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雯的死,最痛苦的人是赵铭。
在悲伤之余,他感受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被抛弃的绝望。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喜欢上别人了,因为没有人会喜欢他这个又胖又胆小,还患有抑郁症的人。
只有苏晓雯,她就像是他生命里的光,短短月余,便给了他勇敢面对未来的勇气,他甚至向她承诺,一定会治愈抑郁症。
可是现在,这个承诺无法实现了,他的精神世界随着苏晓雯的突然离世被掏空。
他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浑浑噩噩地缩在家里,不愿意去面对任何人。
徐妍是第四天傍晚,独自一人找到赵铭的出租房。
她似是带着怒气,不管不顾地使劲砸着门,口中喊道:“赵铭,你给我开门!”
赵铭的抑郁症在好转,这是徐妍众多糟心事中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情。
但是这一次,他践踏了她的付出。
他踩在她的底线上。
她不允许他重新跌回地狱......
赵铭可以将所有人关在门外,可以关掉手机不接受任何人的电话安慰,但他做不到无视徐妍的到来。
徐妍对他来说,是特殊的意义,是救赎......
不等徐妍砸第二轮,赵铭开了门。
四目相对,徐妍举起的右手还僵在半空中。
她有想过,赵铭会萎靡不振,会郁郁寡欢,会伤心难过......
但她没想到他会了无生机,浑身都透着死气。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心情翻江倒海地凌乱起来。
赵铭死寂的眼神一寸一寸挪到徐妍被吊起的左臂上。
片刻的沉默之后,他眼眶发红,眼里噙着泪,“徐妍......对不起......对不起......”
徐妍的心蓦地酸疼,她放下手,沉着脸说道:“进去再说。”
赵铭缓缓挪动身体,让开门。
徐妍第一次来赵铭的出租房。
一进门,她就发现屋内到处都还留有苏晓雯生活的痕迹。
门口有一双女士拖鞋,沙发上有粉色的抱枕,茶几上的杯子也是粉色的,还有餐桌上草绿色的桌布,阳台上开的鲜艳的花......就连房间里的味道,都是香香甜甜的......
徐妍不知赵铭独居时是什么样的,但她能够想象得出来。
开出租车很累,又是个下班时间不定的职业,他就算再干净也不可能收拾成眼前这么整洁。
所以,赵铭生活上的改变,都是苏晓雯带给他的。
赵铭会喜欢上她,不奇怪。
只可惜,这份感情,没有结果......
徐妍坐下来,赵铭挪动脚步,坐到她的对面。
看着彷徨又无助,且还低低啜泣的赵铭,徐妍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赵铭,苏晓雯死了,你能为她做的,就只是缩在家里,用那不值钱的眼泪抚平你内心的悲伤吗?”徐妍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狠的话,“苏晓雯不是自杀,她是被谋杀的。”
来的路上,徐妍就决定了,赵铭的状态不适合好言相劝,小心安慰。
他需要更沉重的打击,制造出足以撑起他重新振作起来的仇恨。
这样,才能给他带来一线生机。
赵铭抽泣声一滞,难以置信地看向徐妍。
“现在我说的每一个字,你都给我好好听着,如果我说完之后,你还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那你以后就不要来见我。”徐妍语气严肃甚至带着威胁。
赵铭喉结滚动,第一次对上徐妍的目光,没有怯然地躲闪。
“苏晓雯还有一个人格,我不知道你见没见过。她叫秦虹,是个残暴狠戾的性子,她听命于‘骆驼’。”
赵铭蓦地一愣,很快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眼底疯涌的情绪好似快要压不住。
“‘骆驼’是什么,不用我再告诉你吧?但是我想,你应该只知道徐波的死,还有张茵茵的催眠和‘骆驼’有关。”徐妍神情严肃,“那么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吉雅、女医生、黄正阳、郑西,他们的死也都跟‘骆驼’脱不了干系。女医生和郑西,更是死在秦虹的手中。”
赵铭脸上血色霎时退得干净,苍白如纸。
“难怪......难怪她......一直哭......”赵铭情绪崩溃,眼泪簌簌往下掉,“她说,要为我勇敢地选择一次,哪怕结果不尽人意,但最起码她努力过了。我问她,为什么这样说?她哭了,哭得很伤心......”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他痛苦地锤着头,“如果我早点知道秦虹的存在,如果我早点发现她的难处,如果我那天陪着她一起去简素......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会。”徐妍斩钉截铁的话,震得赵铭浑身一颤,“不管你说多少个如果,苏晓雯都会死。”
赵铭悲痛地闭上眼,似乎是想要隔绝徐妍话语的绝情。
“‘骆驼’的行动,秦虹根本反抗不了,不管你如何阻拦。最后,秦虹都会带着苏晓雯一起死。”
赵铭倏地睁开眼,惶然地看着她。
徐妍暗暗叹息,她推测出苏晓雯被杀的原因,没敢说给赵铭听,因为那些都太过残忍。
苏晓雯为了想要和赵铭有个未来,决定去自首,没想到惹怒了秦虹,让秦虹感受到了危机,因此痛下杀手。
若说有其他原因,那就无法解释,苏晓雯能够与秦虹和平相处这么多年,怎么就在赵铭出现后,两人翻脸了?
肯定是苏晓雯在得知秦虹杀了女医生和郑西后,更加坚定要去自首的决心。
这......就是加快她死亡的推力......
徐妍吐出心中一口浊气,语气冰冷,让赵铭一个激灵,“赵铭,苏晓雯是死在‘骆驼’的手中,你甘心就这么天天缩在家里颓废下去?”
赵铭胸口一颤一颤,他沉默着。
徐妍也不逼他。
她起身,淡声道:“如果你想通了,就去简素找我,你最近的疗程到了。”说完,她抬脚要走。
“徐妍。”赵铭慌忙喊住她。
徐妍回身。
赵铭看着她肩膀上的伤,忽然哽咽,“她不是故意的......”
徐妍嘴角噙起一抹安慰的笑,“放心,我不怪她。”她提起一口气,眼底也有些湿润,“你没爱错人,她......很勇敢。”
如果她的推测成立的话,苏晓雯为了赵铭,应该拼了命的反击过。
赵铭宣泄式的哭声被徐妍关在了门内......
入夜十点,寂静的老民主路,萤火般的路灯只在灯柱下打出一片微弱的光,那些光源触及不到的地方,漆黑得让人有些心里发怵。
中年男人凌乱的脚步疾走在年久失修且又凹凸不平的地砖上,忽然,他的脚下被翘起的地砖绊了一下,他趔趄着往前扑去,接着重重跪在地上。
冰冷的寒夜,他竟是跑得满头大汗,胸腔剧烈跳动的心脏,不知是气喘还是恐惧。
“嚓......嚓......”厚重的脚步声,似是迟暮老人抬不起的脚,在地面上摩擦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男人猛地回头,通向黑暗的道路,除了每三十米间隔的昏黄灯光,什么都没有。
男人西装革履,这一摔,滚了一身的狼狈。他打理规整的发型,此刻也乱了几分,鬓角发尖隐隐还有细小的汗珠滴落。
他脸色发白,仓惶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后退几步,想要转身逃离,却听那脚步声忽然近到眼前,可是他什么都看不到。
“给我滚开......”他挥舞着双臂,恐惧地叫喊着:“别再跟着我了,求求你,你走吧......”
脚步声似是停了下来,空气诡异的死寂。
男人不见欣喜,反而愈发惊恐地倒退两步。
他感受到了脖间阴冷的寒风刺骨的凉,就像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缠绕在脖子上。
亦如那水蛭,贴在皮肤上,肆无忌惮地咬破皮肤,钻进血肉里,吸食着精血。
他尖叫着,疯了一样用手去抓脖子,好似这样就可以摆脱无法言喻的恐惧。
渐渐地,他的脖子血红一片,疼痛没有唤醒他的神志,他反而露出一个古怪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