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紧赶慢赶,在年节的前一天抵达舞阳。
京西、河洛敌军忙着划编军户,除了小股敌骑越境袭扰外,没有大股兵马进逼庇山、襄城、青衣岭等防线,楚山也是难得度过一次安静祥和的新年。
加上徐怀迎娶王萱返回舞阳,这几年来舞阳城里也是第一次难得的张灯结彩,充满节日的气氛,还特意在车马队进城时,当街举办了舞狮表演。
当世舞狮,表演与打斗相结合,非常注重武技,还融合口喷烟火等杂耍,舞阳的民众也是难见如此热闹,万人空巷过来围观欣赏。
徐怀与王萱在看过舞狮表演、打过赏之后,再与迎接的吏属前往住处。
徐怀以往没有桐柏山里专门建造靖胜侯府,行辕几次迁转,他都是在紧挨着行辕的地方,挑选一栋院落充当住处——他与柳琼儿身边也没有多少人伺候起居,除了侍卫保障等事外,其他都一切从简。
现在除了卢雄以及赵横等人携家小迁来舞阳外,王氏还特意安排二十多名丫鬟、仆妇随嫁,在苏老常的张罗下,将紧挨着行辕的几栋院子清理出来,改建成五进三跨的侯府大宅。
为防止刺客潜入或敌间窥视,大宅附近都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非常的空阔。
侯府大宅前的道路细细整理过后,铺了一层细沙,刚刚粉刷过的院墙上,积有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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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之景颇素,墙头、门楼下挂着些迎春牌、红灯笼,作为点缀。
王萱从马车走下来,抬头看了一眼正飘着小雪的阴霾苍穹——除了史轸、苏老常、王举、郭君判、潘成虎等人到南城门迎接外,宅门内外也站着很多恭迎的人;却未见柳琼儿的身影。
虽说照着规矩,柳琼儿不应该到宅门前来相迎,虽说之前关系都很融洽,但王萱这会儿却有些心慌。
徐怀与史轸、苏老常、徐武江、徐武坤、徐武良、王举、范雍、潘成虎、郭君判等人,前往大堂接见在宅子里恭候、准备参加宴席的文武百吏。
而除了苏荻、徐小环一路陪同外,田燕燕、宋玉儿等女眷一同簇拥着王萱往内宅走去。
王萱在一干女眷簇拥下,在内宅小厅里坐下,柳琼儿盛装端着茶盘走进来。
“姐姐,你这是要折煞萱儿啊!”王萱忙站起来,从柳琼儿手里抢过茶盘,叫侍女翠儿拿着,挽着柳琼儿的胳脯坐下,说道,“形势有如累卵,相公他心系征战之事,忧心劳碌,在宅子里需要姐姐与我扶持,我也一直将姐姐当知心人,不想分了彼此,还请姐姐爱护……”
苏荻等女最担心王萱嫁过来后,与柳琼儿不和。
这些年柳琼儿打理内宅,诸女眷与她也亲近,诸将迁转安置之事,基本上都是柳琼儿与苏荻等女出在张罗,但王萱身世不俗,又是建继帝下旨赐婚,并有三品诰命在身,倘若柳琼儿与王萱在内宅争风吃醋,她们夹在当中最难做人。
现在见王萱丝毫不拿大妇的做派,诸女眷也相信柳琼儿的大度,心里都暗暗松了一口气,都笑着说战事紧张的时候,这舞阳城里得有一多半男儿都要离开,前往战场,倘若她们留在后方的女人们不相互扶持,仅担惊受怕就够折磨人的。
待前院饮宴开始,请新妇过去见诸文武百吏相见,王萱也是挽着柳琼儿的胳膊同往。
当世年节,又称岁旦。
自桐柏山匪乱以来,徐怀都没有哪次正经八经的好好过年节,这次难得京西、河洛没有大军压境,他与诸将也是敞开肚皮相饮,直到凌晨喝得烂醉如泥被抬回内宅。
这时候内宅前院宾客女眷都已散去,卢雄、赵横等人也都在侯府附近的宅院中安置;后宅也就柳琼儿、王萱带着二三十名丫鬟仆妇以及带刀女卫居住。
王萱看着烂醉如泥、横倒在床头微微打着鼾的徐怀,朝柳琼儿气苦诉道:
“从南蔡一路赶回舞阳,路途颠簸,说不出的辛苦,可没办法熬夜照顾不了这酒鬼,却是要辛苦姐姐一宿了!”
王萱说罢便带着两名贴身丫鬟离开。
柳琼儿坐在床沿前,摩挲徐怀胡茬子没刮干净、棱角分明的脸颊,笑着说道:“别装醉了,萱丫头心里清楚呢,哪有那么好唬弄!没人把你当作宝,一定要你陪着过夜!”
“那我去找萱儿?”徐怀睁开眼,腆着脸笑问道。
“不许气我,”柳琼儿将作势要起身的徐怀摁住在床头,伏身贴在他的怀里,抱住他宽厚的肩膀,说道,“虽说我年岁最大,但有时候也是需要人心疼啊!哪怕你陪我半个时辰,才假装酒醒离开。”
“……我看这床颇为宽敞,足以……”徐怀刚要提个更好的建议,脸颊就被柳琼儿掐住,叫道,“啊,我是说我们两人还是早早歇下,夜里雪又大了几分,明日山里的雪景应是极佳,我带你与萱儿进山观雪去……”
…………
…………
次日一早,徐怀趁着难得清闲,也不等丫鬟仆妇以及赵横等人的家小在舞阳安顿下来,便携王萱、柳琼儿二女前往灯台架山南麓的山庄。
不过,徐怀携二女进山没能清静两天,一封快马驰送的急信就打破灯台架山雪后的宁静。
许蔚支撑到朝廷调派葛伯奕赶到荆湖南路接任制置使,在计划建邺动身返回建邺的前一天在岳州溘然病逝。
虽说徐怀对大越百余年所行以文御武之策很有微辞,但像许蔚、王禀这样的士臣,却也是由衷敬佩。
赤扈人第一次南侵期间,很难想象倘若不是时任太原知府的许蔚,率领文横岳等将吏及太原全城军民宁死不屈的固守孤城一年之久,这形势会恶劣成什么样子!
或许虏兵都已经渡江杀入江南了吧?
或许再无力挽狂澜的机会了吧?
也正因为亲领兵马奔袭太原,亲眼见到太原城中的惨烈,徐怀更清楚许蔚率领全城军民固守孤城一年,是何等的坚毅勇决,付出是何等的惨巨!
许蔚的身体在守太原时就垮了,之后一直是拖着病体任事,恐怕这次也是苦苦支撑等到葛伯奕到荆湖接任,才懈掉最后一口气吧?
这次赶往南蔡迎亲,返回舞阳途经襄阳与文横岳见了一面,文横岳的身体也很差。文横岳也多次上书说明自己身体的状况,希望朝廷能调派大臣接任襄阳留守,但建继帝真正能信任、能大用的大臣将帅太有限。
够得上分量的仅朱沆、钱择瑞等人,建继帝却又需要他们在中枢任事,不能身边三五个能信任、差遣的大臣都没有。
当然,许蔚的突然辞世,也令徐怀想到建继帝的身体状况也令人担忧——建继帝这几年以来,承受巨大的压力,日夜操劳所致;积劳成疾。
七月时前往建邺觐见,郑怀忠与淮王府以及周鹤、高纯年等人,为立后及争荆湖南路制置使之位,暗中掀起不小波澜。
徐怀当时也意识到朝廷很多大臣,就是担忧建继帝的身体状况,不想大越出现外戚挟幼帝之威而把持朝堂的局面出现,都转而支持淮王。
建继帝最终没有用郑怀忠,而是用葛伯奕接替许蔚出任荆湖南路制置使,其实就是对周鹤、高纯年等人的妥协。
虽说徐怀当时就注意到这点,但他并没有真正的重视起来。
徐怀决定置身郑家与淮王府明争暗斗之外,除了他生性不愿意、不喜欢掺合到这种事情里去,更主要还是他总觉得建继帝的身体再差,也是正值年富力强的年龄,注意调养应该不会出大问题。
在建继帝的身体问题上,史轸提醒过徐怀,当时徐怀没有太在意,史轸就没有多说——这次他带着信使送过来关于许蔚病逝的信报,冒雪赶到山庄来,也是再次提醒徐怀重视这个问题:
“赤扈人即将征服党项,倘若陛下身体在某个时间出现问题,而新帝不能平稳登基,朝堂不能平稳过度,内部出现不可控的变乱,后果可能比汴梁失陷还要严峻、还要不可收拾……”
徐怀当然清楚真要出现像史轸所说的这一情况,后果简直可以说是彻头彻尾、谁都不能力挽狂澜的大灾难,苦涩问道:“我们能做什么?”
“……”史轸献策说道,“也不是完全做不了什么,只不过节帅需要取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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