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凌舒止去皇后宫里请安,正巧皇帝也在。
见得他过来,皇帝只懒懒的喝着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往日里他最得意的儿子,现在眼中心中却只余失望。
凌舒止倒是泰然自若,给帝后行了礼,便至一旁坐下。
感受到父子两人僵硬的气氛,皇后自然便打起圆场,她忽的想到一事,于是含笑说着:
“昨日慕姑娘来凤仪殿请安,说想把亲事提前举行,这事舒止你可知道么?”
凌舒止眉心一顿。
提前婚期?
见得凌舒止眼中的疑惑神色,皇后笑意愈发明显:“她是待嫁的新妇,想必是不好意思同你讲,便直接来禀明了本宫。”
“本宫想着提前婚期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因此已经应允了慕姑娘。”
凌舒止从凤仪殿出来,便径自去找了慕莞齐。
彼时慕莞齐正在刺绣,见他过来,便笑着执针给他看:
“你说这里是绣幽竹好呢?还是绣芍药?”
一抬眼,却见得凌舒止面容隐有愠怒之色。
她不由得疑惑,旋即问道:“怎么了?”
凌舒止静静的看着她:“你为何要把婚期提前?”
见得慕莞齐默然不语,凌舒止心下迷惘更甚,语气也不由得高了几分:
“莞齐,我明明已经与你说过了,若是提早成婚,你极有可能新婚丧偶,到时候你身为皇子妃,亦不能再另嫁他人,你如今贸然提前婚期,莫非是要把自己的一辈子都耽误进去吗!”
凌舒止极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胸口微微起伏,面色很不好看。
他又是微怒,又是担忧,更有几分急切。
慕莞齐默默听他说完这些话,目光却是平静而淡然:“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凌舒止拧起眉:“你既然知道,为何还....”
“王爷。”
慕莞齐打断他,话音轻轻在耳侧回旋,吐字如兰:
“我只是觉得,你为我们的婚事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可是成亲明明是两个人的事,却始终都是你一个人在奔波费心。”
“王爷待我深情厚谊,时至今日,若我仍然口口声声说是你一意想娶我,便就此心安理得享受你的付出,那也委实自私了些。”
在凌舒止怔愣的目光中,她轻轻一笑,说:
“所以我觉得,我也该为你做些什么。提前婚期虽算不得什么大事,却也是我对你的一番心意。来日是福是祸都无妨,我是否耽误终生也无妨。总归我想告诉你,我绝不辜负你....”
慕莞齐话还没说完,忽的感到一阵大力,待反应过来后,已经被眼前人紧紧拥在了怀中。
凌舒止的语气此刻只余无比的动容与震撼,他的眼神波涛汹涌,几乎是无法自制的情动:
“莞齐.......为了你这句话,我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他闭上眼,下巴搁在慕莞齐的肩上,心头缓缓浮出一股踏实与安心。
再一开口,他的声音隐隐有着嘶哑:“我何德何能,得你如此相待。莞齐....”
察觉到凌舒止异样激烈的情绪,慕莞齐心下反倒无措起来。
她委实没想到,一个如此微不足道的举动,竟惹得凌舒止这般动容。
她双手局促的下垂着,而后紧紧捏着衣角,不知该如何安放才好。思来想去,却始终没有勇气抬手回拥住凌舒止。
最终,也只是任由他抱着自己。漫天树影下,深深相拥。
————
五日后,宜王府再一次用上了铺天盖地的喜联,喜灯,喜绸。
只是区别与上一次的心不甘情不愿,凌舒止这回望着满目喜庆的红,心中只觉得喜悦。
终于。
他终于把她娶回家了。
皇子娶妃,帝后亲临。十里红妆,洞房花烛。
屋外隐隐的喧闹吵嚷声,宾客尽欢,正觥筹交错喝着喜酒。
屋里,慕莞齐披着大红盖头,手下无意识的绞着喜帕,心中却是异常的紧张与焦虑。
她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晚上的洞房,该怎么办?
她觉得自己已身为人妻,似乎不该那样矫情。
可她又觉得似乎太快了些....
连手都没正经牵过的两个人,怎么一下子突然就走到了洞房这一步....?
不是突然,是太太太突然了。
她不由得长呼一口气,心下也焦躁不安起来。
早知道...早知道还是不提前婚期了,这样两人起码还能多些时间培养感情。
她心里乱乱的想着,忽然,她隔着红盖头亦感觉屋里的烛火似乎影影绰绰暗了些。
再一凝神,便听得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传来。
她的心一滞。
来了来了,她的新婚夫婿进洞房了。
“夫君....”
她软着嗓音,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耳畔的脚步声不由得一顿。
旋即,屋里传来一阵深呼吸的声音,脚步也停了下来,似是在原地犹疑不定。
慕莞齐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今晚新婚夜,紧张的其实不止她一人。
有人比她更紧张。
这样一想,她心里顿时就松快多了。
甚至对凌舒止都有了几分同病相怜的亲近感。
凌舒止的脚步在原地停了许久,仿佛内心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慕莞齐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床上等他先开口。
“莞齐,不如我们先喝交杯酒吧?”
凌舒止此话一出,慕莞齐不由得蹙了蹙眉。
她见他憋了半天,本还以为憋着什么了不得的话呢,没想到只是喝个交杯酒。
这有什么好不好意思开口的。
新婚夜,自然得喝交杯酒。
于是她毫无心理负担的起身,眼珠往下瞄着,以防看不见路被撞到。
下一秒,她的手被稳稳牵住。
凌舒止的声音轻轻的,在静谧的屋里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牵你过去吧。”
慕莞齐点点头,就在一刻钟前她还在想两人手都没牵过,没想到这么快便牵到了。
果然,对于不熟的两个人,成个婚是最快的破冰方式。
两人一同行至案边。
慕莞齐原本还觉得喝个酒有什么紧张的,现在却是终于知道了。
随着倒酒声汨汩的响起,回荡响彻在寂静的屋里,似是在宣誓着这杯酒的意义非凡。慕莞齐的心绪几乎随之飘去,没来由升腾起一股隐秘的灼热感。
她轻垂眼帘,终于后知后觉觉出了几分“洞房花烛”的神秘与浪漫感。
及至两人手臂缓缓交缠,距离也顺理成章而又猝不及防被拉近,呼吸可闻,交杯共饮。
她的心慌与灼热在此时达到了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