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上天才蒙蒙亮,徐妍还在睡梦中,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
她睡眼惺忪地在床头柜上摸到手机,胡乱接通放在耳边,嗡声道:“喂。”
“徐妍,大潮市那边找到徐波被杀那日的目击者了。”陈嘉怡清冷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瞬间惊走徐妍的瞌睡。
她猛地坐起来,“你说什么?”
“徐波案有进展了,我现在要赶去大潮市,你要不要同行?”
徐妍跳下床,“来接我。”
三个小时后,二人到达大潮市刑警大队。
“没想到徐医生也一同来了。”徐妍的到来,刘星还是有点意外的。
徐妍淡笑,“刘队,我说过,徐波案对我很重要。”
刘星眼神微眯,似是带着探究盯着徐妍看了好几秒,才道:“人现在就在接待室,我们都问完了,你们是自己问还是看我们笔录?”
“我们自己问。”陈嘉怡说完,又赶紧补充,“我不是不信任刘队,我是想我们在问一遍,和你们对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出入。”
刘星拍了拍陈嘉怡的肩膀:“行啦,不用解释,咱们都是为了案子。”
陈嘉怡笑着点点头,没再说话。
徐妍更不可能说什么。
在刘星的带领下,二人进入接待室。
目击者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沟壑很深,皮肤是风吹日晒的古铜色。他很精瘦,一看就是常年做惯力气活。
他人虽老,可没有老年人的老眼昏花,反而一双眼睛很清明。
徐妍和陈嘉怡在他的对面坐下,他们中间隔着一张办公桌。
徐妍在落座的瞬间,闻到一股淡淡的腥气。
“老人家,您是渔民?”她问。
老人对进来的徐妍和陈嘉怡,并没有显现出紧张或者害怕。他还将两人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
听到问话,老人循声看向徐妍,笑问:“姑娘,你咋知道我是打渔的?”
“我猜您不止是个打渔的,您应该还有自己的一条船,或者您是一个船老大。”
老人家一下来了兴致,“姑娘你不会是算命的吧?”
徐妍勾唇一笑,“老人家,我可不是算命的,我只是从您手上的老茧,还有您身上的海腥味推测出来的。”
老人家愣了愣,摊开自己粗糙的双手。
“正常人手上的茧子都是在手掌的食指、中指、无名指的根部。有着特殊职业的人,他们的茧子就会不同,比如我身边这位警察同志,他们经常拿枪,所以虎口处,食指左右两侧,右掌心,这三个地方都会有茧子。像您这样经常摸方向盘,还有拉绳子的手,虎口处的茧子比较明显。”
老人家佩服地冲徐妍竖了个大拇指。
“那么老人家,您能说说9月23日晚上,您在月亮湾那个地方看到了什么吗?”
徐妍的开场白,令老人家心情很好。他虽然已经向刘星他们讲了那日所见,但是现在他又很细致地回想了一遍。
“月亮湾那个地方不是港口,我们出海都是从渔人码头出发,然后经过月亮湾进入深海。那天傍晚突然下了一场大暴雨,把我们原定的六点出海给打乱了。一直到晚上八点,雨才停。等我们收拾好出发经过月亮湾时,差不多都八点半了。”老人家说着,停了下来,看着徐妍笑了,“别看我都62了,我在我们那一片可是出了名的千里眼。那天晚上天黑得很,就我一人瞧着月亮湾滩涂上有两个人,那帮子兄弟还说我眼花。我这一赌气,就用探照灯照了过去,可不就两个人吗。”
“那您看清了两人长什么样了吗?”陈嘉怡急声问。
老人家瞥了他一眼,幽幽说道:“你知道我的船当时离滩涂有多远吗?两百多米!晚上,在大海里,我能模模糊糊瞧着两个黑影子就已经很不错了。就算我用探照灯照过去,也只能看着是人,至于长啥样那我就不知道了。”
陈嘉怡被怼的,脸色有些臭。
徐妍赶紧在桌子下扯扯他的衣角,面上却带着笑地对老人家说道:“您这千里眼可真不是虚的,晚上能夜视一两百米,很厉害啊。”
老人家倏地笑了,“姑娘,老头我喜欢和你聊天。”
陈嘉怡暗暗翻了个白眼。
徐妍轻笑出声,“那您和我多讲讲那天晚上您还看到了什么。”
老头来了精神,挪了挪身体,双臂交叠趴在桌子上,“姑娘,我告诉你,我这眼睛其实没那么夸张,我啊就是打了一辈子鱼,对危险事情有着天生的灵敏。”
徐妍心中敬佩:危险职业的人,感知力是正常人无法相比的,他们通过种种迹象观察出危险的来临,然后选择逃生,这是他们的特殊生存技能。
“那您那天晚上是感应到那两个人有危险吗?”
老人家叹息一声,颇为懊恼道:“早知道会死人,我怎么也得把船开过去瞧一瞧。月亮湾那就是个无人问津的小滩涂,平时都没人去,偶尔也就有几个人过去掏螃蟹什么的。所以,大晚上的有人在那,我还挺奇怪的,我用探照灯照了一下,还用喇叭喊了一声,其中一人竟然冲我解裤带,我这一看就是要小解啊,我还骂了句晦气,然后我们就开船走了。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月,昨天一回来就听说月亮湾死人了,我就赶紧过来提供线索。”
陈嘉怡和徐妍都沉默了。
老人家提供的线索几乎没什么用。
徐波的尸检,死亡时间和老人家说的时间对上了,从徐波口鼻中发现的泥沙海藻也证明月亮湾就是案发第一现场,所以当时老人家看到的另外一人几乎可以确定是凶手。
只可惜,老人家根本没看清那人的脸。
“大爷,那您能描述下那人的身高,体重之类的吗?”陈嘉怡不死心。
徐妍也看了过去,老人家这才皱着眉细细回想。
“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站着,虽然隔着点距离,但是我还是能看得出来,站在前面朝我解裤带那个人个子高一点,体重......”老人家瞧了陈嘉怡一眼,“比你胖一点。后面那个人就有点胖了,比前面那个人矮半头左右,关键他还踉踉跄跄,一看就是喝酒了。”
这么说太笼统了,徐妍有些犯愁,眉心死死皱起。
陈嘉怡却忽然道:“大爷,今天晚上能不能麻烦您开船带我们去月亮湾,将那天晚上发生的过程演示一遍?”
徐妍讶异,陈嘉怡提的这个办法,不一定能够有收获,但很可能锁定犯人的基本特征。
“没问题。”老人一口答应。
事情谈完,徐妍和陈嘉怡打算出去找刘星商量晚上的安排。
却听老人突然说了一句:“其实......还有个事,我不确定,我就没说。”
徐妍和陈嘉怡两人赶紧走回来,重新坐下。
“大爷,您尽管说,就算不确定也没关系。”陈嘉怡目露急切。
老人犹豫了一下,“那个朝我解裤带的人,他的皮带头上应该有什么反光的东西,我灯照过去,那上面就像是宝石反光,还挺好看的。”
徐妍和陈嘉怡一听,不约而同陷入了深思中......
一个小时后,陈嘉怡和刘星商量晚上的现场复原行动,徐妍则是接到了简素前台小王的电话。
“喂,徐医生,昨天那个孙先生又来找您,我说您今天不在,可他就是不愿意走......”
“你把电话给他。”徐妍淡淡道。
小王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赶紧将电话给了孙建兵。
电话接起的一瞬间,孙建兵就迫不及待地说道:“徐医生,你一定要帮帮我,我......我真的快要受不了了,我昨天在您这睡着后,回到家里半夜醒来,我发现我家卧室正对面那栋栋有人在监视我......”他说话抖得厉害。
徐妍微微蹙眉,安抚道:“孙先生,你先平静下来。你现在因为过度紧张,已经导致你出现了幻觉。”
“徐医生,我真的不是出现幻觉,真的有人在监视我。”孙建兵焦声说道。
徐妍暗暗吸了口气,“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有人监视你吗?”
孙建兵忽地哑口,就连气息都听不见了。
徐妍轻轻叹息一声,“孙先生,如果你不能敞开心扉地和我谈,那你的问题永远也解决不了。”
孙建兵依旧没有说话,但他波动的气息,徐妍听到了。
她不由安慰,“这样吧,我让我认识的警察去你家对面看下,你看可以吗?”
孙建兵过了两三秒才开口,“徐医生,你什么时候回来?”
徐妍想了想,“明天下午我应该能回去。”
孙建兵又是沉默了一下,接着他压低声音,像是想要避开别人,小声说道:“徐医生,等你回来,我告诉你一件事。”
从对方的语气听来,事情似乎还不小。
徐妍心思一恍:孙建兵要说的事,会不会和张美兰跳楼案有关?
就这恍神间,电话那头已换了小王,“徐医生,孙先生走了。”
徐妍轻声“嗯”了一声后挂了电话。
她站在原地出了会神。
本以为孙建兵就是个普通病案,但目前看,张美兰跳楼自杀透着不寻常,就连孙建兵的精神异常也很是蹊跷。
说不定真让朱欣和马慧说准了,张美兰的案子涉及到了“骆驼”......
徐妍找到陈嘉怡的时候,他正和刘星两个人在全警局选人。
因晚上要做案件复原,所以他们找来各种体型的警员,到时候挨个站在月亮湾的滩涂上,让老人家认。
“陈嘉怡,我有事和你说。”徐妍靠近陈嘉怡的身后,小声说道。
陈嘉怡立马转身,心知徐妍这是要单独和他谈,赶紧道:“出去说。”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
刘星用食指顶了顶眼镜,眼神一眯,透着几分探究。
“头,那个就是徐妍?”有人来到刘星跟前,冲徐妍的背影抬了抬下巴,“也没传言的那么厉害。”
刘星连看都没看他,想起在监狱里那次,没能从徐妍口中套出有用的东西,反而好像让她有了收获,他不由搓了搓牙,冷声道:“别用你那种瞧不起人的语气背地里说人坏话。”说完,扭头扫了一眼胡勇,“轻敌会让你输得很惨。”
“头,你咋还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哎呦......”胡勇痛哼着揉着被刘星打疼的后脑勺,对上刘星阴恻恻的眼神,他选择闭嘴。
陈嘉怡和徐妍去了警局大院,视野好,不担心被人听去。
“刚孙建兵打电话给我,说有人在监视他,我想让你打个电话给王宁,让他带人去看看。”徐妍道。
“好。”陈嘉怡没有任何疑问,直接掏出手机拨通王宁的电话。
铃声只响了两下,王宁就接通了,“喂,陈队。”
“王宁,朱欣应该已经告诉你重新调查张美兰自杀案了吧?”
“我早上一来,她就说了。”
“那好,你现在带人去找孙建兵,了解一下有人监视他这件事。”陈嘉怡安排道。
徐妍忽然从陈嘉怡手中将电话抽出来,她对着手机轻声道:“王警官,我希望在我回去之前,你们能够抽人,24小时盯着孙建兵。”
对于电话这头突然换人,王宁惊讶了一瞬,“好......好的,徐医生。”
徐妍将电话重新递给陈嘉怡,他又交代了几句,便挂了。
“你让王宁盯着孙建兵,是怕他出事?还是他有问题?”陈嘉怡小声问。
徐妍抿了抿唇,神色莫名,“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感觉心里不踏实。刚才他挂电话之前,和我说,等我回去就告诉我一件事。我总觉得这件事一定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