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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清点一下手术需要的器具,该有的一个都不能少,还有什么纱布、酒精之类的,都再多备一份,听到没?”
安竹连连点头,又忍不住道:“少爷,您今早已经清点过第五遍了,纱布酒精也都准备了至少三人份的。”
郦黎:“……那就再检查最后一遍!”
他的脸上并没有刚打完一场胜仗的喜悦。
因为郦黎知道,他即将迎来的,是一场他人生中最为重要的战役。
只能胜,不能败。
从确定手术具体时间的那一刻,他的心情就变得异常焦虑。
他甚至不能让自己有片刻停歇,只要一停下来,脑袋里就会胡思乱想,各种糟糕至极的念头拖拽着他,就连副官都看出了郦黎的脸色很差,还关切地问他要不要休息一段时间。
但郦黎怎么可能安心休息?
发展到最后,他紧张到连早饭都吃不下去,他看着碗里那些被水泡过的干粮,几乎有种想要干呕的冲动,肚子里就像是装满了一群横冲直撞的蝴蝶。
但郦黎还是逼着自己咽了下去。
进行一场大手术,对于主刀医生来说,绝对是心理和体力上的双重考验,因为条件简陋,也没有什么可靠的前期检查,即使手术顺利,郦黎预估也至少会花上从前两倍的时间。
他匆匆一抹嘴巴,放下空碗,起身去找霍琮。
霍琮正在换郦黎给他准备好的手术服,抬起的手腕上,一抹银辉一闪而过。
郦黎突然发觉了一件事:他是按照霍琮从前的身材做的衣服,现在看来,好像做大了些。
原本应该正合身的尺寸,挂在男人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他真的瘦了很多。
郦黎飞快地低了一下头,借此掩饰自己酸胀的眼眶。
等初步调整好心情后,他紧抿着唇上前一步,帮霍琮一颗一颗扣好扣子。
感受到他来的霍琮停下了动作。
他抬起手,精准地落在了郦黎的脸颊上,带着薄茧的指尖顺着眉骨直至下颌,因为失去了触觉,所以力道很重,不像是抚摸,倒像是想要透过皮肉,切身感受面前人的每一寸骨骼。
五感丧失后,经过一这段时间的适应,霍琮已经能做到基本的生活自理了。有时候,如果不是因为郦黎下意识开口说话没得到回应,他甚至都会以为霍琮还和原来一样,是个健健康康的正常人。
霍琮的手掌按在他的颈侧,问道:“还有多久开始?”
郦黎写道:‘半个时辰,他们还没吃完早饭。’
“他们”指的是郦黎为自己挑选的助手,这次来霍琮军中的人,除了他和安竹外,还有郦黎从太医院挑选的几位。
否则光靠他一个人的话,也没办法独自完成一台大手术。
“你吃过了吗?”霍琮问他。
郦黎敲了他一下,意思是自己吃过了。
霍琮又说:“你今天起
的很早。”
‘你怎么知道的?’
郦黎的注意力被霍琮分散了,他有些疑惑,霍琮又没办法得知时间,自己也没告诉过他什么时候天亮,他是怎么猜到自己昨晚失眠了、还比平时早起了足足一个时辰?
“我也没睡着。”霍琮握住他的手,“昨晚和你道完晚安之后,我就一直在心里默数,一直数到第20084下,你就起床了。”
郦黎呆了一秒,随后脸蹭的一下就红了。
那岂不是说,昨天晚上自己悄悄对霍琮说的那些话……哦太好了,他现在是聋子听不见。
虽然有点儿L地狱笑话,但郦黎是真的松了口气。
顺便在心里敲了两下功德木鱼。
“你的心跳变快了,”霍琮微微眯起双眼,空茫的眼睛准确地捕捉了郦黎所在的方向,看得郦黎不禁心虚起来,“为什么?你在紧张吗?”
‘当然紧张,今天不是要做手术吗?’
“那该紧张的是我。”
‘我觉得你不怎么紧张。’郦黎实话实说,‘我见过的病人,基本都会在手术前一晚失眠。’
“我也失眠了。”霍琮从容道,“不过确实,我不怎么紧张。我的第二次生命将交托到我所爱之人的手上,我有什么可紧张的?”
郦黎愤愤地在他掌心写道:‘可是我紧张!’
他还以为霍琮会安慰他呢,谁知道,这人居然说:“医生紧张点对病人是好事,反正你又不是麻醉师。”
郦黎:……???
人言否!
‘都要上手术台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话吗?’
“好听话,”霍琮沉思起来,“你是说那种像电影里的,youjumpIjump,还是什么生死相随之类的?真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感觉有点说不出口,太肉麻了。”
郦黎:“…………”
“不紧张了吧?”霍琮唇角微勾,摸了摸他的脑袋,“别把这台手术太当回事,郦大夫妙手回春,这样的小手术,连你的学生都不知道做过多少台了,更何况你本人这位学术泰斗亲自出马,哪有不成功的道理?”
郦黎沉默了一会儿L,写道:‘其实在我们院,学术泰斗是用来阴阳人的。’
霍琮:“为什么?”
‘有些人只会发论文啊,临床经验少得可怜,好多病人慕名而来,结果碰上这种只有理论厉害的半吊子医生,哭都没地方说去。’
提起这个,郦黎的精神头一下子又足了:‘我跟你讲,你不在这几年,我们医院超多八卦的!等你好了之后,我慢慢说给你听。’
写完后他自己都愣住了,原来,他已经在想着那么久远的事情了吗?
以后……
这真是个好词啊。
昨天一整晚,他辗转反侧,最绝望的时候,郦黎甚至都想不到明天之后自己的人生会变成怎样。
没有了霍琮的陪伴,他独自一人留在这个时代……除了身
为君主的责任感能让郦黎勉强坚持一段时日,再没什么可让他留恋的了。
但郦黎觉得自己不是恋爱脑。
他对霍琮的感情,绝不仅仅只是爱情,在这个时代,只有他们两个穿越者相依为命,因为霍琮了解他的过去,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也绝不会猜忌彼此,可以毫无顾忌地袒露心声,述说遭遇。
他们既是知己,也是恋人,更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上辈子在霍琮死后,很长一段时间,郦黎觉得自己走出来了,可生活中的处处点点滴滴都在告诉他,自己已经永远地失去了灵魂中的一部分。
“少爷,快到时间了。”安竹在外面探头提醒他。
手术最好在白天完成,入夜后照明是个大问题,没有无影灯,古代做手术只能用蜡烛来照明,消毒和防火都是个大问题,所以郦黎干脆就把手术时间定在了大清早。
“再叫我一声。”郦黎忽然把霍琮的手指按在自己的喉咙上,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霍琮从郦黎喉咙的震动中判断出了他在说话,但具体说的什么,他并不清楚,因此疑惑地喊了一声:“郦黎?”
“嗯。”
郦黎却满足地笑了,在他掌心写道:‘一起走吧,等喝完药,睡一觉就好了。’
“醒来能见到你在我旁边吗?”
霍琮反手与他十指相扣,微微笑着问道。
郦黎放轻了语气:“一定。”
他拿着剪刀,亲手剪去了霍琮的一头长发,又看着霍琮喝下一碗麻沸散,闭上双眼躺下。
不多时,男人的呼吸就变得均匀起来。
郦黎的表情也渐渐沉静,他和其余几位医师一起洗净手,戴上手套,开始进行大景有史以来、或许也是这个世界人类诞生以来的第一场开颅手术。
“术前我讲的几个要点,都记住了没?”
几位医师纷纷点头。
“好,那就开始吧。”郦黎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术刀,忽然又朝着他们躬身道,“——这一次,拜托诸位了!”
几位医师都是清楚他身份的,见陛下竟然朝他们行礼,顿时大惊:“这怎么使得!?”
“性命攸关,自然使得。”郦黎的下半张脸被口罩遮挡,眉眼弯了弯,“废话不多说了,抓紧时间吧!”
“情况怎么样?”
晌午时,副官又过来晃悠了一圈。
之所以要说“又”,是因为这已经是他自打今早手术开始后,第三次从城头晃悠过来打探消息了。
安竹:“还没动静呢。”
“都两个时辰了,”副官望着紧闭的大门,失望道,“那我待会再来看看。”
安竹皱眉:“你很闲吗?陛下之前不都布置了任务下去,城墙上的弓弩都准备好了吗?城中粮草清点完毕了吗?还有被炸塌的城墙,也都重建好了吗?”
副官笑道:“放心吧安公公,陛下的圣旨我哪敢怠慢,更何况主公的身家性命还
在陛下手上呢。”
他在京城曾见过陛下一面,自然也能猜出来安竹的身份。
其实副官也不是没阴谋论过,以主公如今的病情,陛下若是稍微松懈些,那这几十万大军,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轻而易举到手了。
可在亲眼看见这几日郦黎围着霍琮忙里忙外、殚精竭虑得人都瘦了一大圈的模样,副官便把这个念头全然打消了。
自古以来,从没有任何一个皇帝能做到这样。
哪怕是演戏,也演不出这份真情实感。
陛下是对主公动了真感情啊,他在心中感叹。
同时,也不禁佩服起了主公的本事——能让一朝天子对自己死心塌地,主公果然不止用兵如神,媚上……咳咳,他是说揣摩上意的本领,也是相当的出神入化啊。
“不行,我觉得还是得去庙里拜拜,”副官嘟囔道,“找个灵验点的土地神,给他老人家上柱香搞点贡品啥的,保佑顺顺利利,不然我这心里总归不踏实。”
他看了一眼面色始终淡定如一的安竹,佩服地心想,不愧是跟在陛下身边的掌事大太监,瞧瞧这位,一看就是见过世面、能干大事业的。
谁知刚转身走出去一段路,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副官诧异转头,发现正是一脸平静的安竹,手中还捧着几根不知从哪儿L找来、足足近一米多长的高香。
副官谨慎问道:“……那个,安公公,您也要去上香吗?可土地庙不在这个方向。”
“咱俩分工合作,你去找土地,”安竹冷静道,“我去旁边的月老庙,替陛下和霍大人上柱香。”
副官:“…………”
分工合作,是这么用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