真一?”游老一听即明:“你想让他多给安殿下粮草?”
“这些事我已经做好安排,但户部毕竟是钱家经营多年的地盘,我也不好跳过他们行事。若他们一个不高兴从中做点什么,平添麻烦。所以想请游老和钱家打声招呼,他们若愿意帮把手多给计安行方便当然最好,若不愿意涉入此事,只要不伸手拦阻我也记他钱家的好。”
游老心下好奇,于是问:“若他们帮着皇帝为难安殿下呢?”
“那就希望钱家承受得住我的报复。”时不虞神情淡淡:“对付皇帝确实费心费神,但收拾一个钱家,不难。”
这话在别人讲来,那是把牛都吹上了天,可游老看着她行事至今,却绝对相信这是事实。以这姑娘的手段,钱家确实扛不住多久。
“姑娘放心,这事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两不相帮,钱家绝不会帮着皇上对付安殿下。”
时不虞点点头:“马上大战将启,朝中动静不会小,到时还请游老看好时机动用游家的关系助一臂之力。切忌过早下场,任何事情都有一个进程,等各方都下场了,把前戏唱足了,最后的结果是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形成的,才能不让人起疑,缺了其中任意一环都有可能翻船。”
游老笑了,不知情的怕是要以为这话是他提醒的才对,事实却是反过来的,他正被一个年纪比曾孙女还小的姑娘家提醒。
可他非但不反感,心里还更放心了些。
时不虞脑子里转的全是那些事,一时也没注意到这有何不对,说起另一件事来:“劳您给大理正游大人带句话,那些证物一定要保存好,最好是用假的替换了,以免落别人手里去。”
“老夫定当转告。”游老应下,看对面的人歇了话头,便说起游家事:“游家的一千私兵,已经有九百人陆续去往安殿下身边,游家子弟也去了十人。”
时不虞有些讶异,一千私兵派去了九百,还送去这么多子弟,这已经算是孤注一掷了,没给游家留半点退路。
从这件事,时不虞就明白了游家为何能延续至今。
他们忠心的时候是真的会为你拼尽一切,这样的臣下,谁不喜欢。
真要感谢皇帝,愣是把这样的家族推到了计安身边。
时不虞在心里给皇帝烧了三炷香,希望他能早日吃着。
两人又你来我往的打了一阵机锋,还聊了聊朝中事,才结束了这一趟会面。
待把人送走,时不虞累得身体都佝偻了,往阿姑身上一靠,只觉得脑子空空,心里空空,人都麻木了。
万霞把姑娘背起来,听到耳边的人哀声叹气:“再也不想见他了,这些老狐狸的道行都是随着年龄增长的,扛不住扛不住。”
“姑娘做得很好,未落下风。”
“当然不能落下风了,会镇不住的。”时不虞打了个哈欠,趴在阿姑背上睡了过去,迷迷糊糊的还嘟囔了一句:“我不能输,输不起。”
万霞轻轻叹了口气,把姑娘托得更稳当了些。
各人有各人的不易,只是她家姑娘尤其的不易。
时不虞并未睡多久,隐约听到院子里有言则的声音就醒了过来。
她近来一直睡得就不多,脑子里装着太多事了,睡着了好像脑子也未停下运转,这也就导致了她睡得浅,容易醒,一夜过去也不能完全缓解疲惫。
不过她素来是不愿意吃苦头的,生怕头疼,每日午间都会喝一碗安神汤睡一阵,也多得睡这么一阵,她的精神还算好。
知道言则无事不会过来,时不虞起身下床,抱着床头的架子醒瞌睡。
宜生拿了本书在门口守着,听着动静抬头,见状倒了杯冷热适宜的茶进来递给姑娘喝了,又拧了帕子过来给她擦脸。
这点时间,也够时不虞醒神了,接过帕子盖住脸,瓮声问:“言则来了?”
“是,看着神情并不着急,您慢点无妨。”
“让他去书房等着,我换身衣裳就来。”
宜生应下,将万姑姑提前备好的衣裳放到床上,接过帕子离开。
言则要禀的事确实不算急,却也要紧:“皇上的身体确实出了问题。”
时不虞眼睛一亮,难道是她那心香烧得好?
“前天晚上,皇上鼻子流血不止,到凌晨方止住。太医院死了四个太医,侍候皇上的宫女和内侍也换了一批。”言则语速飞快:“消息被封锁住了,昨日和今日的早朝,皇上都有露面。”
“你能得着消息,其他有心人就也能。皇帝知道这一点,所以强撑着也会在朝会上露脸。他为何流血,有什么说法吗?”
“没有。不过素绢送出来另一个消息,她想请我们帮忙拿到皇上的医案,拿不到现在的,能拿到去年的也可以,她有件事想确认。”
素绢是医女出身,她在此时提出这个要求,多半是心里有了什么想法。
时不虞轻轻敲了敲桌面:“哪怕动用暗子,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拿给她。”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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