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空俞蘅和周清荣一起上山捡树枝,之前的大雪压垮了许多大树繁枝,用铁耙能抛出好多出来,每天都满载而归。他们将树枝晾在院子里、屋顶上,晾好的就绑成一捆竖在廊下,用油布围起来。郑涵看紧孩子,不让孩子玩火,就怕把自家给点着了。
村长向县级汇报之后,许久没收到消息。他也够光棍,你不出钱啊?也不说这么些人到村里之后怎么吃饭啊?得嘞!我也不管了!到时候人一来啥都抓瞎,他也管不着咯。
这一次被划入巷牙镇的灾民,其实并不全是韶安市及附近的居民,严格算起来,负责开道、护送的军队,是驻扎本省边界城市岸市的,和韶安市一西一东,相隔甚远,在这个天气状况下从西往东,称得上路途遥远。他们一路东行,沿途极少接纳当地的灾民,在除雪机开路、坦克运送之下,艰难又坚定地在风雪之中往巷牙镇前进。
周家却有了一个好消息,郑涵怀孕了。她自己没察觉出来,是俞蘅瞅着不对劲一抓手把脉,就把出喜脉了。周清荣那个高兴啊,在客厅里直蹦。
“蹦什么蹦,冷静点,这世道怀个孩子再生下来容易吗?”俞蘅仔细思量一番,写下一张长长的单子递给周清荣,“之前咱们收集东西的时候,可没有准备孕妇和婴儿的东西,我们先送你媳妇上镇医院检查一下,再将这些东西备齐了。”
周清荣被打醒,心情瞬间沉重起来。是啊,这样的天气连大人都不习惯,小孩儿该多难受呐。“我知道了妈!我现在就去跟建民叔借车!”
周清荣立刻载着郑涵去镇医院去检查,下午喜气洋洋地回来了,果然是怀孕了。“妈,我这就去买东西!”俞蘅点点头,在周清荣夫妻俩在医院的时候,他就接到了九九发布的支线任务,守护郑涵这一胎,因此他早就知道医院的诊断和他的判断一模一样。
见丈夫走了,郑涵舒一口气,有些忐忑地看着俞蘅:“妈,我本来以为以后不会再生了,没想到……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她当年生周昊钧的时候恰逢她爸过世,打击之下难产,差点一尸两命,送到医院时情况已经不好,勉强母子平安之后,医生告知今后可能难再怀孕。之后几年,郑涵不是没去医院检查过,婆家大姑姐早逝,公婆都寄希望于她的肚子,只想着能多生两个,让周家枝繁叶茂。不过在医生说可能性不大时,公婆并没有多说话,只精心地照顾儿子,对此郑涵不是不感激的。
现在突然又有孕了,郑涵的反应是狂喜,随后又是无尽的担忧。
“没有的事!”俞蘅握住她的手斩钉截铁地说,“我和清荣殚精竭虑费心费力地为家里准备了那么多东西,家底儿都填进去了,本来就比其他人多了几分胜算,你看看咱们的家,和仓库地窖里的东西,再多养你一个孕妇绰绰有余!等清荣将奶粉等婴儿的用品买回来,那就万事俱备了!
我之前跟你说过,你公公来历不凡,这才能在死后归位时捎信给我让我做准备,也给了我一些好东西,你看我不是突然就会医了吗?别担心了!”
这么一通安慰,郑涵放下心来,同时心中涌起一股酸涩和感动,她将头靠在俞蘅的手上:“妈,你真好。”俞蘅拍拍她的头,抬眼看向屋外。穿过对面那一片屋檐,直入远处山林和灰白色的天。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心中毫无畏惧,天地无常大自然难以撼动,可身而为人,不就是在不停抗争之中往前走吗?
无所畏惧。
郑涵怀孕的消息,让周清荣拉紧弦,他甜蜜地背负起新一份责任,对此甘之如饴。家里存的钱不多,买了零碎的婴儿用具奶瓶开奶器爽身粉等等之后,再买奶粉就买不了多少了。他也不想再向三叔借钱,自家一直折腾着,三叔都看不惯呢,要是和他借钱必定又是一通数落念叨。他就拿家里的米面和店家换,先换回来五箱奶粉。
来来回回上镇上好几天,镇上本就没有多少存货了,道路不通,外面的东西也运不进来,周清荣只好作罢。
周家忙着郑涵怀孕的事情,巷牙镇终于迎来了第一批灾民。灾民进来时动静很大,孩子们穿成球叫着围着看,兴高采烈地指着车队喊:“那是坦克!哇坦克!”
携卷着厚重积雪的车队进城了,带来了属于巷牙镇之外寒冷的冰雪气息,让整个巷牙镇为之一震。
周清荣又去村干部会议室开会了,村里每家都去了一个人,他回来叹着气说:“村长说,最迟明天那些人就会进村了,到时候他们进来没地方住,那就是他们怎么说怎么做了,不如我们自己先安排安排。”
进城的车队荷枪实弹重卡重坦,看着就很吓人。村长那口气一下子就泄了。他是老村长了,见过的世面也多,知道乱象之下谁有枪谁是大爷。他们村里老老少少的,谁经得住那些哟!赶紧的麻溜儿的,把地方腾出来吧!
“这叫什么事儿啊!好端端地夺人房屋,这是犯法的!”
俞蘅忍不住笑了:“你才发现吗?”
周清荣瞪大眼睛。
“村长收到的公文,你也拍过照片给我看,那是假的。也不能说是假的。”在巷牙镇出现异象的时候,京都就有公文下达,命巷牙镇政府维持好秩序,守护这一片安定,公文留档在官网上还清晰可见,直到今天,可没有更新任何迁徙巷牙镇的公文,老亢村收到的公文明显格式落款都不对。
因着这连绵的雪,国家机关几乎冻结,政令不通无法下达是正常的,底下的人想搞些什么动作也无所顾忌。军车入巷牙镇那一天俞蘅也去看过,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团的规模,也不知道是哪地的军团。
在以前,军团调动的消息是比较难掌握,窃取的难度高也比较危险。不过在得知有灾民过来之后,俞蘅第一时间就花费时间去侵入最近的两个军团驻地内网。最近一个驻地在本省岸市,第二个已经是隔壁省的了,如果有灾民过来,这两个军团是最有实力护持灾民且距离最近的。
雪灾之后,国家机器在不停为被困家中的民众输送物资的同时,也在改建既有建筑以避雪区,方便统一为灾民输送物资。巷牙镇已经“神佑”的原因,不必遭受积雪的折磨,而除雪这项工作,能磨得人脊背发麻。而对外界来说,积雪是最大的拦路虎。
只是那两个军区,俞蘅都没有找到关于护送灾民进巷牙镇的军令。如果不是军令没有存档,那就是只走了纸质流程——这不符合规定,毕竟俞蘅在内部秘网里还看到了岸市军区最新发布的关于清扫xx大雪以做避雪区的最新任务。
俞蘅在想,这支军团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它带来的又是什么人?
周清荣并不知道他妈在瞬息之间已经想了这么多,只问:“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家是新房子,房间也多又大,村长说让我们一家人睡一间,其他的都收拾出来给灾民住。”前几天,周建安一家终于搬回自己修缮好的家,俞蘅便自己到最右边的卧房住,现在通电了,有电暖气也不必一家人挤在炕上。现在要收拾实在心里不得劲,自家的房子怎么自己不能做主了?
他也是在雪灾时住过李家镇李家的,知晓互帮互助的道理,不然的话家中也不会接纳建安叔来住。
只是主动和被动,心境大不相同。
这份心情,俞蘅也是一样。他还担心一个道理,这被特例护送来的“灾民”,很有可能不是普通人家,不是沾了权,就是沾了钱,等住进自己家,主宾颠倒还未可知。
“病上一病吧。”俞蘅低声对周清荣说,“你就这么和你七叔说,问他敢不敢。”
周七叔肯定敢啊!他是一个宗族至上的人,最看重的就是周氏族人,他其实很生气,眼看着上级毫无动静,想要空手套白狼让他们村自己承担花费,心中格外不满。如果是平时他倒不会这么抗拒,实在是这一年半以来,村里的田地收成不足两成!特别是从去年夏天下冰雹到现在,稻田称得上颗粒无收。今年,最多最多收成了一点点小麦,都不够吃几顿的!
以前的存粮,能给家里人和亲戚朋友吃多久?不得省着点?
唉!
现在有人给他出主意,他思虑片刻便应了下来。这主意好,一整村有了传染病,外人哪里敢进来?他再三询问:“没有后遗症吧?”
“我妈说肯定没有,我可以先试一试,七叔你就看效果吧!”周清荣挺身而出,换来周七叔赞赏地一拍后背:“好!真是好孩子!”
经过试验,周七叔确定那药粉只是看起来吓人:满身红色疹子,却一点也不痒。得了就它了!
他和村长以及其他村干部秘密开会,各自拿了一大包药粉离开。周七叔想,这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不能让人不小心说漏嘴了。因此直接截断了入村的自来水管道,声称停水了后,再借着到各家统计人口登记房间的说法,将药粉洒在各家的水井里。
不过半日光景,大半个村的人身上都起了疙瘩,虽然不痛不痒,可看着磕碜啊!村里的赤脚医生老艾叔得了周七叔的话,自然是帮着掩盖的,皱着眉头说:“啊哟好像是皮肤传染病啊!”
老亢村像煮沸的热水锅,突突突地沸腾起来!
而外来的灾民,就是这个时候来到老亢村村口的。满脸红彤彤的孩子将雪球一丢,往家里跑还大声喊:“来了好多人啊!妈!开大车的人来啦!”
军卡慢慢地开进来,却在二十米后停下,原因无他,前面的路太窄了进不去,为了方便进出,只铲出两米左右的通道。
很快就行下来几个人,开始向最近的房屋走去,打算咨询村民村干部在哪里。结果大吃一惊,怎么一个个都脸上长东西啊!
“你们等等啊,我打电话让七叔过来。”
一个男人见状走回车队那里去报告情况,留下的两个男人稍微后退几步,有些忌惮地看着眼前满脸红疙瘩的三个村民,问:“你们是生病了吗?怎么一家人都长红疙瘩?”
女村民抱怨:“不止哟!几乎全村人都长了!你说气不气人,长这东西又不痒也不痛,就是看起来恶心,村里的老艾叔说这东西传染,我们村长不让我们自己去镇医院,说怕传染给外面人,说要给镇医院打报告,让镇医院派人来救命呢!你们哪儿来的啊?车挺多哈?能不能顺便载我们去一趟,我们这里太偏了,现在没有公交车,去哪儿都不方便,我家又没有车……”
两个男人再次后退,还拿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听着眼前的女村民叽里呱啦一通说,只觉得心扑通扑通跳,心中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