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案木一响,那说书人又开了下半场。
杜家雅间内的男子们都恭谨地退了下去,独独留了荀家二小姐和熙华说话,也是男女有别。
虽然如此,杜家的女眷却并没有再开口说话。她们都在等,等那位说书先生提到那一位异姓王。
“先帝爷早已智珠在握,不禁反包围了那龙碣和叛逆之徒,还顺便引来了蛰伏齐州多年的郭家军……”
“要说这郭家军,想必大家伙儿都不会不知道吧?”说书先生恨不得将郭家军百年来的战史都说上一边的势头,不由得又让人着急了一番。
天玺朝从来不会隐瞒郭家军的辉煌历史,因为屠了郭家满门的前朝,才是郭家人的仇人。换句话说,天玺朝的现任者是为郭家手刃了灭族仇人的恩人。也是点燃天下对于前朝怒火的源头。
“当年赫连山内打得如火如荼,前朝不能有丝毫顾及龙碣,郭家军硬是凭借五万兵马拖住了龙碣数年,没有给龙碣人一丝一毫闯入齐州华州的机会……代价却是,郭家军五万人几近战死,郭老将军战场阵亡,郭家独苗也就此血染沙场。”
说书人的语调一转,几乎将那哀痛的情绪渲染了全场,甚至有些人眼眶都微微湿润了。要是说不公,这些年来,最不公平的就是郭家灭门惨案。虽然十五年过去了,可是还是有很多人明白,郭家军才是真正的正义和忠诚。
说书人在此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又起调道:“天可怜见,当年五岁稚龄的郭家少主却被近卫以另一男童沙场换下,才免去了郭家就此陨灭的宿命。”
“五岁孩童就要上沙场?”有位年纪轻些的公子似乎不信,将心中疑问问了出来。
“郭家军的祖训就是死守龙碣,直到郭家鲜血流尽。”一位来自齐州的客商立刻正色解释道。
“也就是这样,郭家军埋伏在那个漆黑的夜晚,斩断了龙碣少主阿木措的生路,消灭了龙碣近十万大军,也为天玺朝第七次龙碣之战定了音。”
“先帝爷埋了十四年的棋子,终于在最后一刻成为了一锤定音的一手。先帝爷真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说书人当然知道这一讲的主角是谁,不免对着先帝爷又是好一番歌功颂德。
堂下众人听着龙碣森林小胜埋伏,到夜宴背叛,再到起死回生,这一出出戏码在说书人煽情的嘴里一点点说出来,只觉得意犹未尽。
“还是没有熙夜哥哥的消息。”熙华有些失望地撅了撅嘴。她们今日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听一听郭熙夜的事情,哪怕多一点点也好。
“这些故事都是军队里面的人说出来的,大约他们也没有见过熙夜吧。”阮夫人温和地理了理熙华的头发,然后轻声道。
“咱们家这些年,也不知道是郭家对不起我们,还是我们对不起郭家了。”杜老夫人也轻轻一叹。荀家二小姐对这些事情早有耳闻,也不是什么值得避讳的事情,所以杜家祖孙三人并未避讳荀家二小姐。
“不过熙夜哥哥还是好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熙华不是一个会沉溺在悲伤情绪中的小姑娘,握住祖母的手轻声安慰道。
“傻孩子,你懂什么呢?”杜老夫人很是喜欢熙华,语气中并没有责备,只是微微无奈。
“母亲,我看也是好事。当年皇后娘娘送走了熙夜,母亲又去世,后来又乍听闻熙夜死于战场的时候,都心存死志了。”阮夫人回忆起了那一段让人难过的往事,不自觉地就有些想掉泪。
“皇后娘娘,看似随和宽容,但是其实最是容易在心里逼自己了。”杜老夫人何尝不知。
骤然听闻熙夜阵亡的消息,熙春表面上一滴泪都没有流,甚至吃饭喝水都好生生的。可是一吃完饭就一点不剩吐出来,就那么硬生生熬了三天三夜,直到突发高烧昏睡不醒。
荀家二小姐知道这段往事,她家大姐姐那个时候去夏律阁硬生生陪了熙春三个月。
“大姐姐那么好的人,怎么会逼自己呢?”熙华那时候并未出生,之后也没有人会提及这件事情,所以熙华便一无所知。
荀家二小姐轻声对着熙华说了缘由,熙华心中不免一沉。
一时间雅间里都是一片静谧,甚至有一些淡淡的哀伤之意。熙华虽然心中心疼,但是还是勉强笑道:“祖母,母亲,荀家二姐姐,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必熙夜哥哥也会有福气的。这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杜老夫人和阮夫人也只是触景伤情了而已,听闻熙华这般劝解,便也都回转了过来。人活着自然是最好的。
至于认祖归宗,是没有半点可能性了。
“咱们回家罢。”杜老夫人稍坐片刻便发了话,众人都应了。
魏煜虽然心中还是很想去看一眼,但是却被阮公子按住了。他轻声对魏煜说道:“虽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是也不要太过唐突了。”
魏煜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心中很想说;一刻不见,如隔三秋。他虽然常年和武将们混在一起,很多事情都是直来直往没有什么顾忌,偏偏到了熙华这儿,魏煜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束缚住了手脚一般。
阮公子拉着魏煜出了拍案堂,见他有些心不在焉,哪里又不知道的,直拿扇子在魏煜头上拍打了一下,道:“你这般魂不守舍,不若回家去提一提吧。”
魏家对于自己的孩子向来宽容,特别是婚姻一事。魏家子弟从来不知道自己几时就要出征,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回来,所以对于伴侣大多都是有一定的选择自由的。
万一娶回来怨偶,平白伤了和气。
魏煜当然知道这件事情,只是看那位小姑娘不过到自己胸口,情知大约才十一二岁,便道:“杜家小姐不过十一二岁,我这般,她可能看不上罢。”
阮公子这下彻底有些明白了,魏煜不仅仅是魂不守舍了,而是变成了一个笨手笨脚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