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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的门被关上。
林诘栩在季舒云离开后,毫无形象地直接从座椅上滚了下来,倒在地上。
冷汗流入了他的眼睛,再加上超出界限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他在地面上摸了半天才摸到神经保护剂的小瓶子。他捡起来看了一眼,里头是一滴也不剩了。
林诘栩都想哭了:畜生啊,季舒云,你们季家……真他喵的全都是狗啊!
吵架吵不过就动手,还拔人输氧管,什么人啊都是!
……话说回来,季舒云还真是给了他一个意外之喜。
季和盛居然还有一个孩子,虽然在季舒云口中,这个“大哥”已经死了五十多年了。
……不管,反正都是季家的,死了也是死狗。
林诘栩都已经快痛晕过去了,还讲什么破烂道理。
虽说这并不致命,顶多只能算是用剧痛硬控住他,但也确实太难熬了。他在很认真地思考着要不要舔一舔地毯,至少摄入一点点神经保护剂,让他把等待救援的这阵子给熬过去。
反正也没人能看见……
但问题是,这玩意儿L只有进到血管里才有用,进到消化道里只能把舌头给麻掉啊!
……躺在地毯里的林诘栩轻轻碎了。
就在此刻,房间的门被敲响了,阿列克谢推门走了进来,小心翼翼道:“林先生,刚才季小姐说您需要一点帮助……林先生!!!”
他看着倒在地毯里的林诘栩,大惊失色,连忙跑了过来。
正在阴暗爬行的林诘栩:……还好没破罐破摔舔地毯。
阿列克谢瞳孔地震,连忙将动弹不得的林诘栩给扶了起来,手足无措道:“林先生,你怎么了?!”
林诘栩有点无奈。他用仅剩的清醒意志迷迷糊糊地想着,等待新的神经保护剂送过来估计还要好一会儿L,倒不如先退出这个副本,将林诘栩的世界保留下来。
这一次已经获得足够的情报了,至少已经能解释很多事情了。
……如果未来还有无法解答的疑问,再回到这里探寻真相吧。
当然,最重要的是,就连拉拢了季舒云,系统都没提示他已经逃脱死亡终局。
这只能说明林诘栩的死几乎已经是无可避免的了。
于是他用依然颤抖的声音说道:“给……给我刀。”
阿列克谢已经快要被吓坏了,他看着脸色苍白、四肢蜷缩在一起,在他怀里因疼痛而发抖喘息的林诘栩,脑袋里一片空白。
林诘栩说什么,他便做什么,于是赶紧把身上携带着的一把军刀递给了林诘栩。
然后林诘栩便在阿列克谢目眦尽裂的注视之下,直接捅了自己的心脏。
“林诘栩!!”他听见他吼道,撕心裂肺。
……哇,直呼我名哎,真没礼貌。这是林诘栩死前最后一个念头。
【任务失败,正在回溯……】
【不必回溯了,回归吧。
】
……
夏年骤然睁开了眼睛。
她躺在柔软的床上,凝视着天花板。残留在灵魂里面的疼痛感在慢慢消退,直至再也感觉不到。
……舒服了。
市长果然不是人当的,尤其是少数派。
她有些恍惚地想着,如果世界线真的能像幻境中那样,林诘栩能够和季舒云合作——或许,结局真的会不一样吧,至少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只可惜,他们没能在对的时间遇上。
在恍惚之间,刚才于时空罅隙中所看见的一切,像是一场梦境般再度笼罩过来。她躺在柔软床铺里,闭上眼蜷缩着,某些被镌刻在灵魂中的更加真切细腻的残余疼痛,再一次清晰了起来。
【你还好吗?】系统有些担忧地问道。
夏年的呼吸声沉重而绵长,她微微睁开眼睛,略有些疲倦地说道:【……他们葬在哪?】
系统怔了一下。
【……临星城公墓。】
……
雨依然在下着。
灰色的天空将雨幕笼罩下来,雨水连绵成一道道线,如同时间的锁链,带走了阳光,也带走了这片土地上仅存的生命力。
空气潮湿而又沉闷。
阿列克谢撑着一把黑伞步入了临星城公墓。公墓位于第三区与第四区交接的一处荒凉的盆地,他沿着阶梯一步步向下,寒冷的气流将他包裹,几乎要穿透他的衣物与皮肤,浸入他的血管和骨髓。
太冷了。
这里太冷了,冷到刺骨。这不该是个好的安眠之所,沉睡者会睡得不安稳,却又永远无法苏醒逃离。他们的梦里,应当是个死寂如冬的世界吧。
可即便如此,这片公墓依然只有少数人能够入住。对于临星城的大多数人而言,他们死后的结局只是一个装着骨灰的小罐子,被统一处理沉入深海。
每一代临星山公爵都被葬在公爵府邸后的地下墓园之中,他们拥有属于家族的长眠之所。
阿列克谢不喜欢来这里,他也没有理由来这里。
但他却依然来了。
他脚步沉重,一步步走到了墓园的深处,路过一块块墓碑,终于在一处被白色的、柔软的小花所包围的墓碑前停了下来。
【林诘栩(122-157)】
【他的生命是燃烧的黑夜。】
阿列克谢蹲下身,平视着黑色大理石墓碑上的名字,丝毫不在意自己昂贵大衣的衣角落入了潮湿地面的雨洼中。
“……只是办公桌上小憩了片刻,便梦见了你。”他轻声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
黑色墓碑沉默以对。
“五十四年了,林先生。”阿列克谢的声音愈发低沉了,几乎要淹没在雨水落在黑伞上的滴答声中,“我终于再度等到了一个,或许能将临星城变得更好的机会……你看啊,那些上位者们终于再度低头了,哪怕是被逼迫着的。这一次,我不
会再放任这个机会白白溜走了。”
他看着雨水在光滑的大理石上流淌而过,忽而想起在梦境之中,那张带着病容和疲倦的、映照着雨水阴影的脸。于是他伸出了手,带着科罗温家族徽章戒指的拇指在墓志铭上轻轻擦了过去。
——他的生命是燃烧的黑夜。
“我多想成为和你一样的人。”阿列克谢说道,他的声音消失在风声中,“可你……永远都这么遥远。”
让他只能守着一幅画像、一块墓碑、一段回忆,隔着梦境、隔着岁月、隔着生死遥望。
然后,在临星城延绵不断的阴雨中,被潮湿浸透骨髓,任凭悔恨与不甘在心底挣扎翻涌。
任何火种,落到这片潮湿之中,都无法点燃。
而如今,他终于再次看见了燃烧的希望。
星庭的人继承了你的遗产,不是吗?他们或许会是临星城破开乌云的钥匙。
他不会再放过这个机会了。
他要与他们一起,将遮盖了星辰的幕布,付之一炬。
良久后,他缓缓站起了身。
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个身影,在这样的坏天气来临星城公墓的人很少,他下意识朝着那人看去,随后便怔了一下。
那个显得有些纤细的身影侧面对着他,正站在一个墓碑前一动不动,似乎是在发呆。
在看见她那张在雨幕中显得有些苍白的脸时,阿列克谢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脑海中骤然一片空白。
在他反应过来之后,他已经走到了那个年轻女性的身边。
“你……”他开口说道。
那个撑着伞的女孩转过身看向他,她年轻漂亮的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您是,临星山公爵阿列克谢阁下?”
她的声音像是比雨水还要清冷的溪流,一下将阿列克谢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他打量了一下这个给他不同凡响感觉的女孩。
她是个很漂亮的人,并且没有经过任何义体改造,穿着很简洁大方的常服,眉目温和而平静,几乎看不出半点外露的情绪,哪怕是见到自己时的惊诧,都显得浮于表面。
他想起来为何会觉得此人如此面熟了。
“……夏医生。”他说道。
“您认识我?”
“……嗯。”阿列克谢伸出了手,“很高兴能见到你。”
“是我的荣幸。”夏年也伸出了手,阿列克谢触碰到她的指腹,如同碰到了一块冰凉的玉石。他骤然恍惚了一瞬,不知为何,他想起在那个梦境中,林诘栩从他手中接过军刀时手指相触的质感。
他不愿意表示出失礼,这样的失神也只是持续了短短一瞬,夏年便已经收回了手。他垂下眼,目光下意识追随她的手指,却又很快反应过来,掩饰般的移开目光,看向夏年面前的墓碑。
【邵清野(121-157)】
【随光而去者,亦将伴光长眠。】
阿列克谢恍惚了一下。他记起,当年林诘栩遭遇刺杀后不久,邵清野便也被遇刺身亡了。他们是科学理事会最中坚的力量,在那之后,林党便被清洗一空,科学理事会的力量也在鲜血与被撕裂的伤口中逐渐衰弱。
那是临星城政坛的至暗时刻。
随光而去……还真是贴切啊。想来邵清野自己也很清楚,林诘栩与他的死亡意味着什么吧。
“他是你的……?”阿列克谢试探着问道。
“啊……”女孩垂下眼,笑了笑道,“不,我们没什么关系……我只是随便走走。”
在这个天气来临星城公墓随便走走?
“我的父母被葬在那边。”似乎是意识到了阿列克谢的疑惑,夏年指了指不远处,“今天公墓里人很少,所以就顺带散散心。”
“原来是这样。”阿列克谢说道,“这边埋葬的都是几十年前去世的人,大多都是政坛人物。”
“公爵阁下怎么会在这里?”
阿列克谢也微笑了一下:“来看望老朋友,也……顺带散散心。”
“老朋友?”
阿列克谢语气中带着点自嘲:“也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说法罢了。”
女孩没有追问,只是礼貌而含蓄地微笑了一下。只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微笑,却让阿列克谢的呼吸都险些停滞了。
……太像了。他想着。就连眉眼弯起的角度都毫无二致。
这样礼貌的、没有意义的、掩盖情绪的微笑,出现在这样一张带着些许病容的脸上,犹如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