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大队每日以固定的速度前行。
距京都越来越近,天气也越来越温和,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暖意。
如果说之前慕莞齐尚且能泰然自若的话,那么自从那天晚上她撞见凌舒止毒发,两人紧密相拥之后。
她现在每每见到他,总有些微微的不自在。
好在这几天,凌舒止似乎忙着别的事情,再也没找过她。
两人也算是相安无事。
百里之外的京都,朝堂之上,气氛一派喜庆。
皇帝坐在最上方的宝座上,面色很是欣慰:
“亏得朕没有看错人,安北将军只身潜入乌桓,事后竟能全身而退,如此胆识,果然巾帼不让须眉。”
底下自然是一片附和声,不外乎说着“安北将军英武”或是“陛下圣明”。
御史大夫和镇国公交换了一个眼色,旋即,御史大夫便从人群中越然而出:
“陛下,宜王与安北将军不日将归,既然宜王殿下得胜归来,那么他与完颜姑娘的婚事,是否也迫在眉睫?”
皇子娶妃,是家事,亦是国事。因此御史大夫此番询问,也算是情理之中。
皇帝颔首:“不错,宜王动身北疆之前,便已议定了婚期。他得胜还朝之日,便是娶亲下聘之时。”
御史大夫低头一拜,旋即转身望着镇国公,笑道:
“既如此,那就恭喜陛下,恭喜国公大人了!”
战事告捷,皇子娶亲。因此大殿之上的气氛很是和乐。
皇帝亦看着镇国公打趣了一句:“以后咱们也算是姻亲了。”
镇国公连忙作揖:“陛下折煞老臣了!老臣生死不忘是奉国臣民,岂敢与陛下论姻亲!”
虽是说着客气话,镇国公脸色却是欢喜的。
毕竟人尽皆知,储位空悬,宜王殿下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
他的初儿若能做得宜王妃,那么再过上许多年,他们完颜氏能出个皇后也是说不准的。
他乐呵呵的,接受着百官的恭贺,一张老脸笑得尽是褶子。
“同喜同喜,各位大人同喜。”
早朝结束之后,皇帝乘着鸾轿回到昭阳殿,却见得皇后已在此等候。
“陛下。”
皇后萧氏俯身行礼,神色却有着欲言又止。
皇帝心下明了,于是也不兜弯子,问道:“你是为安北将军而来?”
“是。”
皇后垂眸,语气默然:“陛下圣裁,臣妾不敢妄议。只是臣妾伴驾多年,实在猜不出陛下此番决断究竟是为何。”
“陛下若是有心论功行赏,赐安北将军金银细软,品级食邑便是了,为何要召她进宫做少傅呢?”
“为何不可召她做少傅?”
皇帝已经坐下,眼眸深深的望着皇后,问道。
皇后抿了抿唇:“原本并无不可,只是前日昭王妃进宫请安时,称原先的少傅主动告老还乡,可是好端端的,他为何要告老还乡?”
皇帝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
皇后犹豫片刻,还是说道:“陛下这样大费周章,只为请安北将军入宫为少傅,只怕个中究竟,并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皇后的语气很直白,几乎是赤裸裸的道出自己的疑惑。
她与皇帝相伴多年,有亲情在,亦有恩情在,因此许多时候并不避讳。
皇帝闻言,却是笑了。
他沉沉往榻上一靠,眼中是赞许的清明:“朕的皇后果然聪慧。”
虽是夸奖的话,言语却没有一丝温度。
皇后的眉心一凝,心中已然隐隐有了猜测。
可她却不愿,也不能相信。
果然,皇帝幽幽开口:“朕安插在军营里的眼线来报,称这些天作战北疆,舒止待慕莞齐的态度,十分不寻常。”
他面色沉沉,抬头望向皇后:
“舒止早年没了生母,自幼便养在你身边,他的性子你最清楚。他待一个女子不寻常,你觉得还能是为什么?”
皇后蹙眉:“可是舒止已经和完颜初定了亲。”
“那又如何?”
皇帝反问了一句:“一日未过门,便一日算不得礼成。况且就算完颜初真成了王妃——舒止他年纪轻轻,来日想娶上几个侧妃,纳上几个侍妾,也是未可知的事情。”
皇后亦缓身坐下,继而再次开口:
“可是臣妾不明白,若舒止待慕莞齐当真有意,那么等完颜初进门之后,就算他娶了慕莞齐为侧妃,又何妨?”
她看着皇帝,眼中是深切的疑惑。
“雁清。”
皇帝淡淡打断,说道:“寻常皇子,纳妾纳通房,自然无妨。”
“可是舒止不一样——朕绝不允许朕最钟爱的儿子,与一个弃妇搅合在一起。纵使慕莞齐武艺卓绝,纵使她战功赫赫,可说到底,她仍是一弃妇,登不得大雅之堂。”
“朕百年之后,倘若是舒止继了大统。来日史书工笔,莫非要将一弃妇尊为天子妾妃,死后葬入皇陵么?”
皇帝的语气冷寒,眼里心里都是了然的不屑。
慕莞齐在他眼中,即使做的再多再好,也摆脱不了下堂之妇的身份。
皇后终于明白了。
她的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意识到什么,语气惊疑不定:
“所以陛下赐慕莞齐为少傅,是想....”
“慕莞齐刚刚凯旋,朕不好做的太明显,先给她一个太傅的官位堵住悠悠众口。待她在宫里待些时日,朕会寻个机会给她赐婚。”
“舒止贵为皇子,若把慕莞齐许配给寻常官员怕是不妥。所以朕的打算,是赐慕莞齐为昭王侧妃。唯有嫁给舒止的亲兄弟,才能彻底断了他对慕莞齐的心思。”
皇后一惊,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不可!”
她泫然欲泣:“臣妾是昭王生母,亦是舒止养母,这两个孩子一同长大,臣妾是手心手背一样疼,臣自知昭王天资平庸,无法继任大统,素日里也从不敢存了这份心思。可是陛下,您对舒止寄予厚望,宁可将慕莞齐另赐他人,也不愿让舒止蒙上污点,您虽是一番慈心,可舒止他却不知晓是为何。”
“若皇储之位当真由舒止担任,来日他荣登大宝,您让昭王如何自处?舒止他每每见到昭王与慕莞齐同出同进,心里又怎肯咽下此番夺妻之恨?”
皇后语气哀求,是作为母亲的远见与忧虑,她攀着皇帝的袖子:
“陛下,求您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