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的瞬间，孙建兵针对陈嘉怡他们的强势，顿时散去。
他神色慌张地急急开口：“徐医生，他们都说你很灵的，你一定要帮帮我，帮我把张美兰的魂魄赶走。”
徐妍面色沉郁，冷声道：“孙先生，我是心理医生，不是通灵师。”
“不，徐医生，我哥是鲁州刑警大队的法医，连他都说你很有本事，还有那些报道，他们都称赞你是‘当代女福尔摩斯’，民间更是传你能通灵。所以，你肯定能将张美兰赶走的。”孙建兵的眼神带着祈求。
徐妍不欲和他纠缠这个话题，话锋一转，“孙先生，你之前有看过其他的心理医生或是精神科医生吗？”
孙建兵愣了一瞬，还是点头道：“看过。”
“他们怎么说？”
孙建兵沉默了数秒，才道：“他们都说我是精神压力太大了。”说完，他激动的身体前倾，双手抓住椅子挡板的边缘，急声说道：“徐医生，我真的见到了张美兰的魂魄，我不是精神压力大导致的幻觉。”
“那你能具体说说你第一次见到张美兰魂魄是什么时候吗？”徐妍问。
孙建兵的手神经质般的一松，身体慢慢往椅背缩去。
人在不安的状态下，会本能地寻找可以依靠的安全角落。
徐妍不动声色地望着他。
大约过了一两分钟，他才徐徐说道：“张美兰的鬼魂第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是她死后一个月。那天我加班整理财务报表，下班时都凌晨一点了，我搭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
他说到这里，似是惊弓之鸟般，瞪着眼珠子四处乱看，仿佛房间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徐妍微微蹙眉，她真不希望孙建兵像上次那样，因为极度恐慌而丧失正常沟通能力。
在没有得到有用的讯息前，她是不可能再给他催眠的。
“你在停车场看到了张美兰？”她问。
孙建兵慌乱的视线猛地定在她的身上，他“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她......她披头散发站在我的车前，我被吓得一脚油门......等......等我反应过来......壮着胆子下车......我的车底下什么都没有......”
说完，他双手抱臂，似是很冷，浑身打着哆嗦。
“之后呢？”徐妍再问。
孙建兵抖着声回道：“之后......她就经常出现在我的面前，有时候她还会在我脑海里说话.......”
“她和你说什么?”
“哈哈哈哈，还能说什么？当然是甜言蜜语了，对不对啊？建兵，你不是总喜欢趴在我的脖子上，对我嘘寒问暖......”
阴冷的女音带给孙建兵的是惊悚的恐惧。
而带给徐妍的是小腹突如其来的惊人热量，还有难掩震惊的信息。
她下意识用力咬了一下唇，手也不受控制地按在了十字刀口上。
孙建兵不止分裂出第三个人格，还是个女性人格。
听她话意，她将自己定性为了“张美兰”？
更重要的是，她和孙建兵好像有着某种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这——可能吗？
此时的孙建兵脸白如鬼，一双眼睛越睁越大，到最后简直要脱眶而出，紧接着他疯了一样的开始抓挠自己的脖子，仿佛那上面趴着某种看不见的生物，“你走开，走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哈哈哈哈......”女人像是恶作剧得逞后的幸灾乐祸，“建兵，之前你可不是这样的......”正说着，她忽然变了腔调，像是极地深处永久不化的冰，深入骨髓的冷：“你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慢慢地收回来......”
徐妍总算是明白了：孙建兵第一次见她时，脖子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
这时，门被人推开，陈嘉怡同朱欣还有马慧，三人一起跑向了孙建兵。
他们想要阻止孙建兵的自残行为，可他就像是吃了大力丸，一把掀翻钳着他一条胳膊的陈嘉怡。
陈嘉怡摔在地上，难以置信了两秒才惊醒过来。
他忍着摔疼的尾骨，一骨碌爬起来，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才堪堪压住孙建兵疯狂扣着皮肉的手。
朱欣和马慧两人，死死抱住孙建兵的另一条胳膊，两张脸因拼尽力气涨得通红。
这是她们第一次见到，一个正常人突然就像是鬼上身一样，癫狂疯魔地伤害自己，他的一张脸扭曲到狰狞。
双手没了自由，孙建兵如同落入陷阱的野兽，发了疯地想要脱困。他左右发力，带着椅子连同陈嘉怡三人一起晃动。
困兽一样的嘶吼声，在警局里引起很大的骚乱。
更多警员，纷纷涌入审讯室，他们将马慧和朱欣两名女同志给换了下来。
马慧眼底有着惊魂未定的惧意。
朱欣虽也有些慌乱，但好在她很冷静。
混乱不堪的房间里，她的目光瞬间锁定审讯桌后面，淡定从容的徐妍。
她的目光闪了闪，暗道：徐妍是真的能沉得住气！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徐妍根本没有她想象的那般沉着。
高烧引发的关节和神经痛，叫她痛不欲生。她唯有死死咬着后槽牙，努力维持着坐姿，不让人看出她的异样。
就在这时，疯魔了的孙建兵忽然大喊一声：“徐医生救救我，张美兰就在我的身上！”
这一声，道不尽他的悲苦和绝望.......
陈嘉怡猛地看向徐妍，他仿佛看到了她鬓角鼓起的青筋，还有她眼底隐忍的痛苦。
他心下一慌，他知道徐妍创伤后应激障碍病发了。
他刚想要过去看看她，却听她开口，“孙建兵，你看到的根本就不是张美兰的鬼魂，而是你精神分裂了，你分裂出了‘张美兰’的人格。”
她的音量不高，但能让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声临”在她说话的瞬间，就被她释放出去。
强大的感知力，让她第一时间感受到了，一道邪恶又阴冷的目光正在盯着她。
她按在小腹上的手，不由得又紧了两分。
她清楚，刚才那句话，很有可能会给她惹来麻烦。
果不其然，孙建兵的第二人格忽然冒了出来，不确定地皱眉问道：“仅仅见了两次面，统共没说几句话，她......就真能瞧得出我们的存在？”
“张美兰”沉思了一会，才道：“你说，她会不会真的能通灵？能够看到我们或是听到我们说话？”
两道没有实质性的探究目光，徐妍却感觉很强烈。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被人格怀疑，早在回国之前，希伯来就曾经怀疑过她。
那时她还有些紧张，而现在，她完全能够做到坦然面对。
“陈嘉怡，你们可以放开孙建兵了。”她淡声道。
七八名警察，互相对视，最终在陈嘉怡的同意下，他们警惕地慢慢松开对孙建兵的控制。
许是太多人的压制，孙建兵反抗得筋疲力竭。这会他形态萎靡，四肢耷拉着，像是随时都会从椅子上滑下去。
他头枕在椅背上，眼皮半遮着望向徐妍。
“孙建兵，我现在给你的病情下诊断。你患有严重的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通俗说法就是你得了人格分裂症。”徐妍道。
孙建兵的眼皮动了动，然后就没了动静。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受不了打击，自我封闭了。
谁知，他猝然笑了起来，这笑声似是包含他无比复杂的情绪：痛苦、无奈、嘲讽、不甘、愤怒......
他笑得歇斯底里，笑得身体乱颤，笑到最后咳嗽不止......
他这个状态持续了十分钟左右，才渐渐平息下来。
他垂头耷脑，哑着声道：“人人都说徐医生厉害，你确实厉害，厉害到给我断了精神分裂出来。”说完，他缓缓抬头，平静的眼神看向徐妍，“徐医生，有没有人说你医术不行？”
徐妍嘴角忽地轻翘，目光垂了垂，在抬眼，笑意敛去，“还真没人说我医术不行。”
孙建兵长长吐出一口气，接着将虚软的身体慢慢坐正，他双手交叉放在椅子的挡板上，一副要好好沟通的样子。
“既然徐医生这么有自信，不如说说你是如何判定我得了精神分裂？”
“何须我判断，此时的你，不就是孙建兵的第二人格？”徐妍信誓旦旦地盯着“孙建兵”。
“孙建兵”的神色当即冷冽，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在场众人都被徐妍的话惊了一跳。
眼前的“孙建兵”竟然不是孙建兵？
“呵呵。”“孙建兵”轻笑出声，眼底露出几分兴趣，“我不是你口中的‘张美兰’人格，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惊讶什么？”徐妍挑眉，“不过是多你一个人格罢了。我连一人拥有六个人格的病号都见过，你们？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呵呵呵呵......”“孙建兵”像是听到了笑话，低低笑了几声，“那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我不是‘孙建兵’的吗？”
“眼睛。”徐妍很痛快地回：“你应该听说过‘眼睛是心灵之窗’，孙建兵在我面前，他的眼神总是流露出惶恐不安，而你......平静中带了点傲气。”
“孙建兵”蓦地又笑了，“算你说得准。不过，你就这么确信孙建兵还分裂出‘张美兰’的人格？”
徐妍神色忽然淡淡，“这个问题答案，下次告诉你。”
“孙建兵”明显一愣，他似乎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表情逐渐阴沉，“你确定？”
“我当然确定。”徐妍眉宇间隐有不耐，“还是让孙建兵出来吧，我有很多事情要问他，不想和你浪费时间。”
“嗤。”“孙建兵”冷笑，“他的事，我了如指掌。”说完，他又挑眉补充道：“你想要从孙建兵那得到真相......很难。”
“谢谢你的忠告。”徐妍做了请的姿势，意思是让他离开，“我不认为我从孙建兵那里会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徐妍的无视，将“孙建兵”激怒，他愤声道：“太过自傲会摔跟头的，咱们走着瞧。”
徐妍莞尔一笑，云淡风轻。
“孙建兵”气得消失。
孙建兵像是做了一场梦，茫然地看着众人复杂的目光。
他缩了缩脖子，众人一看，想起徐妍说的“眼睛”，他们瞬间有了共识：这个眼神慌乱的人才是孙建兵本人。
“我每次找孙建兵的麻烦，你都在一边看热闹。你也从未想着控制这具身体，今天怎么冒这个头？”“张美兰”阴沉沉地问。
“我只是想要试试她的能力。”“孙建兵”淡声回。
“试出来了？”“张美兰”继续问。
“孙建兵”冷“哼”一声，斜睨着她，“少管我的闲事。你还是多想想怎么从孙建兵的手里拿到账本吧。”
这句话似是戳中“张美兰”的肺管子，她当即气不顺地冷笑，“放心，等我找到账本的那一天，就是你和孙建兵的死期......”
“声临”急速退温，预示着这两个人格的消失。
徐妍看似平静的表情下，实则内心撼动非常。
“张美兰”在找一本账本？
孙建兵是滨海建工的财务部经理，难道是滨海建工的账本？
她一个分裂人格，找账本干什么？
这本账册，会不会和张美兰的死、孙建兵的精神分裂有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