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低头前行,现在是凌晨大概三四个点钟的样子,冬日的夜,没有灯光的地方,一切都是黑沉沉的,静姝只觉得心海翻腾,两眼发黑几欲趔趄而倒,但一想到卓英还在那边等着,等他们的救助,她就禁不住握拳直起腰背勉强挺着,陈其芳发现她的异样,露出有一丝不解。徐浩森目光灼灼,走近她,轻声问道:“静姝,你没事吧?”静姝眼泛微微的泪光,没有力气回答,只是不停步地直直前行,徐浩森心神微转,忽然意识到她是怎么了,不禁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臂,出声道:“你慢点走,小心跌倒。出事的不是卓英!”
静姝猛然抬起头。
不是卓英,那是谁?静姝呆看着面前目光灼灼的徐浩森。
黑夜里,静姝那双大眼睛闪着光芒,直盯的徐浩森心里一阵酸涩,柔声道:“怎么这么悲观呢?一有事就联想到卓英身上,也怪我没有和你说明白。”
静姝还有些发呆,脑袋由原来的紧绷一下松弛下来,嗡嗡的有些晃神。
徐浩森已经又道:“卓英留在营地调配,没有来这里。”
陈其芳了然地看静姝:“怪不得你失魂落魄的,倒是想点儿好的。”
静姝喃喃地有些哭笑不得:“你们都没说是谁,还那么神秘,我怎么能不胡思乱想?”
徐浩森和陈其芳对视一眼,两人都无奈摇摇头,任何时候见着静姝都是步履从容的风致,鲜少见她这么惶急,如不是涉及心中所爱,她怎会如此?
继续前行,尖利的风掠过身侧,周围尽是陌生的荒野,来来往往的你搀我扶的士兵们,身上还残留着浓浓的火药味,从他们身边走过,仿佛就可以想象出激战时枪林弹雨的景象,静姝环视了下四野,沉浸在这沉重里,忽听身边人低声道:“对不起。”
静姝疑问地看过去。
徐浩森看着她道:“我听卓英说了,说你为了浩清要避开他,我……”
静姝猛然转过头:“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徐浩森顿住,凝神看着她的侧脸,然后道:“你不想听我也必须要说,浩清的事我很抱歉,这次战事回去我会好好管教她,你不要因为这个烦恼,从而影响你和卓英的感情。”
静姝看着前面的道路,眼神发红,重重叹了口气,道:“不用了,我已经和浩清谈过了,你不要为难她。”
“什么时候?”徐浩森一惊。
“昨天。”
怪不得,他一直在军营里没有回去。
浩森观她脸色,急问:“你们谈什么了?”
静姝摇摇头:“这个你不用管,总之这件事已经解决,不要再提了。”
解决?怎么个解决法?
浩森疑问。
可静姝已经加快步子,走到了他前头。
回归正事。
众人直到看见远处一个光明所在才稍稍慢下来,陈其芳问道:“那里?”
浩森走上前:“对!”
静姝这时终于忍不住问:“到底是谁受伤了?”
浩森望她一眼,幽幽道:“所谓的‘我方’士兵。”说完,微微冷哼一声。
静姝眼光中露出不解,所谓的我方士兵?那到底是。。。忽然她眼光一闪,望回去,徐浩森微微颔首。
这场激战背后果然藏有古怪。
到底是谁制造了这起因“擦枪走火”引发的承浙两方战火呢?盘点各方利益,只有一个可能。
静姝摇摇头:“在这方棋局里,独善其身果然很难。”
徐浩森道:“独善其身不是那么容易。北地和江浙都想拉拢承京方面,元帅一直观望没有表态,这回北地和江浙爆发战事,我方本可以不动坐收渔利。只可惜……”
“只可惜,江浙不堪大用,层层败退,我方如若不前来支援,接下来危机的就是我们,所以才有了这次‘救浙存承’的出兵。”静姝接过话表达完他的未尽之意。
徐浩森看向她:“卓英跟你说的?”
又提陈卓英,静姝眼神一暗,道:“……他和我说过,我也从别人里听来些。”
其实历史上此种情况比比皆是,她来的这个时空虽然是个平行时空,但很多事万变不离其宗。承京方面来到战场后初初按兵不动,北地和江浙都不傻,自然明白其中用意。所以,才有了乔瑾作为联络员来到承京方面,目的就是不让承京方面闲着,也要把承京方面拉下水。无论是政治上还是战场上,没有绝对的敌人,合纵连横,朋友和敌人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她这厢兀自胡思乱想,徐浩森那厢却想到了别的。
卓英和静姝确实是无话不谈,政经文史,风花雪月……徐浩森闭了闭眼,想起昨天卓英在追完静姝回来后与他的谈话。当时卓英回来后,形容惨淡,像是受了巨大打击,以至于见到他后,衰败之极,前所未有就那么坐到草地上,把静姝与他各方面的相配,从外在到心理的种种说了出来,不管是不是受了刺激,他说这些很明显,只是为了说明静姝才是他心中唯一的人,他们的心灵是完美契合的,别人谁都不行。
间或有灯光射来,一瞬即逝,但扫到徐浩森身上的瞬间,还是能感受到他的巨大失意。他拳头微微握起,心里有浓浓不甘,他浪费了太多机会。这么久以来,每每夜深人静之时,想起那日午后在自家花园静姝的拒绝就会心痛良久。明明是他先认识静姝的,可他没好好把握,大好机会都被他浪费了。静姝真正的心灵完美契合者,本应是他。
临时搭建的作战帐营里戒备森严,层层关卡过后,静姝终于见到此行的目标人物,一个不甚起眼的承军士兵。这么说是因为他穿的是承军的军装,肩章军帽无一例外。这个人左胸处受了枪击,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血不断地从那伤口处流出,看着情况十分危险。陈其芳向他的伤口处细细查看一番,又抬头翻了翻他的眼睛,转身对徐浩森摇了摇头,静姝心里一紧。
徐浩森眼神黑沉,让人看不出情绪,他沉声道:“真没有救了?”陈其芳摇摇头:“我不敢保证能救回来,但总归要试一试。”
徐浩森不语,静姝不知他在迟疑什么,忍不住提醒道:“人命要紧。”
徐浩森:“他不是我们的将士,他只是穿着我们的军装假扮的。”
就是他?
陈其芳复又看向那士兵,微有迟疑:“那如今是救还是不救?”
徐浩森未有回答,他回头对旁边的卫官低语几句,就见那卫官立刻听令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就听到帐外有杂乱声传来,似是有个粗野的声音在谩骂:“你们这些小人,带我去哪里?”“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接着,帐帘唰地一声被撩开,两个卫兵押着一个又高又胖的士兵走了进来,那高高胖胖的士兵双手被绑在身后,手臂衣服上尽是血渍,很明显是哪里受了伤,但他仗着身体优势,硬是把押着他的两个推搡的左右站立不得,挣扎的同时还不忘破口大骂:“娘额错比,放开我。”
这唱的是哪一出?静姝眼泛疑问,细细看向他,这人身上的军装虽然已经脏乱不堪,但仍可以看出与承军军装的明显不同,还有他这口音,这骂人的话,很明显是江浙那边的,难道是。。。?
只是不待她问,那人就已经向她开炮:“看什么看,你这。。。”只是他下一个字还未吐出,就听“啪啪”两声,有人已经一巴掌左右扇到他嘴上,呵道:“闭嘴!”是徐浩森身边的警卫。
静姝会意过来,很明显,这人下一个词就是对她的咒骂之语,浩森的警卫倒是眼疾手快。
那高胖之人被掌嘴的一刹还有些发愣,然而待反应过后,只见他脸瞬间涨红,立马奋起反抗,边向前乱踢边骂道:“竟敢打老子,放开老子,老子不撕了你。。。”这一番挣扎,两三个士兵竟是按不住。
徐浩森眉头皱起,向旁边卫官望了一眼,那卫官刷的一声掏出手枪,直直按在那高胖之人的脑门上,那人身形瞬间定住,不敢再动,也不敢再发一言。只是眼神仍然激烈,直直盯着帐中央的徐浩森。
徐浩森神情冷峻,上前一步负手立于在他一米外,冷声道:“你倒是刚毅,被俘了还有这么大的心劲儿。”
那人“呸”地一声,骂道:“我们不似你们这般下作,有本事你们就毙了我,不然我骂你没商量。”
话刚说完,身边的卫官已经一脚踹在他腰上,骂道:“你说谁下作?!”
徐浩森挥了挥手,让他走开,继续问那人道:“下作之词何来,可否告个明白?从捉到你至现在,你都在骂,可要知道这战火伊始,是你们先开的枪!”
“放屁!”那人又忍不住大骂,“是你们先开的,我们长官说了你们是我们的盟军,我们才会大意让你们偷袭成功,真是瞎了眼睛相信你们。”
甲方说是乙方先开枪,乙方说是甲方先开枪,两边似乎都是各占道理。两边若都说的是实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在中间捣鬼。静姝回首望了眼担架上的奄奄一息的“承军”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