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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苍白的月光之下,是破损的房屋、焦黑的木梁和倒塌的围墙,支离破碎地屹立在这片广袤的荒芜之地上。远处是一片绵延的丘陵,灰褐色的山体表面残留着饱受岁月磋磨后斑驳错落的沟壑,它们背朝着月光,只是低头凝视自己映在地上的倒影。
“如果在生前,我一定很难想象居然有人能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下去。”贝德维尔有些感慨,“虽然不列颠总是阴雨连绵,但那至少是一个适宜居住的地方。”
“生命总是很顽强的……人类也不例外。”她说,“这个种族自诞生之际,就注定了他们不可能永远在一隅之地里安然度日。”
贝德维尔愣了一下:“您是在说陛下吗?”
“我没有说任何名字,甚至没有提及任何人。”她说,“可你还是一下子就想起了他。”
“我……”他迟疑片刻,“其实我也不确定,猊下,我什至不知道那位陛下是否还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人……神灵化真的有那么神奇的力量吗?能让一个位温柔的王变成全然陌生的存在?”
“我不曾亲身体会过,所以不能妄下结论。”她回想着对方的面庞,从总是微笑的嘴唇,如霜雪般苍白的面颊,到那双仿佛已经死去了的眼睛,“不过我的想法和你的刚好相反——恰恰是生前的执念,才让他对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抱有坚定的信念。”
“可是……”
“贝德维尔卿。”她打断了他,“如果给你一个机会,可以让你回到自己生前的某个时间点,你会用这个机会去重新体验一遍自己生前的幸福,还是会用它去弥补自己生命中的遗憾?”
闻言,贝德维尔倏地怔住了,仿佛被一段回忆毫无预兆地俘获了,眼神中流露出哀愁之色。她任由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耐心地等待着他的答案,最终只等到了一声叹息。
“你会用它来弥补遗憾,对吗?”她问道。
“……是。”对方低声回答。
“他也一样。”她说,“他在做一件自己生前不敢做,甚至不敢想的事。如果不坚信那条路是正确的,他连第一步都难以迈出,而这件事一旦开始,就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了。”
“即使是您吗?”贝德维尔问,“也许您能劝陛下回心转意。”
“当一个人还没有踏上自己的旅程时,才有可能回心转意。”四十二拢了一下身上的披风,她并不觉得冷,只是借由这个动作掩饰自己的怅意,“其余时候,那种行为一般被称为'自首'。”
贝德维尔沉默片刻:“不知道陛下是否会感到后悔。”
“或许会,或许不会,没有人知道。”四十二回答,“但从他的角度而言……最好不是,否则这趟旅程除了背负了更多罪孽之外,他就一无所有了。”
他们出来时是朝南,因此回来时要沿着夜幕中最明亮的那颗星星的方向走。
沙漠鲜少有积云,因而夜幕中的繁星也比其他地方更加明亮、闪耀,为这片贫瘠的土地增添了一分瑰色。
“如果有人钟爱着一朵独一无二的、盛开在浩瀚星海里的花。那么,当他抬头仰望繁星时,便会心满意足。他会告诉自己:'我心爱的花在那里,在那颗遥远的星星上。'”她喃喃道,“而沙漠之所以美丽,是因为沙漠的某处隐藏着一口井①。”
“猊下?”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这句话。人类就是这样,总是期待着荒芜之下掩藏着一些美好的事物。”她轻轻笑了一声,“其实这片土地也没有那么糟糕,不是吗?因为你看,贝德维尔卿……这里的星星多美啊。”
×××
高文本想在孤独中度过这个难眠的夜晚——然而他遇到了阿格规文,在光辉庭院里。
和因为睡不着才起床散步的他不同,他的弟弟显然是为了让自己清醒一点,才从首相塔下来吹吹晚风。
自从成为英灵后,阿格规文就再也无需顾及猝死的风险,终于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间断地处理公务了……高文不觉得这是什么好的趋势。母亲一直告诫他们,让个别有能力的人进行高强度的工作只是国家建立过程中的阵痛期,最终的导向应该是形成一个完善的体制,保证每个人各司其职,并且有源源不断的后备人才可以时刻进行补充,同时还需要定制严格缜密的监督程序和限制规章,避免公务系统不断膨胀,最后沦为国家的累赘。
但具体该怎么办,母亲从未真正教导过他们……她在他们还过分年轻的时候(相较于当时掌权的大贵族们而言)就早早离世了。在那之后,陛下和莫德雷德都做过各种尝试,可是最后的成效都十分有限,贵族官僚们就像一潭死水,吸走了他们散发出的热。
就像母亲所说的那样,他们缺乏一种“杀手本能”②——尽管这本质上不影响他们成为一个受百姓爱戴的好国王,但也意味着他们很难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改变这个国家。
阿格规文也看到了他,停下来朝他微微颔首:“高文卿。”
“我说过,私底下可以叫我兄长。”高文叹了口气,“城里的肃正骑士好像增加了不少,尤其是在城墙上巡逻的弓箭手,增加了整整两倍……是要开始真正的生死之战了吗?”
“目前还没有截获山之民发给埃及的消息。”阿格规文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这几天白垩城的氛围压抑了许多,这是谁都无法忽视的,“但陛下已经确定了,决战就是这几天的事。即使山之民什么都不做,我们也会主动出击,将他们和埃及人一同歼灭。”
何况,要指望母亲什么都不做可太难了……这一点他们都心知肚明,但谁都没有说出来。
“我们……”高文原本想问,他们真的要与母亲为敌吗?旋即又觉得这个话题有点可笑,当他们决定践行陛下的意志时,就想到了或许会有这么一天。直至此刻,他心里还怀着那个不切实际的愿望,卑微地希望这一次是母亲错了,希望她最后会同意他们的做法,抛弃迦勒底和山之民回到他们身边。
可事实上,他的脑海中还有另一个声音,和他最初与闻陛下的宏愿时那个驳斥的声音一般无二。那个声音告诉他,他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年幼时违背了母亲的命令,在锻炼骑术时偷骑了成年人用的马,最后摔伤了手,还在内心祈愿不会被母亲发现一样,是天真且幼稚的。
“听说你在堡垒见到母亲了。”连高文自己都不分不清这究竟是询问,还是喃喃自语,“母亲还好吗?”
“是她一贯的样子。”
他愣了一下:“我以为母亲没有以前的记忆了。”
“确实没有。”阿格规文言简意赅,但又意味深长地说道,“但母亲就是……母亲的样子。”
高文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嘛?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