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妍被“张美兰”的内心活动搞得哭笑不得,陈嘉怡则是一脸严肃地等着她回答。
谁知,她翻了个白眼,头一扭“哼”了一声。
紧接着,孙建兵的表情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茫然无措。
徐妍心知“张美兰”走了,但是“声临”并没有消失。
果然,金山调侃的呓语声响起,“你不是要烧把火吗?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我在家里装了监控。”
“底牌怎么能一次性亮出来呢?”“张美兰”一副你不懂的口气,“万一警方提前查出孙建兵是无辜的,我们不就提前放出去了。我现在把李敏弄进来,我还怎么和她要账本?我这是先给她点颜色瞧瞧。”
金山无语失笑,“那我就祝你计划有成......”
自从得知自己精神分裂以后,孙建兵对突然间的脑空白已经可以很好的适应了,比如眼下,他在短时间记起之前的事情,顿时气血上涌,一双眼睛红得可怕,“徐医生,你告诉我,你刚才和我说的那些都是骗我的对吧?李敏她怎么能这样对我?”
“声临”退场后,徐妍感到浑身疲惫,她淡声回,“我没有骗你的必要。”
孙建兵的呼吸逐渐急促,再到紊乱,最后“哗啦”一下站起,却又被椅子挡板给弹了回去,他发怒地扯开嗓子嚎叫,“李敏,你个疯女人,老子是你男人,你竟然这么恶毒陷害我,你这是想我死......我辛辛苦苦赚钱养家,我还养出个毒妇......”
徐妍从两个人格那里听到很多有用的信息,不愿意再听孙建兵的谩骂,起身便往外走。
陈嘉怡也不耐烦听他鬼嚎,跟在徐妍的身后出了审讯室,还顺手关了门,咒骂声当即消了一多半的音量。
“针对孙建兵,我有事要和老黄商量,你要一起吗?”
“陈队,李敏这边,想要先回去,你看......”
徐妍和从接待室出来的王宁同时开口。
陈嘉怡没有犹豫,“你先去黄政委那,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李敏。”
徐妍点头,“行。”
黄政委的办公室门是开着的,徐妍站在门口,看着认真工作的黄政委,嘴角含笑象征性地敲了敲门。
黄政委听到动静,上翻眼皮透过老花镜上端望过去,“嘿,我没听说你今天要来啊。”他笑着摘下老花镜,起身走向饮水机。
徐妍走进来找个位置坐下,“我今天遇到赵炳辉了。”
黄政委压水的动作一滞,弓着背回头看她一眼,“你自己?”话落,他赶紧将杯子倒满水走了过来。
徐妍接过他递过来的杯子,轻轻放在茶几上,运了口气,“今天一早我去祭拜父母,在殡仪馆碰到了他。”
“他有对你怎么样吗?”黄政委目光一沉。
徐妍回想早上那一幕,多少有些后怕,“说真的,我当时都做好了被他杀掉的准备。但他什么都没做,和我对视了一分钟左右,就跑了。”
黄政委神情严肃地听着,陷入思索。
“殡仪馆的人说,他在那里已经干了三个月的运尸工,和他失踪这段时间正好对得上。”
“嘶。”黄政委眼睛一眯,“从他失踪,我就在想,他是不是埋伏在你的周围监视着你,没想到他去了殡仪馆。这地方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到,难怪我们一直没找到他。不过......”他眼神恢复正常,“这下,又不知道他要藏哪了。”
“陈嘉怡叫李警官在那调监控呢,希望有所收获吧。”
黄政委并不抱希望,他岔开话题,“我今天打电话给马局,问他有关徐波案的进展。他说他们查到徐波临死之前,和一个刚出狱没多久的人接触过。那人入狱的罪名是拐卖人口。”
听到这里,徐妍脑海里第一想法就是,“徐波在查‘贾先生’?”她脱口而出。
黄政委眉头紧锁,眉心出现一个深深的川字,“你描述的那张‘贾先生’画像,陈嘉怡拿给我看过了,我想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徐妍没打算对黄政委隐瞒,不得不说他是个睿智的老者,在一些事情上看得非常透彻,就说他当年把她从地狱中拉出来,这份恩情,足以令她尊重。
“之前你不是问我去鲁州查得怎么样吗?其实我是去查一个日子,这个日子对赵炳辉很重要,它就是‘7月7’。”
“7月7?”黄政委默念。
“赵炳辉有一个妹妹叫赵雪晴,她的生日是7月7,而她的忌日也是7月7。”
黄政委惊讶,“赵雪晴死在了生日当天?”
“老黄,我快要给一个问题逼疯了。”徐妍答非所问,一脸的愁苦。
“什么问题,说来听听。”黄政委极少看见她这个模样,很奇怪。
“我在怀疑我就是赵雪晴,但很多事都很矛盾,我......”她苦恼得说不下去了。
黄政委震愕地看着她。他了解她,她不是个胡乱下定论的人,尤其赵雪晴还是赵炳辉的妹妹,那赵炳辉杀了她的父母,她更不可能在没有经过实际调查或是深思熟虑就说出这样的话。
他沉凝着问道:“你找到确切的证据证明你是赵雪晴?”徐妍摇头的动作,看得他眸露疑惑,“没有证据?”
“我确实找到了一些有关赵雪晴的信息,但是.......”她顿了一下,“鲁州公安那边给出的档案只有赵雪晴在2003年7月7日亡故,其他信息一概没有。所以我现在很矛盾,一个已死之人的记忆,为什么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你确定,那不是你的记忆?”黄政委问。
徐妍没有迟疑,“是。”
黄政委瞬间也没了主意,“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徐妍苦苦一笑,“我也希望是我记错了,可是那样的话,不止我的记忆问题得不到解释,就连老师说的,赵炳辉是在保护我的这个说法也无法解释。”
黄政委的神情顿时非常怀疑,“老谭说过这样的话?”
徐妍就知道,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杀害她父母的凶手,反过来是在保护她。
可笑的是,她好像开始相信了......
“不管是张茵茵对我的两次伤害,还是陈军想要掐死我,他们都是在旋律响起的瞬间停止了暴行。而那个旋律是赵炳辉唱给赵雪晴听的歌。”徐妍一番话后,有些无措,“记忆里的赵炳辉,也不是那个残忍嗜血的模样,而是一个少年郎,一个对妹妹极为呵护的温柔哥哥......”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了久久的安静。二人仿佛都进入了各自的思绪中,以警觉和经验,剖析着其中的隐秘。
不知过了多久,黄政委忽然道:“徐妍,想要解开这一切,首先是要查清楚你脑海里的记忆真假,也就是赵雪晴是否死亡。如果按照你所怀疑的,你就是赵雪晴,你还活着,那么是谁去公安上报了你的死亡信息,他这么做的原因又是什么?如果你不是赵雪晴,你脑海里的记忆又是怎么来的?”
徐妍沮丧地往沙发背上一仰,苦闷地说道:“这个问题我考虑过很多遍。因为张茵茵被植入过旋律记忆,所以我也怀疑过,是不是有人在我脑海里植入了赵雪晴的记忆,但是这个猜测被推翻了。首先,我所想起来的那些记忆衔接得非常自然,没有突兀性;其次,我的老师曾给我催过眠,不管是他还是我,从未发现和赵雪晴有关的任何事情。以上,让我很明确自己没有被人植入记忆。”说完,她沉默了许久,又喃喃地补充说,“老黄,你都不知道,我前几天甚至怀疑,如果我不是赵雪晴,如果她真的是在2003年7月7日那天死了,那她的死会不会和我父母有关,以至于在两个月后,赵炳辉杀了他们报仇?但这样又无法解释他为什么要保护我?”
她终于还是说出了前几日所想,痛苦地闭上眼睛,她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感到悲哀和愤怒,也对父母抱有万分的愧疚。
黄政委看得出,她是真的被这个问题逼到了死胡同,喟叹一声,“你所说的一切,暂时都没有得到证实,你将自己困在这个问题中,很容易当局者迷,失了清醒的头脑。当然,全方面分析问题,也是很有必要的,可以让我们提早做好两手准备。但我还是想要提醒你一句,不管你之前是什么身份,现在的你,以后的你,都只会是徐妍!”
徐妍浑身一震,缓缓地睁开眼睛。她听出了黄政委在给她底气,她也明白他的意思,无论结果是什么,她都是徐妍,她不可能变成其他人。
乌云罩顶的心情,在这一刻透出丝丝的光,她长长吐出一口气,跳开沉重的话题,脆声道:“我让赵铭去找一个人,那个人是郑西的姐姐郑楠,她应该知道赵雪晴的事情。”
黄政委很意外,“你说的不会是被张茵茵刺伤后,医治无效死亡的郑西吧?”
徐妍点头,“是他。他和沈保国是表兄弟,而沈保国就是当年从鲁州天使孤儿院领养赵雪晴的人......”她将洪门村一行的事情娓娓道来。
“沈保国的画像,陈嘉怡倒是没给我看过。”黄政委垂着视线,须臾,抬眼,“等会我让他把画像给我,我给你打听打听。”
“郑楠也要接着找,防止沈保国在国外联系不上。”徐妍颔首,继而话题一转拐回最早的问题上,“马局有没有说徐波找那名出狱人员到底是为了什么?”
黄政委身体往后靠了靠,翘起腿,“和你分析的一样,在找一个姓贾的人,二十多年前专去山区买卖人口。”
徐妍眯起眼睛,脑海里浮想联翩。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有徐波的影子,他虽然不在了,但是冥冥之中他好像在用他的方式一一揭发他所查到的秘密。
“老黄,你说......”她突然开口,眼神沉凝地紧紧盯着黄政委,“徐波会不会是因为知道了‘贾先生’的身份,所以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黄政委沉着脸思索,眉宇间川字纹深深地竖着,“之前陈嘉怡向我汇报,在陈军的事情上,你推测‘骆驼’在做人格剥离试验,他们的实验体是怎么来的?”
徐妍眸色一沉,接话道:“人口拐卖。”
“‘贾先生’二十多年前就开始贩卖人口,像他这种人和‘骆驼’搭上线很容易。我想,徐波应该是在查‘骆驼的时候,发现了‘贾先生’这条线,但他查没查到‘贾先生’的身份,我们都不知道......”黄政委眯了下眼睛,“不过,徐波的死,必定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二人又沉默了片刻,再开口,就将徐波的事情放到了一边,提起孙建兵的问题。
“那个张美兰死亡案,我已经看过了,当时所调查出来的证据确实都没有问题。”黄政委道。
徐妍抿着唇,思忖了片刻,“来你这之前,我又见了孙建兵一面,我的建议是放了他,拉长线钓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