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待明瑾从学堂回来到崇禧居陪熙春吃小点心的时候,熙春便琢磨着将这件事儿直接告诉明瑾了。
轻轻饮了一口芙蓉冻,即便是在这深秋的天气里面,熙春仍然觉得芙蓉冻很是好吃。所以先吃了一大半,然后觉得有些饱了,便把剩下的很是自然地推给了明瑾。
明瑾对于熙春这种作态已经很习惯了,好吧,反正儿不嫌母丑,明瑾秉承着这种精神很是淡定地开始吃熙春剩下的芙蓉冻。
熙春拿出帕子擦了擦嘴,然后有些犹豫地对明瑾道:“小明瑾,你昨儿个问我的事情,我跟你父王商量过了,我还是打算告诉你真相。”
意思就是,自己很有可能不是父王的亲子了。明瑾手上的动作缓了缓,然后道:“母妃但说无妨。”
“其实你并不是平王的儿子,而是,王爷的亲弟弟。”熙春这个时候索性先把重点给说了出来。
“咳咳…”明瑾突然间被芙蓉冻给呛了一下,熙春忙把手中的帕子递了过去,明瑾就顺着接了过来捂住嘴咳嗽了一番。
什么叫亲弟弟?亲弟弟了意味着自己的父亲是当今圣上,或者是当今被废的皇后娘娘?萧明瑾诚然是一个已经很淡定的孩子了,但是这种事情,还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熙春看明瑾顺过气来了,便道:“你可仔细些。这皇宫中多少事儿,你跟着许师父学了恁地久了,什么宫廷轶事不知道?怎么还不淡定些?”
一副有些嫌弃的语气。明瑾觉得自己的额头很是有几分跳了跳。然后涨红着脸道:“我是皇帝的私生子?还是皇后的私生子?”
不怪明瑾这样想,他出生的日子和皇后被废的日子隔得不太远,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这个时候熙春却觉得自己差点被明瑾的想象力给呛到了,原来不是这个小孩子一时之间淡定不了,而是把事情想得更加阴暗了啊。
“母妃刚刚都说是亲弟弟了,自然皇后就是你的母后,皇上就是你的父皇了。傻小子,你在想什么呢?”熙春咳嗽了两声,觉得自己方才绝对没有说什么误导明瑾的想法的话,都是这娃自己想太多了。
明瑾当然是以为要么是父皇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女子,然后发生了江山与美人难以共存的情况,或者是母后一不小心在夜庭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之类的。明瑾觉得自己确实是想远了,也就不再细究。总归比方才想的好太多了。
“嗯,那我明白了。”明瑾这个时候又恢复了那副小大人的模样,淡定道。
“那你说说你明白什么了?说给母妃听听?”熙春眼中很是有些笑意,想要逗逗明瑾。
“意思就是,你是我的嫂嫂,而平王是我的哥哥。春春你再自称母妃就不合适了。”明瑾嘴角勾起一抹很淡的笑意。
熙春一时之间又被噎住了。好么,就知道这小孩子越长大越不好玩了。
“另外,春春你方才让我吃剩下的芙蓉冻,很是不妥。”明瑾这个时候又正经道。
“怎么就不妥了?你打小儿不都是这般过来的?”熙春有些惊讶为什么明瑾突然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一点都不惊慌。
“因为男女授受不亲。”明瑾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但是熙春已经完全注意不到了。
“……我后悔把真相告诉你了,明瑾,咱们还是好好做母子吧。”熙春觉得自己做嫂子压力很大。深深地怀疑起了自己把这件事告诉明瑾的初心。
“春春,已经来不及了。不过我会当做不知道的。这种事情,既然发生了必然就有发生的理由,我不会说出去的。”明瑾这个时候露出两颗小虎牙很是高兴地笑了笑。
明瑾这一笑,熙春觉想起了一句诗:“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所谓的美少年,大约就是方才明瑾的模样吧。
醒过神来的熙春突然觉得自己方才竟然沉溺于一个七岁男娃的容貌,很是在心中唾弃了自己一番,然后便慢慢地给明瑾讲清楚了前因后果。
“春春,有时候生在皇家是一件不幸的事情,但是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呢。”明瑾一点都不吃惊地听完了熙春讲的事情,然后笑着感慨道。
“虽然拥有旁人毕生不及的身世,但是还是伴随着更大的危险的。而且连天生的父子亲情都可以割舍,你竟然一点都不难过?”熙春觉得一般小孩子听到这些话,大约都会觉得自己的父亲太过绝情了些,却不曾想,明瑾竟然完全没有这样觉得。
“春春,当初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亲子的时候,就曾经想过这个问题了。什么样的事情可以让自己的母亲舍弃自己的亲生儿子呢?但是,如果这种舍弃让我看到了一些很美好的人和事,我觉得这种舍弃并不是不可接受的。”明瑾很是认真地看着熙春的眼睛,眸中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美好的光。
还没待熙春仔细琢磨明瑾说的是什么意思,明瑾就直接从椅子上跳到地上,然后挥了挥手中的帕子和熙春道了别,径直去了前院。全然不复方才认真的模样。
熙春觉得似乎这件事情里面,自己变成了最不能接受真相的人?刚刚还一直担心这孩子接受不了,准备了一大篓子安慰的话,现在可好,竟然直接自己安慰自己了。
“苑嬷嬷,这小孩子越长大就越不好玩了,真希望明瑾一直是个小孩子啊。”熙春忧郁地歪在床上道。
苑嬷嬷看着熙春那坐没个坐相的样子,强忍着到嘴边的话,道:“明瑾公子不是王妃的玩具,人长大了总会知礼些的。明瑾公子这般很好。”
其实苑嬷嬷还想加一句:不然您以为谁都和您一副德行啊。
“嬷嬷,您真是太宠明瑾了,就知道给他说好话。”熙春一向在苑嬷嬷面前都跟个小孩儿似的,苑嬷嬷看着熙春长大,后来郭夫人没了之后,就直接跟着熙春了,熙春身边也就这么一个长辈,难免撒娇了些。
苑嬷嬷突然很是有些郁卒,道:“依老奴看,还是王妃更加宠公子些。”
说罢收了方才芙蓉冻的碗,然后很是不愿意和熙春纠缠下去的样子,退出了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