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在奇铭进宫前,太子铮单独觐见了皇帝。
“父皇意下如何?”
“嗯,不错~”皇帝很是满意道,“明妃生前最爱花伞,年关朝宴要给铭儿惊喜,非花伞舞莫属。”
“父皇,若只是舞姬挥伞,太过柔媚。儿臣以为,不如让男子操伞,即可显示我中原男儿的力量,还能彰扬中原男子的柔情。”
皇帝一听,更为满意,立刻答应道:“就按你的意思办。届时铭儿看了,一定会很惊喜~”
皇帝老儿越是高兴,奇铮的心里越是得意,他恭敬垂下眸光的一刹那,嘴角的弧度不禁浓烈上扬,幽幽哂笑道:“儿臣领命。”
碧瓦朱甍的旭雄殿内,此刻的奇铮挂着同样的笑容,幽然中带着一丝嘲讽。
宫廷侍卫只听皇帝的诏令,容易露馅,是以,利用花伞舞,他安排了京郊守备军的将士进宫,为的就是这一刻!
滋啦啦——
随着数把花伞极速旋转飞出,守备军们纷纷抽出伞柄剑,呈圆围上!!
两指一并!纯白剑光盈盈!!
奇铭甩着剑气一招划拉迸射!
那些花伞当空破裂,化为丝丝缕缕的碎片!!!
紧接着!只见一线残光风驰电掣——
砰!!!
守备军们未能群起接近,便个个后翻着重重倒下!
一时间,百官们宛如惊弓之鸟,纷纷向外躲避!!
只有沈尚书临危不惧!!
“护驾!护驾——”他一边护着吴照,一边疾呼!
宫廷侍卫们后知后觉,一见朝臣涌出,这才成群结队地冲上来!
然而!朝臣与侍卫就像注定难以相见的牛郎与织女!
啪!啪!啪!
前来破坏鹊桥的正是几十把飞舞的花伞!
两队分头聚合的守备军将士拿着伞柄剑齐刷刷围闯上来!
四队人马形成一个大十字,在壮丽宽宏的殿前广场上汩汩汇聚!
侍卫们当即拉长战线,形成半圆包围圈,将一众官员围在里面!
殿内,奇铭已经来不及思考花伞剑是怎么进的宫,他抓准时机,蓄力腾空,利用全身的旋转力道连脚踢出玉墀上的两只大鼎!!
铜鼎就着力道接连打着斜横旋飞,撞飞了再次聚合上来的守备军!
“父皇!”奇铭大步越上,赶忙试探对方的鼻息,幸好呼吸均匀有力,该是被人下了蒙汗药!
“陛下陛下!”刘公公躲在皇座一侧,死死抓着皇帝的袍角!一切发生得太快,他只能贴着皇座蜷缩在地
随着眸光一冷一射,奇铭一手拎起刘公公质问道:“是谁给父皇下的药?!”
“啊啊王爷息怒陛下所食之物海公公皆有试毒,上朝之前陛下只用了太子端来的鲍鱼粥”
“!”奇铭一听,内心大震!他四处张望,却不见皇兄!
大殿侧室内,奇铮趁机退早已避到安全区域,他依旧挂着幽然哂笑,透过窗格定定看着外头
就在千斤鼎压垮了不少守备军之际,殿外的百官与侍卫在一众武力的威胁下只能退回殿内!
殿内的剩余之人与外头的守备军汇合,再次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此刻的奇铭不敢将父皇托付给任何人,见有人退入,他内力一腾!直接双掌一轰!!
黄金桌案翻掀着朝着众人飞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管是群臣、侍卫还是守备军纷纷散开躲避!!
奇铭趁机扛起皇帝向着偏殿快速越步!
然而!当他一掌轰开偏殿大门之时,一股浓烈的烟雾就此窜出!!
“!”奇铭赶忙屏住呼吸,不得不扛着皇帝回到大殿中央!
这时,守备军已经分出主力再次集结而上!
纵使扛着皇帝十分不便,奇铭依旧未曾松手,亮出一道厚重的纯白剑气!
一个大十字斩!数道短小剑气分两个方向纷纷击出!!!
守备军接连倒下之际,于流动的白色烟雾中,开辟了一条出路!
剑光一线闪烁!
奇铭大步越出的同时,运满内力一剑劈断了龙柱!
柱子悠悠歪斜着轰然倒塌,压住了偏殿的大门,发出一声巨响!同时也压死了不少守备军!
众臣中的胆小者趁着剩余守备军们再次围堵益安王之际,撇开侍卫抱头鼠窜!直往殿外逃!!
“护驾!快护驾!!”沈尚书就近拾起一把伞柄剑,指挥着五六名侍卫支援益安王!
奇铭无暇顾及他人,只能扛着皇帝往外冲!一旦吸入十香软筋散,他将成为刀俎下的鱼肉!
提前逃出的胆小者们跌跌爬爬,一片惊慌下又见一批守备军人山人海地前来,而领头的正是钱一守!他以抓捕谋逆者为由,在里应外合下,用太子手令直接带兵进宫!
侍卫中有疑问者都被守备军拿下,一同带到主殿前!
守备军追捕朝臣之际,钱一守抬眸远眺,见益安王在殿内依旧屹立不倒,当即一个飞身,带着一身甲胄冲进旭雄殿!
噔!噔!噔!!
甲胄叮当作响下,一拳重击破空袭出!
“!”极速行动的奇铭不得不放开皇帝,侧身躲避!拳风火辣辣地擦过他的耳际!
而这样的躲避方式早在钱一守的预料之中!他早已一剑横扫,就等猎物上钩!
眼珠极力歪斜下,奇铭已经预见!他长手一伸,绕过剑身一撑!带起全身凌空翻转!!
与此同时!一声重响袭来,震得地面抖了三抖!
偏殿大门承受不住龙柱的重量,瞬间土崩瓦解!十香软筋散再次弥散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钱一守二话不说,直接一击拳风将皇帝推到了迷雾之中!!!
“!”还在半空中的奇铭为了营救父亲,当即迸开一层内力,硬生生改变了自己的下落趋势,借力迸开自己!落在了皇帝身侧!!
“哈!哈”
大运内力使奇铭无法屏息,一个吐纳后,十香软筋散当即发挥作用!
沈尚书与侍卫们被烟雾吞下的一刹那就已经瘫软倒下!
烟雾腾腾扩散,贴着殿内地砖将一众人缓缓吞下
众臣倒的倒,昏的昏!
“啊”奇铭瘫软不支,半跪在地,他尝试运转剩余内力一展身姿!扛着皇帝落在了断柱截面上!
皇兄在哪?欲意何为?
十香软筋散丝丝弥漫,缓缓延伸至高处
前往明州的途中,奇铭所中的就是这种流泻型软筋散,他万万没有想到,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竟是皇兄!如今的他很是迷惑,不知该相信什么
同时,他也想起齐先生曾用放血加速排除药效。
正当他想要割破手掌之际,不料!
两只烟雾瓶迅猛飞进殿内,正好砸中龙柱!!
“嗯!”奇铭赶紧捂住口鼻,然!为时已晚!!
掷出烟雾瓶的正是早早退出大殿的钱一守!
“关门!”
随着一声令下,十几个守备军牢牢压实了关闭的殿门!!!
天色大亮,灰云不明。
过了一刻后,奇铮透过窗格上的云母油纸,看着益安王瘫软落下柱子后才从另一扇大门步出,吩咐钱一守给大殿通风。
大约又过了两刻,见殿内视野明朗后,奇铮才提剑领头进入。
一众文官瘫倒在地,看着太子威严进入,大多数都是敢怒不敢言没想到,平时看似柔弱纯良的太子原来是个狠角!真是深藏不露!
沈尚书看看倒在柱子上的皇帝,回望来人愤慨道:“想要谋反的原来是太子殿下!”
“哼~”奇铮行走带风,脚步沉稳,来到沈尚书身旁,他咧嘴一笑,不屑道,“沈尚书久经沙场,应该比本宫更明白,真相如何向来不重要。成王败寇,话语权永远都在赢的一方。”
“太子这般倒行逆施如何服众?”
奇铮一听,扭头回望,真是意外,说这话的竟然是一向反对益安王的刑部尚书吴照!
吴照作为吴贵妃的兄长,一直反对益安王是因为,太子向来温柔,一定会善待小公主与贵妃。
谁能料想,知人知面难知心!
这才让他一反常态,选择凛然面对!
“倒行逆施?”奇铮哂笑一声,右手迅捷一闪!
一根喉管当众破裂,鲜血喷涌!!
惊得百官呜咽作响,艰难挪移!!
吴照内心悚然一震!他不知道太子竟有如此武艺,一剑便结果了瘫软在他身边的侍卫!
“何为倒行逆施,”奇铮微抬下巴,斜放眼线,慵懒道,“吴大人,可想好了?”
吴照:“”
一时间,殿内极为安静,无人再敢挑衅叫嚣。
奇铮像看蝼蚁般瞥了众人一眼,径直来到尝试运转内力排除药效的奇铭面前。
“铭弟真是不肯死心呢?”他居高临下,睥睨着对方,“你自恃武艺高强,却难逃一个情字,儿女之情,手足之情,终是你最大的软肋!”
阖眼运功的奇铭歪着身躯,蹙眉睁眼,他满怀探究地抬眸望向对方,那种陌生感再次来袭,多日不见,他似乎不认识皇兄了
“来人,将他打入天牢!”奇铮轻哼一声,冷声下令!
钱一守深知益安王的厉害,他亲自踏着一身甲胄,一把拎起目标,在守备军的护送下,将人带离了此处。
看着奇铭消失后,奇铮幽幽回眸,看着柱子上的皇帝,露出一脸的恨意与鄙夷。
经过这场动乱,一时间,皇宫大内,人心惶惶。
太子领着守备军耀武扬威,下令各宫禁足!
“太子哥哥”小奇铃被吴贵妃抱在怀中,她仗着平时受太子宠爱,直接撒泼道,“玲儿不要关在这里!玲儿要寻九哥哥玩”
奇铮最恼不听话的孩子,当即大手一拉,将十四公主高高举起!惊得吴贵妃立马跪地求饶!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玲儿还小,什么都不懂啊啊!求殿下饶过她!有什么怒气都冲我来!”
“本宫说了,各宫禁足!”奇铮恶狠狠地盯着小公主,语气阴冷,语罢,他将女娃娃狠狠甩出!直接砸中吴贵妃!!
幸好吴贵妃反应迅捷,半抱半接地护下了孩子!
小公主因此受了惊吓,许久过去都未反应过来
直到太子拂袖离去,她才抽噎着哇一声哭出来!!!
听着身后传来的哭闹声,奇铮内心莫名烦躁!他加快了脚步,下令守备军务必看好青雀宫,一定不能让九殿下逃出宫去!
奇钘刚开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到太子哥哥带兵围困,正欲相问,就被守备军拦住了去路!只能眼睁睁看着哥哥的背影远去
“九殿下请进,莫要为难我等。”
奇钘:“到底出了何事?”
“九殿下只管待在这,一旦尘埃落定,太子殿下自会说明。”
“”奇钘只能无奈回屋,眼下,他必须守好母妃!
然而,当他回到母妃身边不久,忽见窗外刮起大风!
“哪儿来的狂风?”丽妃见儿子想去关门,正要跟上,不料一击微小的力道射中她的脖子,当即应声倒地!
“母妃?!”奇钘刚警觉回头,一只白色套袋瞬间蒙住了他的脑袋!“嗯!!!”
另一边,太子领兵围住了慈安宫。
“锦儿,你这是作甚?!”太后在胡嬷嬷的搀扶下出来,一见大孙子带兵围住自己的宫殿,不敢相信之余还十分生气!
“都是老太婆了,别动不动就嚷嚷!”奇铮像看街边乞丐一样看着老太后,十分嫌恶道,“小心短命,啊!活到这个岁数,死了也算长命了呢~”语罢,他很是真心诚意地嘲讽一笑,露出两颗大白牙!
“你!”太后这辈子都不会想到,一朝一日,向来温和谦逊的大孙子会同自己这般说话,“不锦儿不会这样的!你不是哀家的锦儿!!”
“呵!”奇铮心想果然还是老太婆眼尖,为了能够气死对方,他拉开衣袖展示着手臂上的一条小疤,继续污言秽语,“死老太婆,好好看看这条疤,本宫到底是谁,看明白了吗?”
“!”太后定睛一看,那是两年前太子随陛下狩猎,被猎鹰伤到的伤口,她还专门给其换了好几次药
见太后想抓住自己仔细瞧,奇铮率先收回手臂,抽身退离,扬长而去!
剩下太后一人在寒风中兀自凌乱
每次苏醒,奇铮都会检查这副身躯,有任何疑问都会向白雪、兰雪询问来龙去脉。
乌云缠绵,加之人人禁足自危,整座皇城因此显得惨淡无光,徒留一片广阔。
就在太子忙于控制皇宫之际,白雪与兰雪偷偷行动,一路来到御膳房。
眼下,所有兵力集中在重要宫殿,这里还未被殃及,往外再走一段路,便是专门用于食物运输的通道。
借着平常与此处的宫廷侍卫混得脸熟,姐弟俩拿着东宫令,顺利出了宫。
“姐姐,我们这样偷偷出来,主人迟早会发现的。”
“我们给主人吃了那么多换心丸,始终未见成效!主人的计划一旦得逞,能救二殿下的唯有益安王妃,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她!还有!竹林中的那位,也得尽快转移!”
“太子殿下只对我们说过,竹林中那位与王妃关系密切,可我们始终不知这人到底是何身份,王妃会信吗?”
“无论如何,得先找到王妃!”
对话间,两人迅捷一纵身,借着树影树干便往城区而去!
而此刻的太子绕了皇宫一大圈,堪堪带着钱一守来到了天牢中。
为了压制益安王,守备军将其投入了地势最低的一间牢房中,并在四周摆满了流泻型的十香软筋散,让牢笼显得“仙气腾腾”。
奇铮拾阶登上几步,选了一个视野不错的地方站定。
听到响动,奇铭虚弱抬头,正好对上皇兄居高临下的目光
“臣弟从未觊觎过皇位,还请皇兄不要为难父皇”
“呵~”奇铮像看天大的笑话般看着对方,“你已是阶下囚,还有空管别人?你以为,本宫做这一切,是为了皇位?”
“”奇铭猜不透对方,随后,他内心一惊,“难道!是为了言儿?”
“哈哈哈哈~”奇铮一听,忍不住开怀大笑!笑了一会后,他狰狞着面目,厉声喊道,“你以为我和你一样,眼里只有儿女情长?!窝囊废办不到的事情,只有我可以办到!!”因为奋力吐字,他的呼吸猛烈而急促!
“”奇铭越发不解,太子对言儿的情意,他从未怀疑过,可如今,他真的不懂自己的哥哥,“皇兄,你到底想要什么?”
奇铮施施然挺直腰板,收了情绪冷声道:“本宫想要的,你永远给不起。”
“”奇铭一听,满脸的惊讶与疑惑,他能想到的给不起的唯有言漠。
奇铮看着对方溢出面目的困惑很是满意,他幽然转动眉目,斜眼下放道:“你若敢逃,王府上下百余口,本宫将一个不留!”
“!!!”看着皇兄无情离去,奇铭愈发觉得自己根本不认识对方,他下意识呢喃问道,“你是皇兄吗?”
听及此,奇铮不禁停下脚步,回眸俯视,留给弟弟一个艳美而悲绝的笑容,让人分不清那是得意还是哀默
几息后,随着脚步声再次响起,太子未置一词,径直离开了天牢!
幽囹冷链,白雾缭绕,素荧雪霰开始点点坠落,融于一片白皑中
天,下雪了。
牢笼中,只要奇铭的声音轻轻回荡。
“皇兄的癔症师父说的命命鸟,一身两头难道是指”想到这,他的瞳孔随之扩大!意象如此明显,为何他到此刻才领悟?!
那些不可言喻的、无解的、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切就此连通,让奇铭觉得心中有个大洞,不停地在自吸!为何他从未发现?从未怀疑?
原来,这么多年一来,他从未真正了解过皇兄!
世间疯癫何计是,取道太狂。
东曙照拂不曾语,岁暮寂然。
寒灰欲归堪愁绝,向问情殇。
白雪落地付无言,空惹思念。
“言儿”奇铭仰头望向牢外景色,悠悠呼唤,“我该怎么做才能挽救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