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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景山放下了通讯器。
他双手按在长廊的围栏上,面对着清澈见底的寒潭,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良久之后,他还是睁开眼,朝着水榭的方向走了过去。
推开那扇略显得陈旧的古色古香的木门,他一眼便看见夏年已经坐回了榻中,一手拿着橙汁,一手拿着那本中央学院自然科学学刊。意识到他进来,她轻描淡写看了他一眼:“看来事情不顺啊。”
季景山一听便知道,她已经将他和李长意的对话听去了。
那便没有任何隐瞒的意义了。
于是季景山说道:“只是暂时的。”
“这样看来……你是不打算履行赌约了?”夏年说道,“季景山,我们说好过的。”
“嗯。”季景山应了一声,他重新拿起了刚才放下的茶具,平静道,“但我们没说过期限。”
夏年直接从榻上坐直了身体,那略显得散漫和慵懒的声音变得认真了起来:“你不会输不起吧?”
季景山听了她说的话,忽然便有了一种难以控制的怒火涌上心头。他捏着茶具的手明显收紧了,声音也显得有些沙哑:“输?”
“你的项目没办法上线,这不就是输了吗?”
“只是暂时的。”季景山说道,他的神色有些阴沉,“虫豸们耍了点小手段,但最多也只能拖延他们死亡的时间。”
“……所以,你不打算放我走了?”夏年说道,她那常常带着微笑的脸上没了表情,“季景山,你……”
“你明白吗,贝拉?”他打断了夏年所说的话,“我永远也不会输。这就是权力的意义所在了,我爬到这个位置上,就是为了不按照规则来办事——包括撕毁所谓的赌局。”
他看着夏年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说道:“怎么,你有脾气了?”
“……”夏年沉默了半晌,到底还是微笑了一下。她说道:“不,我能理解你。”
已经准备好遭遇反抗,甚至是被她痛骂的季景山怔了一下。
……被如此草率和轻易地违背了契约,她竟然不生气吗?
“只是,你迟早是关不住我的。”夏年说道,“羁押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除非你真的找出我的罪证……你也知道,捏造罪证会激怒很多人,我会上诉奥尔帕斯大法庭,后果会不可控。”
她注视着季景山愈发阴沉的脸色,微笑道:“哪怕是对柏塔而言,这也会有些危险的吧。”
“……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季景山说道,“不必着急。”
“我不着急。”夏年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手中的自然科学学刊。
季景山眯了眯眼睛,心底忽然有了些许不安和疑虑。
……夏年是星庭的人,他很难不去怀疑最近的一系列事件背后都是星庭在操纵,可她却又一直被关在庭院里面,早就与外界切断了联系,又如何操纵局势呢?
于是他说道:“星庭和那些人是什么关
系,你们后续还有什么动作?”
夏年:“哪些人?”
“潮汐瞭望,天赤道,科学理事会,临星山公爵……”季景山说道。
他不能理解。
星庭若是能够结识如此之多的上层人士,甚至能将他们团结起来,为什么在一年之前毫无声量?
可若是星庭与他们无关,这一切为何又发生得如此巧合,对柏塔和自由派形成了围追堵截之势,让他们跌入了百年以来前所未有的低谷?
“没什么关系。”夏年说道。
季景山放下了手中的茶具,走到了榻前,他垂下眼看着身形纤细的、抱着书蜷缩着的女孩,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
“告诉我实话。”他说道。
夏年不搭理他,只是按了一下电子书的屏幕,翻了个页。
“夏年,我对你已经足够耐心和温和了。”季景山说道,“你来这里之后,我没对你动过手,甚至没碰过你。你要知道,外界可是有不少人等着撬开你的嘴,从你这里获得关于星庭的情报的——特勤部的脑机室可是一直都等着你。是我在保护你,你要清楚这一点。”
她抬起了那双琉璃般清澈透亮的眼睛望着他。
沉默片刻后,她说道:“没关系,你可以把我送去的。”
她的思维和关于星庭的秘密早就已经被超自然力量给遮蔽隐秘了,根本不可能被读取出什么来。
看她这幅无所谓的态度,季景山只觉得怒火和烦躁已经无法再克制住了。
她是真的觉得他不敢对她做什么吗?
夏年坐起了身,将书放在一旁,站起身朝着水榭的门外走去。季景山怒火难压,干脆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去哪里?”
谁知道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换来了她前所未有的剧烈反应。
几乎是在她的手腕被触碰到的瞬间,夏年便直接转过身,一个耳光直冲着季景山打了过去!
季景山猝不及防,压根没反应过来,只看到她扬起手,耳光便已经快要落到他的脸上了。
但疼痛却一直都没有到来。
他看见夏年的手就这么悬停在他的脸颊旁边,她的脸上出现了茫然的神色来,季景山甚至能看到她眼眸中逐渐消退的惊恐。
两人就这么顿住了,若非窗外的风铃和水声依然在轻响,几乎要让人以为时间被暂停了。
最终,她还是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下,发出“啪”的一声,然后收回了手,说道:“别从我身后拉我,你吓到我了。”
季景山没有躲,他挨了一下,目光却始终盯着她的眼睛,另一只手也没有放开。
出他意料的是,他居然并没有觉得冒犯,也没有觉得愤怒。
他只是很在乎她刚才流露出的茫然的、甚至是惊恐的表情——他几乎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示弱的神色来。
他说道:“为什么?”
夏年:“嗯?”
“为什么
会吓到你?”他说道,“你以前不这样的。”
他看见这个分明柔弱无力的女孩满脸无奈,慢慢别开了脸:“那是以前……”
然后她又不说话了,紧抿着花瓣一样的嘴唇。
季景山无声地注视她,他慢慢松开了手,让那略有些冰凉的、细腻的触感离开他的手心,因为他感觉到她手腕在轻微地颤抖。
然后,她便用那双已经带了些水汽的眼眸瞪了他一眼,转过身离开了水榭。
季景山看着她的背影,沉默地站在原地。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什么让她变得如此警惕,容易受到惊吓?
他忽然便想起自己查到过的和夏年相关的资料。他知道她刚去第六区的时候很不适应,甚至被不少人欺负过。这很正常,毕竟第六区那种藏污纳垢的肮脏地方,住着一群不懂文明为何物的动物——
他的呼吸忽然便停滞了。
不喜欢被人从后面抓住手腕,会不会是因为她曾经被人这般害过……?
第六区那个地方并非监控完全覆盖,那些动物在不被人注视的黑暗里角落里,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而她本来就如此耀眼,如此美丽。她曾是阿拉贝拉,没有任何人能够抵抗她的魅力,将她扔进第六区的畜栏之中,可想而知她会被撕扯成什么残破的模样。
他忽然头痛欲裂,像是那双纤细白皙、如同一折就断的手腕忽然伸入了他的胸腔,将他的心撕扯成了两半。
第六区,第六区,第六区……
若是他能早点知道她在那里,若是他能早点知道夏年这个人的存在,他当初就不会用那种方式来处理夏望,更不会任由她被债务逼迫到跌落第六区,如同一只羔羊跌落到那满是豺狼的地方。
或许他应该派人去查一查夏年曾经在第六区遭遇过什么……这样一个念头升起,他便又如同逃避事实般,自我否决掉了。
他明明知道她会遭遇什么的,又何必去求证?他只是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过。
他忽然便能理解她那桀骜的态度,也能理解她对他的怨恨来了。
她为何变成如今这样,他应当是最清楚的。他毁掉了她,而他曾经并不在意,甚至便是以此为目标,甚至乐在其中;而到了此时此刻,他才开始感觉到了后悔。
罢了。他想着。总归是他有对不起她的地方,以后时间还长,慢慢让她重新适应就是了。
至于星庭,至于群星之子,还有第六区那帮可恨可笑的动物们……
他总是有办法摧毁他们的,正如他摧毁曾经挡在他路上的每一个敌人那样。
……
与此同时,已经远离了水榭的夏年:【啊啊啊,好险,差点就没绷住真扇了他一耳光了!还好我反应快。】
系统:【……所以说你还是对他耍赖这事儿很生气吗!】
装真像啊,这小情绪还挺能藏!
系统:【但他好像误解了什么。】
夏年:【啊……我想想,他肯定是以为我在第六区受了欺负,才会应激障碍吧。】
系统:【……这么说倒也没什么错,但今时不比往日啊,而且,总感觉他想象的内容比实际上发生的事情要严重得多了。】
夏年笑了笑:【因为那会很符合他对第六区的构想,在他眼里,那估计就是个蛮荒之地。】
人总是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那个符合季景山刻板印象的“第六区”的假象,会不断巩固他的偏见,直到向着一个极端滑坡,直到他对群星之子的敌意、对临星城民众的敌意上涨到一个近乎仇恨的地步,将他们视作死敌,再也无法理性思考,彻底站在这座城市的对立面——
他的思维本来就已经快要陷入疯狂,她只需要利用一下数十年前就已经在他心里播下的种子,轻轻一推。
大厦便会轰然倾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