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事不过三,一而再,再而三,三又四,连续败了四阵的汉军士气已经降到了不战自溃的界点。
当前的局势,何止是如刘辩拧成一团的眉毛,燃眉之急。
一个时辰前七千最低也是丁等精锐的铁骑,以全军覆没的代价拖住数万丙等乙等胡人戎骑不成问题,现在能否打得过士气激燃披甲率极高的黄巾贼已在五五之间,突围的希望渺茫到近乎没有。
曹操冥思苦想的计谋,化作一枕黄粱了。
微风起。
当是凛冽刺骨的寒风,不知怎地宛若阳光正好微风不燥的春风。
天地一白无处不是雪落声的大雪平川上,绽放了一抹绿意。
一个恍惚,满眼皆是绿意。
一员披挂鹦哥儿绿袍倒拖青龙偃月刀的巍巍大将,静静屹立那里。
不到三丈高,却是真正的顶天立地。
我不曾眯眼,杀气依然盛。青龙未露刃,罡气砺光足。
千里走单骑终于赶到战场的关羽,第一次不曾眯眼,杀气却凉透了这座冰天雪地。
檀石槐眯起了眼,地公将军张宝身子微凉,其他境界高过关羽的匈奴王鲜卑王竟是有些不敢直视那道八尺身躯。
没有杀意的关羽,一人横在汉军前方,仿佛十万西凉铁骑整齐划一的等待冲锋的战鼓声。
天地间唯有寂静无声。
“一刀。”瞠目结舌的曹操不知是贪恋这位将甲还是畏惧这名武曲第一人,喉结不停的滚动,就算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就在倒拖的青龙偃月刀旁边,还是不敢相信:“关将军不会成了陆地神仙吧,只用了一刀就宰了那个越战越勇的何曼。”
紧紧攥着蜀锦绣袋的刘备,差点抓破了这只珍之若命的平凡绣袋,一股莫名其妙的失落感、愤怒、痛失亲人一般的悲痛欲绝一起涌上心头,呆然的流下了两行滚烫的泪水,身旁的汉军将校瞅见这一幕却是大为感动,心中感慨刘将军对于汉室真是忠心不二,就因为太子殿下有望脱离险境便感动的潸然泪下,大汉忠臣。
“竖子!”
江湖老宗师对于旁人来说只是一位活的久一些武道境界高深到不像话的世间第一棍法大家,对于地公将军张宝来说却是亦友亦师。
因为幼弟张梁被杀一事愤怒已经达到一个临界点的地公将军张宝,又一次尝到了痛失亲人的痛苦,还是眼睁睁看着多年好友何曼惨死,脸容瞬间出现了似曾相识的大红大紫。
黄巾军的二号人物地公将军张宝亲自出手,那些个境界远超关羽还是不免心惊胆寒的匈奴王鲜卑王这才放宽了心,正胡思乱想着怎么逃跑跑的更快的黄巾渠帅们,一个个也是露出了大局已定的言笑晏晏。
世人常言重天道而轻武道的三教中人,别说同等境界就算是高出一个境界还是会被沙场江湖武夫打的体无完肤,在汉军看来这个什么地公将军自然不是天下第一武将的对手,而在言笑晏晏的黄巾贼和胡人看来则是截然不同。
三十年前的江湖四大宗师剑仙张道陵直入指玄后,一生只驻足在指玄境,却能与天象境的剑皇窦武,武学成就真正天下第一的伪陆地神仙剑首吴钩,以及剑压江湖的剑神王越,毗邻而坐,并肩为天下四大宗师。
不是因为沙场江湖人才凋零,先不说北地枪王吕良,武官党魁首卢植,就是次一等西凉悍将李傕郭汜杨奉,放在当今的天下也是一等一的良材。
况且还有当时只是青年俊彦现在全是列仙评老怪物的那撮人,以及镇北将军公孙瓒统帅二十万黥字军的大汉第一杀神等等,弥足称道的实在太多了。
三教中人不尚武,却也有术剑剑甲于吉剑胎取头颅的神通,也有五斗米掌教真人张鲁指玄叩长生的玄妙,也有人公将军张梁一剑斩去江湖宗师的凶威赫赫。
地公将军张宝便是一个根底相同的三教异类,要不是他被师父自小看着长大,这个误入歧途的旁门左道真人早就被赶出门庭了。
剑神王越的成名,有广陵一战,京畿一战,神亭岭一战等等诸多一直到现在还被江湖游侠津津乐道的大战,士大夫文人仰慕这位以一人之力改变国运的大豪客,斗酒了何止诗百篇。
曾经只是道门真人的地公将军张宝也有一些名满江湖的大战,甚至同样被观战的士大夫文人谱写了一些诗赋。
龙虎山一战,第一代天师张道陵羽化登仙,龙虎山式微,相隔一郡之地的某一家江湖十大门派便寻思着占据这个出了一位陆地神仙的福地,纠集大大小小三十家附属门派,倾巢而出。
美其名曰来一场主宾尽欢的江湖切磋,真实意图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已经和明抢没什么区别了,窃据这处道家祖庭。
要是剑仙张道陵还在,借他们一百个胆也不敢,毕竟那柄桃木如建木的道家法剑是如何斩妖除魔,斩杀了多少妖魔,整个江湖那是有目共睹的。
当初永康大乱时的世间第一魔头王甫之所以能被普通士卒围杀,还不是因为被年纪轻轻的张道陵一剑破去了金刚体魄。
瞅着龙虎山如小孩捧金过市,哪能放过这个大好的时机,江左剑气楼自是纠集一大票忠心耿耿的走狗星夜赶往龙虎山,仗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地理优势趁其他江湖大派没赶过来,急功近利的杀上了龙虎山。
结果也正如江左剑气楼所料,一路势如破竹,差点杀入供奉第一代天师张道陵的大上清宫正殿。
这个差点便要归功于下山游历的张宝。
及冠没多久的张宝因为瞻仰曾经的道教第一人的风采,顺便试试能否沾染一点仙气得到一些触通旁类的感悟,以便印证武学上的疑虑突破当前境界,云游到了龙虎山,恰好遭遇那场龙虎山浩劫。
并未背负道门桃木剑也没携带一柄松纹古锭剑的张宝,挎着一口古朴环首刀当仁不让的站在了大上清宫殿前一百步左右的参天古松下。
一人一刀硬是堵的一路势如破竹的江左剑气楼步履维艰,就是靠近不了大上清宫一百步以内,二、三流门派根基死了不下二十五人,一流顶梁柱赫然也战死了三人。
一位距离一品金刚只有一步之遥的剑气楼长老,见到趁着这次大好时机跟随自己历练关门小弟子死在了那名道人的刀下,怒不可遏的立即拔剑相向,可结果依然是成为了张宝的刀下之鬼。
偷鸡不成蚀把米接连失去三名长老元气大伤的江左剑气楼,只能捏着鼻子忍痛与张宝定下了三战决定龙虎山归属的盟约。
第一战为了先声夺人江左剑气楼的大长老亲自出手,这位曾经让剑神王越生出爱才之心,弃用弹指断神罡好好切磋了五招的一品金刚,还没完全舒展开便被默默无闻的张宝一刀劈了。
单是这一壮举便可让他名声大噪了,却只是一个名满江湖的开头。
第二战出阵的是脸容早成猪肝色的江左剑气楼掌门,这位半只脚踏入指玄境的江东第一高手,情形略微好上一些,十招过后只是被张宝斩断了一臂,终究是保住了性命。
几十位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一流高人一品大宗师,心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最开始瞧见他对敌一流高人的不屑一顾,到后来天下闻名的天下十大门派掌门只断了一臂,大感庆幸。
连输两场,第三战打不打已经没了意义,不过为了能够找回颜面准备宰了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名不经传年轻道士,江左剑气楼掌门厚着脸皮说只有三战全胜他们才会放弃进攻龙虎山,并且约定最后一场大战要在七天以后。
江左剑气楼作为江湖十大门派当然不会只有明面上的三斤钉,与其他江湖名门正派一样有着留作胜负手的底气底蕴,一处名为剑窟的禁地。
这处山石贫瘠的剑窟没有泰山封禅碑那样的人文古迹,也没有钱塘江大潮那般的壮丽景观,却有江湖上一般名门正派都难以企及江湖胜景。
三位成名更在剑神王越以前踩在勒石燕然那座江湖余晖的剑道大家,枯坐剑窟,如同作枯禅的佛门老僧,双耳不闻江湖事一心只求剑气近。
差点被名为江左剑嗔的老祖宗一缕剑气洞穿眉心的江左剑气楼掌门,费尽了口舌终于用门派即将被人灭门的哄骗伎俩,成功骗的这位江左剑嗔出手了。
暗道福祸相依的江左剑气楼掌门,不免想要趁着这位老祖宗出山让江左剑气楼的名望再上一个台阶,便大肆鼓吹造势,仅仅七天的时间龙虎山二十四岩九十九峰一百零八景中的仙水岩,聚集了几乎整个江东荆州淮泗三地的武林名宿。
志得意满的江左剑气楼掌门正臆想着明年的江湖十大门派要有一个大的变动,说什么江左剑气楼也得排到前五了,结果却又是出人意料。
那位传闻如果没死最起码半只脚踏入天象并且领悟了剑气的江左剑嗔,非但没能寥寥几剑迅速结果了这个江湖人素来不齿三教中人,还被张宝割下了一缕白发,着实是让半座天下的武林名宿看的目瞪口呆。
更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也成为江湖一件未解之谜的茶余饭后谈资,张宝走到这位几可称雄江湖的江左剑气楼老祖宗面前,轻轻说了几句话,这位快要望见剑道终点的江湖老供奉,欣喜若狂,笑的竟像一个手拿青草蚱蜢的孩子,引吭高歌而去,不知所踪。
未解之谜在于第二年的列仙评上居然没有江左剑嗔,原因只有两个,要么是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老死了,要么就是他举霞飞升了。
剑神王越剑开天门以后,犹如一潭死水的江湖见到古籍秘闻中所说的飞升天门是板上钉钉的真事,暮气沉沉,自然在注入了新源泉以后,朝气蓬勃。
按照儒家的话说江湖风气已从人性本恶的极端,衍变成了人性本善,有幸观摩那一战的江湖人始终坚信江左剑嗔乘剑入天门了,名声一落千丈的江左剑气楼也因此中兴。
张宝究竟说了一句什么话能让枯坐剑窟数十年的江左剑嗔乘剑飞升,更是成为了整个江湖议论纷纷的秘闻,此后无论怎么询问,张宝始终是闭口不谈,这件事便成了一件江湖未解之谜。
年轻时风头那么强劲的张宝,历经十几年的砥砺,触通旁类的遍览丢出一本就能引起江湖腥风血雨的各类道家珍藏典籍,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再加上在龙虎山上那场与剑仙张道陵脱不了干系的机遇,刀法之精鹜,已是深不可测。
一群乱民组成的黄巾贼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攻克兖豫青徐四州,正是得于张宝的刀法精鹜,一夜之间不仅杀光所有的死守将校,还斩杀了数百精锐亲卫,将校体系彻底瘫痪。
虽说在各类精锐戍卒的战阵围攻下九死一生,屡次只剩下一口气,但一人扣关的壮举几乎可以媲美关羽的单骑入函谷了。
有着如此多的真实史料记述,以及亲眼所见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檀石槐这些胡人还有黄巾贼中的大大小小渠帅,显然不会担心。
胜负已定。
胜负确实已定。
不再眯眼的关羽,也不再抚髯,只是右手倒拖着那柄在曾经的大器评上一骑绝尘的青龙偃月刀,面色平静,平静的让人心悸。
蓦然回头,望了一眼满脸愁容的兄长,欲言又止,终究是没有说出口那句思虑了一路子的话,以及满肚子的悲痛,改口道:“兄长不必担心,羽这一路想了很多也放弃了很多。”
“正所谓有所失必有得,那式刹那春秋已经有所变动。”
再次回首,平视这个刀甲吴馘眼中的如临大敌,轻声道:“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世间不再有悲欢离合。”
“也愿春秋,不再刹那。”
孔子编纂春秋,为了留住那些不应该被历史所遗忘的人和事。
那个凄婉笑容,那句奴家好疼,正如竹简上一刀一刀刻下的篆字,遗世长存。
一蓑烟雨埋藏了春与秋,梨花带雨却也堆成了春与秋。
一个人的春秋。
“我作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