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隐宗西南角落,此处是神隐宗中较为偏僻之处,虽有少数洞府,但却都是给予普通弟子之用。
方渐离的洞府便位于此地。
方渐离勉强睁开双眼,口中传来淡淡的苦味,罗凌波留下的丹药从嘴中逐渐化开。
他其实一直都有意识,虽然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他的洞府在宗内的确算是偏僻,到得现在日落天际昏黄,竟无一人经过方渐离的洞府。
终于,他的手指动了动,同时轻声咳嗽起来。
每一次的咳嗽,都会从他的口角带出一点血沫,同时给引出体内潜藏的伤势。
又过了有半晌,天色完全暗下,月光洒落到方渐离的脸庞,他才勉强从地上坐起。
治疗丹药的药力散尽了。
从储物袋之中拿出一个小瓶,将其中所剩不多的丹药一股脑全部吞下,方渐离无力地甩掉瓶子,捡起身旁的储物袋,而后艰难地从地上爬起。
任由体内庞然的药力散开,撑得经脉隐隐作痛,方渐离却没有打开自己的洞府。
一瘸一拐地,他沿着洞府前开辟的小道,向着山脚走去。
他的洞府设置在山腰,平日里他足不出户,少有的几次也是用的轻身符,这是第一次走这条小道。
小道并不好走,加上他现在身体极度疲弱,走得很吃力。
不足一里的小道,方渐离整整走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才来到山脚。
山脚下一片杂草,夜色下虫鸣蛙叫。
宗内自然是没有妖兽的。
方渐离没有走远,来到小道末端之旁。
将杂草尽数拔除,整理出一丈见方的空处,他忍着钻心的痛,慢慢蹲下。
伸出双手,他在地上挖了起来。
好在他肉身强度不错,加之此处泥土松软,因而他虽然伤势颇重,但半丈见深的坑还是很快挖出。
他抹了抹额头的汗,却只是将脸上弄得更加狼狈。
站在原地回复了片刻,他将胸口内里的衣物扯下,将其铺在土坑之中。
小心翼翼地将储物袋之中花木花火二人的尸体取出,替花火阖上双眼,放到土坑之中。
然后又是花了片刻,他将土坑填好,盖了一层新土。
“二位。”方渐离站在花木花火简陋的墓前,声音沙哑,面色前所未有的肃然。
顿了顿,他正欲说些什么,刚刚盖好的新土之中晃晃悠悠出来一股缥缈白烟。
白烟袅袅,绕着方渐离旋转起来。
方渐离视野朦朦胧胧,似乎看见了很多画面,无非是凡人惨遭灵士虐杀,修士一道神通死伤千万。
这是人死后持续不散的怨气,其中呈现的不仅仅花木花火二人的惨遇,还有的是天地之间所有凡人的现状。
方渐离看着朦胧的白烟,缓缓出声:“生死大于天,你二人身死与我着实脱不了干系,实感愧疚,有生之年,我定当替你二人报仇!”
嗞嗞,白烟颤抖一瞬,朝着天空飘散,这仅仅是一道怨气,离开了花木花火的墓,接下来便是化在天地中。
这两个凡人最后生存的痕迹,也随着怨气的消散,彻底泯然。
方渐离脑海中回想着之前发生的种种,内心一瞬间起了无限感慨,有不解,有怅然。
为什么?世间总有那么多不公。
表面和睦的神隐宗之下其实也有着修真界无所不在的残酷。
方渐离虽然为人天地无惧,属于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但此时也不禁感到一丝寒心。
“当世,灵士当道,以往我处在小小无敌宗管辖之中,还以为不过如此。今日受此大辱,还蒙二位身死...这世道扭曲了,所有人都认为凡人不过草芥,人命渺如沫灰。
这天道不公!这上苍有违天命!
人生来平等,凭何要有灵士凡人之分!
在此,我方渐离许下大誓,若是我日后得道,必定要还天地间所有凡人一个公道,必要质问上天,将这不公的天道尽数扭转!”
似乎是有感而发,他突然开口说道。
总之一个生死大誓就这么许下。
因为有伤,他的声音不大,却显得异常坚定。
轰!方渐离身体一震,感觉到精神之中似乎有了一些改变,说不清道不明。
直至很久之后,他才会知晓,这是逆天之志,是一往无前,奔腾不息长生志的最开端。
无大志者,天资纵横,也是一世庸俗。
今日,在洞府山脚下,方渐离发下宏愿,心性首先已经走在了很多人之前。
可以说,这次虽然差点要了他的命,却也帮他明了志,定了心。
体内药力已经完全爆发,在此刻达到巅峰,方渐离苍白的脸色稍稍恢复一点血色。
从远处找来干枯的桦木,方渐离用所剩不多的力量将桦木劈开。
随即他运力于指,在桦木做成的木板之上刻下大大的‘墓’字。
又用剩下的桦木做成明旌,立于墓前,他最后弯身鞠躬,便转身离去。
明旌无幡,除了其上写了二人的姓名,在最下角还有一行字。
‘承愿方渐离。’
......
缓步走在小道之上,方渐离没有过多沉浸在今日险些被杀的屈辱之中。
一直回顾过去,只会陷入沉沦。
他仔细回想着的是战斗之中的每一个细节,观察的是伏晚照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
“他绝对不是天生神通者!”方渐离下了定论。
虽然说不出理由来,但方渐离怎么想都觉得伏晚照和那些天生神通者不太一样。
原因就是伏晚照太少动用他的神通了,似乎舍不得一般或很难用出一般。
可据方渐离知晓,天生神通者与所怀神通无比亲近,应是无时无刻不伴随在身,显露在外。
如果说伏晚照是天神神通者,方渐离倒宁愿相信他自己在人多之时莫名的蛊惑之能是天生神通。
只是那可能吗?徒自惹人生笑罢了!
“师弟!”正思考间,他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抬头一看,来人高高瘦瘦,两眼凸出,给人一种这人眼神很不好的感觉,自然是严峡。
而方渐离也不知不觉,重新回到了洞府之前。
“严师兄。”方渐离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他身心疲乏,繁文缛节不想遵守太多了。
“师弟,你怎变成如此模样?”严峡一眼就看出方渐离有了伤势,当即关切地问道。
“无碍,小伤而已。”方渐离摆了摆手,走到洞府之前,将洞府之门打开,蹒跚进入。
“怎会无事,我看你印堂发黑,气血逆冲,伤势不轻啊。”严峡随着方渐离进入洞府,仍旧是一脸关切之色。
“这你都能看出?”饶是方渐离现在疲惫异常,仍旧是无语的笑了笑。
修道之士,什么印堂发黑,气血逆冲,乃是子虚乌有,无非是杂志奇闻中杜撰的罢了。
而且严峡的眼力他可是见识过了,那等辨人之力,着实是不敢恭维。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他缓缓在石床上躺下,舒了一口气。
“师弟你莫不信,我真能看见你印堂发黑,只不过似乎已经消散。”严峡坐到石床边,继续说着。
“师兄,你怎么想到来我这里?”方渐离直接打岔,说道。
“罗师姐方才莫名其妙来找我,叫我来你这里一趟。”一说起这个,严峡果然被岔开,奇怪地看着方渐离。
“莫非你是被罗师姐打成这样?这也太惨了吧。”他看着方渐离肩头和手臂上干涸的血迹,惊道。
“这罗刹,太过分了!简直气人!”严峡看着方渐离身上的伤势,越说越气,最后站起身来,语气变得无比愤然。
“罗刹...”方渐离翻翻眼白,这严峡还真会给人取外号。
不过这罗刹,用在那个师姐身上,倒还真是不太符合,方渐离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