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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里克猛地睁开眼睛,从柔软的床铺上坐了起来。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对幽蓝色的义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
……他似乎做了一个梦。
一个过于真实的梦。
德里克紧绷着的躯体忽然在柔软的被子里放松了下来,随后,他像是感觉到了某种寒意一样,蜷缩了起来。
良久。
“……几点了?”他说道。
他意识到自己的嗓音有点沙哑。这很正常,毕竟他已经是个十几年的老烟嗓了。虽然这年头,想要抽到烟草卷的真烟已经有些困难,在他所在的区域更是如此。
房间内的人工智能立刻给出了回答。
“凌晨四点半,先生。”
他站起身,走到窗户旁,拉开了窗帘。他看见远处的天空被染上了一层深深的橘红色光芒,似是黎明将至。暖色的光照在他下半张脸上,他的嘴角微微向下,显出略带潮湿的阴郁感。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种文化,专门解析人类在睡眠状态下的脑部活动所代表的含义。”德里克自言自语般说道,“他们称为解梦。”
“您做梦了吗?”人工智能问道。
“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情,和已经死去多年的人。”德里克说道。
那是一个和现实完全不同的、仿佛另一条时间线般的梦境。
在这个梦境里,那个孩子……在他的面前,登上了前往第六区的列车。
他想,她大概是活下来了吧,哪怕仅仅只是在梦里。
德里克望着天空尽头的深红色,恍惚间,似乎看见了那些原本以为已经消失在记忆长河中的画面。
——那个年幼的女孩睁着澄澈干净的眸子,朝着他伸出手,他拼命想要抓住她,然而漆黑的、冰冷的、汹涌的潮水却吞没了一切,连同那双令他难以忘怀的眼睛一起,淹没在了那片已经成为死地的荒原之中,他的故乡里。
然后,在漫长而煎熬的岁月里,那画面如同一道逐渐愈合的伤疤,缓缓消亡。
直到今夜。
“你的系统里,是否安装有解梦的功能?”
人工智能的语气平静而机械:“解梦是一个涉及心理学、文化、信仰和个体经验等多个方面的主题。不同文化和学派可能对梦境有着不同的解释。您希望我从哪个角度为您解析梦境?”
德里克没有回答。
他意识到自己询问人工智能似乎是个有些愚蠢的举动。
随后他将窗帘再度拉了起来,隔绝了清晨的微光。
他不该把时间浪费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把这段时间的所有失控者资料以及义体犯罪的卷宗整理好。”他似乎是恢复了平静,“帮我登入资料库。”
“正在为您验证相关权限……登入成功。”
人工智能的声音冰冷而恭敬。
“欢迎进入临星城第六区治安
管理局资料库,艾森·德里克局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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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像世界已保存,新角色“小卷”已成功激活。】系统的声音在夏年的脑海中响起。
夏年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剧烈地喘息了好一会儿,意识到她呼吸着的空气里总算没有了海腥味,而是医院里的消毒水味,这才终于有了点实感。
【居然一次就成功了。】系统感叹道,【虽然副本难度不大,但我依然要说,不愧是你。】
夏年没说话。
她只是走到了窗边,拉开了窗帘,看向了第七区的方向。
那边已经是一片废墟,荒凉无比。潮水退去,被带走的生命却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那并不是天灾,对吧?】她突然问道。
系统沉默了半晌后说道:【是的,准确来说,那不完全是天灾。】
夏年没有再说些什么,她收回了目光,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开始研究起自己新解锁的角色。
……系统居然还给她整了个人物角色卡出来。
【ID:小卷】
【召唤消耗:5信仰值/分钟】
【天赋一:不存在者:你可以让非自然的眼睛观测到你,也可以禁止它们的窥探。】
【天赋二:镜像访客:你不属于这个世界,该世界的时间与空间规则对你不完全生效。】
【天赋三:受赐福者:你不会受伤或死亡,但遭受致命伤害时会强制退出该世界,回归冷却时间1小时。】
夏年看了一会儿,问道:【什么叫该世界的时空规则不完全生效?】
【意思就是——你不会长大,不会衰老。同时,在空间未受干扰的情况下,你可以随意传送到任意一个已知的位置。】
夏年有些意外。不会长大不会衰老倒是其次,这任意传送却真的相当有用!
【天赋一写得这么抽象,实际上就是,我可以避开摄像头是吗?】
【是的,机械设备无从观测超出其技术力之外的存在,除非……你愿意让它观测到。】
【这天赋二和三,是每个马甲都会有的吗?】
【不是,是特有的。】
好吧,夏年略有些无奈,因为天赋三显然有点太超过了,不会受伤,意味着只要不是致命伤害,她就可以完全无视。
而且这个一小时的冷却时间……在非紧急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忽视嘛。
如果赤狮也有这个技能,那她能在重生第一天就让临星城感受一下什么叫真神天启。
夏年迅速找了个没有人的地方,悄悄地使用了马甲召唤的技能,把小卷给召唤了出来。
随后,她便看见空间中出现了一道小小的裂痕。
裂痕的另一端,则是一片星河璀璨的无尽宇宙。
小卷从裂缝中走了出来,夏年在同一时间接管了她的思维和行动。
……那一瞬间,该怎么形容夏年的感官变化呢。
()她感觉夏年的身体和小卷的身体在同一时间被她控制,但却又毫无一心二用、手忙脚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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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她的意志操纵下,小卷上前两步,和伸出手的夏年握了握手。
两个根本不可能见面的人,在这一刻,跨越了时间、空间和生死,触碰到了彼此。
……
为了不浪费在解锁马甲后本就已经岌岌可危的信仰值,夏年赶紧把小卷给送了回去。
每分钟都要消耗五点信仰值,一小时就是整整三百点啊!
要不是因为灯塔那个小头目给她送了两三千的信仰值,她到现在还在为了信仰值难以破千而发愁呢。
【阿统,我记得,在信仰值足够的情况下,密教系统是可以达成任何一个愿望的。】
【是的。】系统说道,【当然,前提是——信仰值足够。】
【那如同我选择不同的愿望达成的方式呢?】
【比如?】
【比如……】夏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比如,有人许愿想要端掉一个作恶多端的帮派。一瞬间想要让那么多帮派成员暴毙显然难度很难大。】
系统说道:【是的。】
【那么,我可以选择让他们在开会的时候,因误食某种有毒物质而集体中毒身亡。】
系统说道:【嗯,这样有凭有据,但依然不够具体。】
夏年接着说道:【我可以让其中负责准备茶水的成员的手上不小心沾了毒液,也可以让一只剧毒的虫子不小心落到他们煮茶用的不透明水壶里。如果是后者,是不是需要的信仰值就会少很多了?】
系统明白了夏年的意思:【如果要实现你说的这种效果,你必须要搜集足够多的情报,才能有的放矢。你要知道他们开会的时间、地点,煮茶的水壶的位置,天时地利人和全都要具备,才能一击毙命。】
【而且这还不是最优解,一定会有成功率更高、消耗更小的方法,这需要精确计算每一个影响因子,以达成蝴蝶翅膀的一次煽动即可导致龙卷风的效果。】
系统说道:【是的——人为操纵蝴蝶效应,或者,更准确来说,操纵因果与命运。】
夏年不说话了,她眨了眨眼睛,只是微笑。
系统开始觉察出不太对劲的意味了:【……你不会是想要我帮你计算吧!】
【我只是个人类啊。】夏年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我的计算内存可低了,而且我还要处理很多外界的事情。】
系统:【……行啊,夏年。继成为你那给皇帝筛折子的小太监之后,我又要变成你全年无休的计算器了是吧?地主家的驴都不敢这么用!】
【你没有反对,所以,你其实是可以算出来的!】夏年眼前一亮,【这可怕的算力……干脆以后叫你拉普拉斯妖吧。】
系统感觉自己被坑了,半晌后才说道:【……我都不知道你
()还是个决定论者。】
【当然不是。】夏年笑着说道,【你当我现在在做的事都是为了什么?当然是增加不可知变量。而且我们真的要在这讨论哲学吗?】
系统偃旗息鼓,不愿再笑,并认真考虑联系工会控诉夏年这个剥削它的可恶老板。
……
当天夏年下班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路灯稀稀拉拉地亮起,她收拾好东西从感染区路过休息室,走到门厅。此时,电视大屏幕上正在播报着今日晚间新闻。
“今天临星城市议会举办的会议上,议会以10张赞成票、3张反对票、2张弃权票的结果,多数票通过了《临星城义体生产与运输的管理办法》的最新修正案,再次加大对相关产业的扶持力度,以维持临星城的义体行业在目前全球市场上的绝对领先地位。对此,部分保守派成员和全体科学理事会成员当众愤然离席以表示抗议。会后,接受本台记者采访的保守派议员、临星山公爵阿列克谢阁下对本届政府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画面中,一个西装革履、举止优雅的年轻英俊男性对着记者的话筒说道:“简直是临星城本届政府最大的耻辱,他们任由柏塔把痰吐在自己脸上,每一个自由派的议员都应该辞职。这要是换在以前,林诘栩能让他们知道什么才叫风骨和手段!”
夏年瞥了一眼电视,将这条新闻听了进去。这个电视台显然是被保守党所控制的,所以这种对痛骂柏塔的画面才能被播出来。
随后她顺手关闭了电视,走出了诊所的大门。一边走着一边在政府网上搜了一下最新的《管理方法》,然后就在大马路上顶着寒风,被气笑了。
【议会可真变成柏塔的孝子集中营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减税减负消除限制,完全视反垄断于无物——谁能想到,现在议会里面最有骨气的那帮人变成了当年最没存在感的保守派。】
【议会还有其他党派吗?】
听了系统的问题,夏年想了想,说道:【一般来说主要党派有四个。以柏塔和其他科技企业为利益代表的进步派,以大涨潮之前旧政体的掌权者为代表的保守派,目前掌握着内阁的执政党自由派,还有致力于改革现状的科学理事会。】
【你当年……我是说,林诘栩当年是属于哪一派的?】
【科学理事会。】夏年说道,【但……我看了一下,这一届议会的十五个席位中,科理会只有两席。自由派六个席位,保守派四席,进步派三席。】
……当初她竞选市长的时候,科学理事会可是有七个席位啊。
【……两席,那两张弃权票?】
【他们应当是投了反对的,第三张反对票估计是阿列克谢投的。但没有用了,法案通过只需要三分之二的票数,自由派和进步派穿一条裤子,几乎已经完全控制了议会。】夏年说道,她关闭了手机屏幕,抬起头,朝着被涂满了五颜六色的光污染广告叹了口气,【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或许,我也不认识理事会现在的人了。】
【那当年的科学理事会,为什么会那么强呢?】系统问道。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在当年的那坨烂泥一样的议会里,林诘栩是其中最烂的一个啊。
失败了好几个周目、已经快要崩溃的林诘栩,在那个周目里短暂地将所有黑暗面都释放了出来,在每一个深夜里催眠自己,正义是结果而不是手段。
而这,也成为了最后杀死他的子弹之一。
夏年沉默了半晌,到底还是没有回答系统的这个问题。
在所有马甲中,林诘栩是她最不愿意回想的马甲。他的手上沾染了太多人的鲜血,包括他自己。身为一个无战斗力的政客,他所背负的怨与恨,甚至远远超过杀人不眨眼的赤狮。
这世界上最快的杀人利器,从来都不是暴力。
系统也没有再说什么。
片刻后,夏年收回自己的思绪。她走在回半月巷的路上,就像是过去无数次路过这条狭窄、昏暗、潮湿、甚至是肮脏的小道那样,脚步轻快而迅速。
直到她路过一个岔路口时,她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她轻轻歪过脑袋,看向了巷子里的一片漆黑,像是看向深渊那大张着的、等待喂食的血盆大口。
……在过去的无数次路过巷口的过程中,她没有一次停下过脚步。因为她很清楚,哪怕她尝试着去做些什么,去帮助那些落难的人,最终导致的结果也一定与她所设想的毫无关联,甚至截然相反。
然而今天有点不一样。
……或许,以后都会不一样。
……
“咳咳……咳咳咳……”
泥巴鼠蜷缩在角落里,用他仅剩的一只手裹了裹毯子。
那张毯子是他从垃圾桶里面刨出来的。准确是,是他刨出了那些沾染着酸臭味的衣服和布料,然后将它们叠在一起,勉勉强强拼出来的,稍微有点保温作用的毯子。
刚开始,他还会慢吞吞地走到有水的地方,或者是等待一个下雨的日子,将他的毯子好好洗一洗——在他还有自己的双手的时候。
是的,那时候他还有双手呢。
然而,没过多久,他的右手完全不兼容了——完全不兼容了。他能感觉到那种可怕的滞涩感和不协调感。
可他肯定是换不起义体的,自从被公司随意地裁员之后,他就失去了全部的经济来源。房租断供,他没能坚持三个月就被房东赶了出来,花光了公司因为裁员给他的补偿,从此无家可归。
没有公司愿意要一个中年失业的可怜虫,他也领不到救济金——救济金的领取,已经排队到半年后了。
所以他只能忍着右臂的不兼容,在垃圾堆里翻找一些可能会值钱的废品,拿去卖掉。赚不了多少钱,但至少能让他每天都吃上营养膏。
对,那种口感就像是半融化的蜡烛一样的营养膏,三块钱就可以让他活过一天。尽管因为营养不够均衡,而导致他愈发虚弱,但他至少活着;况且,
捡垃圾也消耗不了多少体力,顶多在运气不好的时候容易碰见另一个捡垃圾的竞争对手罢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某天早上,他从巷子里醒来,发现自己的右手将自己的两只眼睛都抠了出来,险些捏坏了其中一只。
……不兼容的右手开始出现了不该有的行为,这是感染的前兆。
从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该和这只右手说再见了。
于是,他的右手换来了两百块钱收废品的钱,这点钱让他勉勉强强又活过了两个月。
但这也让他彻底失去了劳动能力和翻身的机会。
更何况那只不兼容的右手还捏坏了他的眼睛,让他直到现在,视线里还总是充满了讨厌的雪花点,总是令他心烦意乱。
失去了行动力的他,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大多数时候只能蜷缩在狭窄的巷子里,躲在屋檐下,躲避着所有人的目光,于是他开始被一些流浪汉和混混称为“泥巴鼠”。
久而久之,他也忘记了自己曾经叫什么名字。
他想,没关系,反正,那些知道他曾经名字的人,也从来没有试图寻找过他。所以,忘了就忘了吧。
这样苟延残喘的日子他熬到了今日。第六区愈发寒冷了,他每日都能感觉到,那无孔不入的、欺软怕硬的凛冽寒风硬生生钻进巷子里,将他体表的温度连同他残余不多的生命一起刮走。
泥巴鼠感觉自己很饿。
他太饿了,他可能已经有三天没吃过东西了,或者是四天,五天,甚至更多,他不知道。
感谢临星城多雨的气候,至少他不会缺水。
他没有力气思考,也没有力气浪费在恐惧或者愤怒上,他感觉自己的思维蒙上了一层浓灰色的雾,他在这其中半梦半醒,仿佛骨头被抽去,所有记忆和爱恨都看不清晰了。
他只觉得饿。
他想,哪怕这时候有一只老鼠经过,他都没力气抓住它,更别提把它吃掉了。
他在浑浑噩噩间抬起头。狭窄的小巷天空中满是五颜六色的缤纷的广告,他的视野愈发黯淡了,也就只有这些绚烂的色彩能让他的义眼起点反应。
他忽然意识到,他要死了。
这是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就像是一场舞台剧,在剧情急转直下时,突如其来奏响的可怕音符。刺耳,突兀,不和谐,却无法忽视。
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一种难以忽略的悲恸涌上了心头。
他记得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临星城不会任由他就这么饿死在街头的,很多年前,政府发过很多的福利和补贴,救了很多人。
后来临星城改朝换代了很多次。明明……明明柏塔做的慈善更多了,政府的漂亮话说得更冠冕堂皇了,临星城的国际地位越来越高,综合实力越来越强,以各种名义下发的补贴也越来越充足了,甚至市场都越来越活跃了。
可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越来越穷了?
他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被
裁员,是因为公司竞争不过柏塔,效益不够好,必须裁员;他找不到工作,是因为就业市场饱和了,并非个人能力不够;他的右手出现了不兼容,必须被舍弃,可当初为他更换右手的公司从未提起过风险,或许他们提醒了,但几乎没有人会完整阅读长达两千多页的产品使用协议。
他的工作被收走,他的房子被收走,他的器官被收走,最后,他的生命也要被收走。
可他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
他已经很努力想要活着了,他已经尽了自己的全力去活着了,为何还是会如此?
他想不明白,也没有力气去想。他开始昏昏沉沉,即将要陷入沉睡。他知道可能自己这么一闭眼,就再也醒不来了。
所以他强打着精神,逼迫自己不要睡。
他向来是个唯物主义者,坚信着课堂教给他的一切。然而,到了此时此刻,他已然没有了任何依靠,只能在心中不断祈祷着。
如果这个世界有神……求求你,救救我吧。
他努力睁开眼睛,看着天空,希望那些缤纷的色彩能让他的大脑清醒一点,再清醒一点。
……可意志总是有耗尽的极点的。
他再也支撑不住了,就在他的思绪即将沉入到无尽的永夜中的时候,他突然在那片压下来的黑暗里,看见了闪烁着的、带着梦幻的色彩的、比那些广告更加绚烂的光芒。
……那是什么?
那些色彩和光芒像是一道河流般,在漆黑的天穹上缓缓流淌而过,浩瀚无比,又美丽到极致。
那是……
“星……星。”他张开嘴,说出了那个词。
他从未见过星空。
可某种仿佛刻在人类基因里的认知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让他第一时间就明白了,自己看见了怎样的奇迹与景色。
他的目光顺着流淌的星河,逐渐自高天上顺流而下。梦幻自天穹落入到狭窄黑暗的巷子里,将一片他自认的埋骨之所照亮成辉光熠熠的庭院。
在星空流淌的尽头,他看见了站在他身前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女。
她身披星光,站在肮脏的小巷中,却不曾沾染半点污秽。
她斗篷下露出半张白皙的脸,即便那双眼睛被斗篷遮蔽,泥巴鼠也知道,她正在看自己。
他瞪大了眼睛。
……是幻觉?
还是奇迹?
抑或是……神听见了他的祈祷?
……
小卷将斗篷的帽子脱下,目光对上了蜷缩在墙角、目光已经难以聚焦、瘦得皮包骨头的流浪者。
她的神色中流露出些许怜悯。
她知道,这个可怜的流浪者正在死亡。漫长的、可怕的、绝望的死亡。
这样成熟的神色本不该出现在一个看起来相当年幼的孩子身上,可在泥巴鼠看来,这一幕却没有半点违和之处。
他只是在恍惚间意识
到,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并不属于他们的世界。
“……你是死亡的使者吗?”他问道。
她应当不是。泥巴鼠想着,她看起来太纯净无暇,年幼、天真、充满了勃勃的生机。一切和死亡有关的词汇,绝望、寒冷、寂静,都与她毫无关联可言。
女孩儿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说道:“你看到星星了吗?”
她的声音真是动听。泥巴鼠仿佛听见了干净清凉的微风拂过窗外,风铃相碰发出的叮当清鸣。
他点了点头:“我……看见了。”
“祂告诉我,死亡的使者不会找到你。”小卷说道,“至少,今天不会。”
泥巴鼠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感到困惑,不解,但更多的是惊奇,以及毫无由来地从心底深处升腾起来的些许希望与期待。
“您是谁?”他问道。
或许是回光返照,他感觉体力慢慢回到了他的身体,说出的话语也不再那样有气无力。
女孩儿抬起头,看向那片本不应该存在的星空,她的脸上露出了不太明显的微笑:“星星还告诉我,只要你能离开这个巷子,抵达巷口,命运的车轮便会转向。”
泥巴鼠恍惚间转过头,看向巷口。
他所处的位置是一个死胡同,之所以躲藏在这里,自然是为了躲避潮湿的寒风侵袭。
他再次看向刚才女孩儿所在的位置,却愕然发现,那里已经没有了身影,只留下了星空的幻觉,梦幻而深邃的色彩依然停留在虚空之中,随后如同被水洗去的颜料般慢慢自他的视网膜上消失。
那股因回光返照而回归的体力让他从地面上跌跌撞撞站了起来,仅剩的一只手扶住了肮脏的墙面。
……消失了!
那么大一个活人,就这么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了!
……不,不对。那或许不是活人,那或许根本就不是人……
泥巴鼠重重地呼吸着,用那双重新亮起的眼睛望向了巷口。
某种毫无由来的信任感油然而生,让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刚才那个如同神灵般的女孩儿所说的话语。
……离开巷子,抵达巷口,命运的车轮,便会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