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何在...我儿何在...”
敢于五千冲击三十万黄巾贼的雄壮汉子,虚弱的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双目浑浊眼泪不停掉落的曹操,面如死灰,心如死灰,正值壮年不过近三十岁的他,瞬间苍老了二十岁,两鬓斑白如雪,魔怔一样不停的在念叨:“我儿子呢,我儿子呢.......”
听闻噩耗赶过来的几十位曹氏嫡系兄弟,个个是泪眼朦胧,侄儿曹昂可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大兄一把屎一把尿好不容易拉扯大了,眼看已经能父子二人并肩作战了,没想到竟然发生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惨恶事。
马革裹尸确实是他们这些武夫的最终归宿,但是侄儿曹昂才多大,还有大好的风华正茂,还没感受这个世道的美好,就这么没了!
在场唯一能够保持冷静的曹仁,也是流着眼泪把无头尸体从马鞍上抱了下来,只是看了一眼,便踉跄着闭上了双目。
“狗贼!”性情刚烈冲动的曹洪,悲痛欲绝,骑上战马都嫌浪费时间,提着那杆大枪脸容狰狞的朝那股磅礴气机冲了过去:“不杀你,老子誓不为人!”
“对,兄弟们抄家伙,为侄儿报仇!”
“由我一人看着兄长就行,你们全去,务必斩下狗贼的头颅祭奠侄儿。”
“曹家子弟,杀!”
群情激愤的曹家兄弟们还没冲出去,一路上没说过几句话一直默默练功的太史慈,赶在众人前面先一步策马狂奔而去。
典韦哼着乡间俚语,砸开小河坚硬的冰层,准备洗刷干净两匹又肥又大的战马,身后陡然爆发了一股不比天下第一武将关羽弱上多少的气息,脸上不耐烦的神色更重了,二话不说跃上了战意熊熊的无畏狮子:“宰了小的来了老的,不错不错,看来这颗头颅要好好留着,是个大人物没错了。”
来的这人还挺熟悉,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史慈。
一道青色虹光划起,呈半弧形状砸下的典韦,脑子不怎么灵光,就连那位不嗔不怒的白马寺住持都说他木鱼脑袋,实在是想不明白太子的心腹爱将怎么会和黄巾贼串通一气。
不管了,反正只要是黄巾贼一戟砸死了事,武曲第十又怎样,列仙评第十还会慎重对待一二,一个小小的一品金刚还不放在眼里。
“轰!”
如有惊雷平地起,曾经被王老剑尊洗筋伐髓体质焕然一新的太史慈,两臂不说有千斤之力,七八百斤还是有的,当初偷摸使用一点运劲技巧差点掀翻了西北第一力士胡车儿,如今被典韦的双戟砸中,居然是两臂发麻虎口巨震。
要不是来之前志才先生破天荒的叮嘱了一句一定要谨慎行事不可轻敌,自己又听说过这位生而金刚境猛人的传闻,使出了七成运力技巧,说不定胯下精良的西凉大马就被典韦一戟震死了。
就算这样,这匹在乙等西凉马中堪称上品的高头大马,还是口吐血沫子,如果不及时找到兽医医治,撑不过半个月就得成为一盘马肉。
武将眼里比二八少女还水灵的西凉大马受了这么重的伤势,太史慈怨恨自己的同时,更加恼怒典韦下手也没个轻重:“该死,看我不打爆你的头。”
得,典韦一听这话反倒是乐了,也不占对方不骑马的便宜,让无畏狮子在一旁待着,咧嘴憨笑:“这里全是被打爆的头,要不要送你一个?”
典韦这个送,是要送他的命。
佛门讲究以慈悲普度众生,却也有护法金刚降妖除魔,憨笑一声的典韦,大步前行,好似一尊矗立在大雄宝殿内低眉顺眼的巍峨金刚,碰见了侵扰世尊说法的妖魔。
金刚嗔目。
这金刚还是佛门第一金刚密迹力士,入大三摩地,现大转轮王相,说一字顶轮王咒,时大千世界震动,永世站在世尊身后低眉顺眼的护法神邸。
宝相庄严,嗔目则是威严。
典韦浑身散发出一股唯有得道高僧证得菩提的淡金色气色,煌煌如金刚不坏,洇染成灿金色的双戟直来直去的落向太史慈头顶,剃度外法邪说。
嘴角唯有苦涩的太史慈,终于明白平时多说一句话都嫌浪费时间的志才先生,为什么在临行前啰里吧嗦的像个妇人,也晓得了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佛门金刚与他们这些野路子出身的武夫有什么区别了。
两个形容,真假。
典韦的这个一品金刚境相当于铁打的,而他们这些沙场武将江湖侠客看似刀枪不进水火不侵的一品金刚,在佛门真金刚面前基本上都是泥糊的,强一点也只能算是泥塑的。
这还只是最表象的东西,内里涉及的气机运转体力充沛各个方面,更是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难怪世间武夫一品金刚,佛门也有金刚,世间武夫一品指玄,佛门只有金刚,世间武夫一品天象,佛门唯有金刚。
佛门的金刚囊括了一品四境,可不就是铁打的金刚,流水的武夫。
深知不能力敌的太史慈,深吸了一口气,在王老剑尊身边待过一段时间见识、武技大增的他,准备改变之前臆想的掂量典韦有几两金的硬碰硬想法,采取消耗的战术,耗死财大气粗的典韦。
双戟如游骑游弋,一戟点在典韦的气机节点,装作拼死抵抗的势头,另一只月牙戟则是不留痕迹的扫向了典韦胯下第三条腿。
得,打小立志成为一名英雄的太史慈,拗不过孙策的死缠烂打切磋了五六次以后,作战风格也变的奸猾异常了。
倘若是一般的沙场武将,典韦不坚信也知道对手突破不了自己的金刚体魄,但人靠名树靠影,太史慈终究是能入雄才大略太子法眼的悍将,逼迫的公孙曲阿蹇硕这些曾经交过手的猛人自甘不如,还挡下了一万多北方胡人的精锐戎骑,应该有两把刷子。
并没有剃度入空门的他,还想着给老典家兴旺香火,只能临时变招,一支重戟如五指山下压,一路斩妖除魔连续砸中了两支气机充沛的月牙戟。
另一支重戟势头不改,牵引着罗汉伏虎的磅礴气机,砸向了那张有一条狰狞伤疤的脸庞,真真正正的要来一次爆头。
太史慈经历过噩梦般的王老剑尊调教,这一年多来又经历大大小小许多鏖战苦战,既有高山仰止到到顶的高高手喂招,又有屡次游走在死亡边缘的生死大战,气机把握虽说比不上天赋异禀的刘辩,但后天努力得来的不比生而金刚境的典韦差上多少了。
精骑游弋,刹那间变作铁骑凿阵,不退反进的向前踏了一步,地面的积雪冻土齐刷刷一起如遭投石机砸中,并没有溅起大量的雪片泥块,深深下陷。
月牙戟一往无前,气机之浑厚,犹如一条夔牛斗角。
“咚!”
又是一个刹那间,雪色平野上响起了一道沉闷如晨钟暮鼓,却又洪亮如战鼓大作的轰鸣。
无畏狮子甩了甩青金色鬃毛,西凉大马竖着的马耳流出了两道血线。
太史慈倒退了七步。
典韦一步都没倒退,身后的小河却是如同有一头幼蛟破冰而出,足足两丈宽七八丈长的河段当场一扫而空,满天都是炸飞的冰屑水花,还有大量的淤泥鱼虾。
正在疼惜那匹精品中精品西凉大马的太史慈,脸色微沉,本以为典韦只是一个横冲直撞的莽夫,没想到这份泄劲御力能耐不比自己差多少了,甚至还有可能强出三分。
不由的又暗自庆幸,这个佛门金刚步战已经这么强了,要是再配上佛门的无畏狮子那还不得和关二爷打个平手。
嗯,不对,两人上次交过一次手了,明显没有这么无可匹敌,难道是留手了,或者说上一次交战也是志才先生的一场谋划。
太史慈略微缓冲振荡的五脏六腑,很快把这个可笑的念头甩出脑外,志才先生要是能够高瞻远瞩到这个地步,主公也不会面临带着曹操刘备孙策一起逃亡的危机了。
“哈哈。”没来由憨笑一声的典韦,首次碰到能在气力上与自己正较长短的武夫,不免欢喜雀跃,心想着再好好掂量几招便带他一起投靠主公,就是两个投名状了:“好汉子,再来。”
气劲四射。
胶着大战的战场三百步开外,站着一位脸色难看的高冠博带儒生,这位儒生身边还有一位佩玉鸣环的儒生,单看这衣着就知道是世家子弟,还是非同一般世代簪缨的名门望族之后。
佩玉鸣环儒生也是一脸的气急败坏,不过当他瞧见身边高冠博带儒生罕见的出现了如连城之璧般的怒气,反倒是有些窃喜:“文若叔父,我们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一步。”
被誉为有长者之风的荀彧,凝视附近触目惊心的场景,胸膛剧烈的上下起伏着,显然已是怒极:“好你个戏志才,真是一点情面不讲了,算计到了我头上。”
少有的瞪了一眼身边窃喜的族侄,斥责道:“公达,你创建的摸金校尉要加快速度了,这块相对于沙场烽火狼烟和庙堂口诛笔伐比真金还足赤的细作谍报,一定要在五年内完全铺展开,不要求能够比肩太常寺,但是起码能够及时探查到太常寺的风吹草动。”
“摸金校尉要是连太常寺的行踪都摸不到,还怎么指望他们襄助孟德匡扶汉室,不成为太常寺刻意散播一些假消息迷惑我们的累赘,已经是万幸了。”
“就拿这一次来说,就是吃了细作谍报上的亏,直到太史慈已经来到孟德身边了,才知道他的存在,要不然怎么会让志才捷足先登。”
荀攸默然,心里很不是滋味,文若叔父这句话说的一点没错,倘若不是细作谍报上的不足,哪里会坚持千里寻主,直接来个礼贤下士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上一次要不是遭到戏志才有心算无心的算计,典韦不但提起出山还成为了孟德眼里的黄巾叛逆,哪里会让他自己送上门,早就安排孟德三顾白马寺了,收服一员猛将不说,还能宣扬孟德唯才是举礼贤下士的名声。
步战了四十回合难分难解的典韦,忽地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文若你怎么在这里。”
太史慈越战越勇,酣战的正在兴头上,听到文若两个字,先是一愣,想起志才先生嘱咐的遇文而退,只能强行忍住心中熊熊燃烧的战意,郁闷的去照看那匹西凉大马,看看还有没有生还的希望。
这时,抱着报了杀子之仇执念的曹操,在曹仁的搀扶下艰难的跨上了绝影,眼泪鼻涕直流的杀了过来:“逆贼,还我儿命来。”
等他来到战场边缘,却怒火冲天的看到出生入死的嫡亲兄弟们,一个个站在战场边缘,一动不动,如那冷眼旁观的路人,冷血之极。
曹洪曹纯赫然也在此列。
不是他们不想冲过去一顿乱枪捅死罪大恶极的那人,而是被天下十大望族的少族长荀彧拦下了,他们要是一般寒门庶族没读过几本书的莽夫,哪管你是什么十大望族还是宗亲子弟的,先杀人再说,世家望族自有世家望族的一套规矩,不然哪来的千年世家百年望族。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曹操也不例外,心中再怎么悲痛欲绝,还是先行下马恭敬施礼:“文若先生。”
招呼无畏狮子一起过去的典韦,刚和荀彧见过礼,视线里出现了那位自己敬仰许久的曹军神,激动不已赶忙跑到小河边取下了那颗脸容稚嫩的头颅,快速跑回来,表功一样扬了扬曹昂的头颅,憨笑道:“曹将军,这是俺送给你的见面礼。”
数十位曹氏嫡亲子弟,双目充血,气的身躯颤抖的拔出了腰间环首刀,抬起了寒光熠熠的大枪,一拥而上。
荀彧这次没有阻拦,意欲让不久后将会登顶天下第一武将的典韦展露武艺,只是把踉跄着就要倒地的曹操拉到了一边。
密谈了半个时辰。
闭上双目抿着嘴唇的曹操,只能默默流泪,因为自己这个无能的父亲.......蓦然睁眼,直视打的数十位嫡亲兄弟毫无招架之力的战场,声音嘶哑,嘶哑到声嘶力竭的说了一句令在场所有曹氏夏侯氏子弟,脊背发寒的一句话。
“我曹操失去爱子只是一人之痛,大汉若是失去典壮士,却是国之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