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如晖?”
一听到这个消息,徐安未及表态,庞奇倒是先嘟囔了一句:“这老家伙本就离我们不远,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才来?”
说着,他望了徐安一眼。
徐安迟疑了几秒后,扭头对传令士兵道:“就说本官现在很忙,有要务处理,让他在营外等着。”
士兵应是,转头离去。
“两位快请,救人要紧。”
徐安随即看向两名苗疆人。
古尔丹并未回话,抱起库尔吉的尸体,便与同伴走出了大帐外。
杨宣的军帐距离大帐不远,古尔丹来到帐前,回身道:“徐大人,解除血蛊之毒涉及我族秘法,不便多人在场,还请留步。帐内侍女侍卫,也请一并撤走。救醒杨副统领,有我兄弟二人即可。”
这倒是一个合理的请求,驭蛊之术是苗疆人的不传之秘,解蛊更涉及他们村寨的根本,并不能被外人轻易得知。
在当年那位大族长没有发现蛊虫之前,苗寨几乎没有任何实质的自保能力,蛊虫的出现让他们数次击退了外来人的侵略。
时至今日,苗疆人更是与这种神秘的蛊虫彻底绑定在一起,蛊虫之毒就是他们最强有力的手段,解蛊之法若是被外人知悉,苗寨将失去仅有的震慑力。
因此,古尔丹此时的要求也是意料之中。
下蛊和解蛊之法,本就是苗疆人能在这个纷扰尘世中立足的根本,一旦外泄,苗疆恐会生乱。
徐安却犹豫了许久,似有什么郁结般。
半晌后,才答应道:“好。老庞,命所有侍者远离杨宣的军帐,两位苗疆兄弟若有什么需要,务必满足。去办!”
古尔丹却道:“不必了,我们什么都不需要,没有外人打扰就行。”
说完,也不再犹豫,立马就步入帐中。
庞奇听了,干脆就杵在原地不动。
等到古尔丹二人进去后,远离军帐十来米,这才对徐安说道:“这群苗疆人还真是性情古怪,还不让人近身?咱们也就算了,桑小医仙可是药王岛的高徒,让她在身边帮忙,岂非事半功倍?可他们竟然拒绝...”
徐安微笑道:“解蛊和下蛊之法,是苗疆人的看家本事。他们稍作忌讳,也是无可厚非。”
“可大人不觉得有些诡异吗?他们一下说中蛊之人一月内必死,一下又说有办法可以解毒,甚至还不惜以命换命。关键是他们与杨宣无亲无故,为何要舍命相救?难道就因为他们的背叛,引来了苗寨的追捕,致使多人被毒杀。心中过意不去,因而不惜相救?这品德也太高尚了吧?大人真的相信他们?不得不说的是,大景朝廷若真有心在我朝散播血蛊瘟疫,即便没有这些苗疆叛徒,其他苗疆人也一定会来!古尔丹和库尔吉等人根本无需将责任都揽在肩上!”
“说得没错。他们可以信,但不可尽信!一个甘愿牺牲自己去救活别人的人,说出来的话,多少是有些可信度的。但在这其中,似乎又有些过于巧合。”
听此。
身旁的炎明奚插了一句嘴:“什么意思?”
徐安笑着望了她一眼,但没有解释,而是转向庞奇,道:“老庞,这三人你是如何抓到的,又是如何甄别他们的身份?”
庞奇嘿嘿一笑道:“很简单啊。下官在带兵出发前,大人不是私下提醒过我吗?这夜魔体内有蛊虫,而蛊虫需要恒温才能生存。换言之,在过冷或者过热的情况下,蛊虫都会对宿主有一定的反噬。”
“于是,下官带人抵达豫州国公府后,便命人准备了几个大火盆放在一间密闭的房间中。然后让国公府之人挨个儿进入火房中停留片刻,谁人拒绝进入,或者出现异常反应的,就必是蛊虫寄生的夜魔。”
“为求迅速找出,下官安排一半人进火房测试,另一半人则进入冰窖!毕竟不管是过冷,还是过热,蛊虫都会出现反噬的举动。那三个人倒也识趣,轮到库尔吉测试之时,或许是害怕反噬,她主动向下官承认了身份,并指出她的两个兄弟。”
徐安听了,先是一愕:“嗯?他们还未接受测试,就主动承认了身份?”
而后来回踱了两步,接道:“欧阳晋是陛下亲封的二等公爵,再次出任御史大夫之职,你就这么贸然闯入,国公府那些府兵能甘愿顺从?”
庞奇道:“不顺从,他们还敢反抗?大人忘了,下官带的可是禁军,禁军代表的是皇权和陛下的颜面。那些府兵谁敢不从?不过说起来,库尔吉主动承认身份,倒也让下官颇感意外。按理说,她若真心想承认的话,在下官进府之前就应该站出来。无需等到我们设置火房和冰窖之后,才承认!而且,他们似乎对我军的到来并不惊讶,既不反抗,也没搬出国公府的权势威胁,等同于自缚跟随我们前来。”
徐安目光一闪,沉声道:“这就奇怪了...当时国公府的情况和防卫有何特殊之处?”
庞奇摇了摇头,道:“有何特殊之处?下官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特殊之处!根据朝廷的对国公爵位的待遇,欧阳大人府上是可以设五百府兵的,但一般这个配额都不会满员。一来是城中本就有守城军护卫,治安是可以得到保证的,根本无需国公府的府卫满编当值。二来,这也是诸多公爵侯府的共识和一致做法,私兵的粮饷是公府自己负责的。为了节省不必要的开支,很少权贵会招满编制。”
“下官当时还特地察看了一下,韩国公府在职府兵一百七十六人,全数到场,无一遗漏。”
徐安眉头一皱,“那豫州府衙门呢?有何动作?”
“豫州府衙门能有什么动作?当时就是豫州府尹和当地监军两大军政要员,陪同下官进入的国公府,没见他们有什么特殊举动。”
“那就不对了。”
“大人指的是哪里不对?”
“首先,欧阳晋现在是什么身份?”
“韩国公,当朝二品,御史大夫之职啊。”
“我指的不是他明面上的身份。”
徐安凝重道。
庞奇瞳孔一缩,浅思了片刻后,道:“明白了。他是已死之人!”
徐安这才点头道:“对,他是已死之人,且已经被绑走了二十多天。那国公府还是一切如常,难道你就不觉奇怪?正常情况下,国公府会是什么表现?”
庞奇忽而变得严肃道:“已死之人...那肯定是披麻戴孝,设灵堂祭奠。”
“可你进入国公府之时,可曾见到他们有这些举动?”
“没...”
庞奇如实摇了摇头,刚想接话。
这时候,炎明奚却抢先接了一句:“这有何稀奇?使团命案本就是萧无忌自己弄出来的假案,只是为了栽赃大奉,借口起兵罢了。而那些官员本就是假死,未免他们家里反应过激,事先有所通传,并不奇怪!”
“而那些官员的家属暗中知道他们未死,因此不设灵堂祭奠,也是正常合理。”
预感到炎明奚身上的隐秘,或许牵涉到大乾皇室,加上已经和她达成了某种协议。在返回沧州的路上,徐安倒是把使团命案的原委对她如实相告。
而站在女帝陛下的理解中,那十八个“幸存”的官员虽在明面上已死,但未免日后恢复身份之便,暗中将自身未死的消息告知家里,也不见多怪。
因此,各大官员的家中并没有举办丧事,设灵堂守孝,也是正常之事。
徐安却道:“那好,且先认定诸位大人的家眷都知道他们未死,因此不办丧事。那为何豫州府衙也不见动作?按照我们的推测,夜魔绑走三位大人,本就是为了要挟他们府上的苗疆叛徒出现。换言之,在绑架三位大人的二十多天时间里,夜魔应该早就接触过他们的家属。”
“也曾经闯入过他们的府邸,并意图带走那些苗疆叛徒!可是...为何豫州府衙不见反应?夜魔入城这么大个事儿,官府因何不见应对?不是应该加强城中戒备,尤其重点防护国公府吗?即便这些他们都没做,也应该集合兵力,搜寻欧阳晋的下落,而不是若无其事。”
“退一万步讲,纵然夜魔神出鬼没,可以瞒过城防军的警觉,并威胁国公府的人不得声张。那库尔吉三人为何还留在府中不走?他们不知道自己留下,会给国公府带来杀机吗?最最可疑的一点是...苗疆叛徒是库尔吉三兄妹,但前来抓捕他们的夜魔绑架的却是欧阳晋!为什么?他们不是应该绑架欧阳晋的弟弟吗?”
如此一言,令炎明奚和庞奇顿然语塞。
库尔吉只是欧阳晋的弟媳,严格来讲,以欧阳晋的性命相要挟,并不能对她产生实质性的钳制。
以夫兄的性命要挟弟媳,这显得有些不符合常理。
要绑架,也应该绑架她的丈夫,也就是欧阳晋的亲弟弟!不是?
可是在庞奇突入国公府时,欧阳晋的弟弟却还安然无恙,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疑点。
稍顿后。
桑槐深沉的样子,问道:“那你还答应他们的要求,让他们独自为杨宣解毒?你这是既怀疑,又相信?”
徐安露出一抹异样的神情,道:“难道小医仙认为他们不值得相信?一个甘愿以命救人的人,本官实在想不通她有什么恶意存在!再者,若库尔吉三人没有出现,杨宣就是个必死之人,何须在意那么多?他们要是能救回杨宣,那就最好不过。救不回,那也是杨宣命中的定数,怨不得他人。但前提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他们不想让杨宣死的原因,绝非恻隐!”
“只是...相较于去揣测他们三人的真实身份和动机,我更关心库尔吉透露出的另一个信息。”
桑槐道:“是什么?”
“库尔吉说过,他们当初逃离苗寨时,生还者有十几人,这些人现在都在哪?再者,她提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并明确指出,那个人如今身在京都。但那个人是谁?库尔吉提到的...苗疆人之所以到现在才愿意和大景朝廷合作,会不会是因为那个人的缘故?大景皇帝曾经答应苗疆人的事情,是否就是探知到那个人的下落?”
桑槐指了指杨宣所在的军帐,道:“这些问题你应该去问他们!但问了也没用,他们要是肯说,就不会等你开口问!”
徐安沉声道:“说得对,他们不可能轻易说。但好像也不难看出一二,在苗寨之中备受尊敬,能被称之为大人物者,有几人?小医仙曾经研究过古苗疆的历史,这点应该很清楚吧?”
桑槐直言道:“苗疆是一个颇为特殊的氏族,和大多数门阀世家不同,他们秉承的是女性当家!其中权势和声望最高的有三人,便是大族长、大祭司和大长老。大族长一般都是由女性担任,主管族中的大小事务。当年发现蛊虫的那位,便是女子!”
“大祭司一般由寨中德高望重的老一辈担任,但他们不过问日常事务,只负责坚守那一处神圣祭坛,豢养并研究蛊虫。同时,大祭司也是苗疆人中最为知识渊博的人物,算是精神领袖之类。”
“至于大长老,你可以想象成朝廷的首辅宰相之流。大长老管理着少则数人,多则数十人的长老会,职责除了辅佐大族长管理好寨子之外,也承担着甄选和培养下任大族长的任务。”
“这三个人,属实算是苗疆的大人物!只不过除此之外,部落里还有不下数十名首领人物。他们虽比不上前面那三位的权力大,却也是苗寨的中坚人物。在我们外人看来,谓之大人物...其实也不为过。因此,你想通过他们氏族的架构推测出那人是谁,怕是没那么容易。而且,那些人是不会轻易离开苗寨的。”
“不过...”
说到这,桑槐忽然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样子。
徐安眉目一动道:“不过什么?”
桑槐却沉默,面色开始忽闪起来,似乎接下来想说的话,连她自己都不是很确定,犹豫的样子。
顿了顿,才重新开口:“不过,自百年前外来人的那场侵略平息后,大族长深知与世隔绝会让苗疆彻底落后,便定下了一个规矩。”
“什么规矩?”
“为了学习外界人的先进知识,与时俱进。当年那场战争平息后,大族长下令,每至寨子里的权位即将交接时,允许他们的继任者离开苗寨,进入外界的社会历练,为期一年不等。以此学习外界的新奇事物,令苗寨不至于坐井观天,闭塞无知。”
“哦?那有没有可能...这些苗疆叛徒就是出来历练后私自留下,不愿返回寨子的人?”
“有这样的可能,但概率不大。只因每一个外出的苗疆人,都必先服下毒药!带队的大长老会定期为他们派发解药,若有人私自在外逗留,便会毒发身亡。这是一种防止叛逃的手段,外面的花花世界虽好,但苗疆人岂会轻易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这...”
徐安稍稍语塞,顿了半晌后,才道:“但结果苗疆还是出现了叛徒,而且叛逃的那个人在苗寨的地位必然不小。否则,苗寨也不会借助大景朝廷的势力追寻此人的下落。但...苗寨中除了三大掌权者之外,还有谁能有如此大的影响力,令苗寨不惜与大景朝廷联手,也要把此人带回?”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人是三大掌权者的继任者!大族长,或者是大祭司、大长老的继承者中出现了背叛,私自带着蛊虫离开了苗寨,并潜伏于大乾多年。只有这样的绝对大人物,才能引来苗寨核心人员的注意,以至于时间跨越了近四十年,他们都未曾放弃追寻。”
“而苗寨确定那个人还活着,所以才一直暗中追寻。”
桑槐听了,面色微变,像是也觉得徐安所言有理,正色道:“如果你这个猜测是对的,那此人就必定是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