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赵雅哪里反应不过来自己是被骗了,她的嘴唇抖动着,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俞蘅赶紧拉住她:“没事,我们上车补票就行。”
“是啊是啊,我们有钱的嘛,快走吧车要开了。”
赵雅压下涌上来的泪意,点头:“嗯。”
上车后赵雅立刻去补票,回来时眼睛都是红的,她将剩下的钱还给俞蘅:“一张三百。”
“我去!怎么贵了这么多!上一站才一百呢!”
就是这三百一张的车票,服务根本跟不上,这列火车破的坦坦荡荡,像博物馆里那种老古董,铁锈丛丛,椅子垫子破得棉絮都露出来,棉絮还是黑色长虫的,坐都坐不下去。反正其他位置没人,俞蘅就重新找了个勉强能坐的,结果坐下去就觉得屁股颠颠的,他摸着感觉不对,用刀划开缝补过的椅垫子,在里面发现一堆碎骨头。
“是人的骨头。”他将一块颅骨放下,一滴水滴在他额头,他退开,遮住眼睛抬头看去,车厢顶部有一块颜色更深的铁锈块儿,细看才看得出那是水浸出来的。
“很臭。”俞蘅抹了一把额头闻了一下味道,腥气重得要命,他拿一张黄纸出来擦手,掐诀点灵火一烧,火舌将符纸吞没,黑灰卷着在空中化成一只骷髅鸟的模样。这鸟骨架很大,就是没有头,两秒后黑灰散开落在地上。
“这是什么鸟啊?”
“应该是报丧鸟。”俞蘅搓搓手指再次看向车顶,那里应该有腐烂的报丧鸟尸体,尸液顺着车顶破烂的地方留下来。
“什么是报丧鸟啊?是乌鸦吗?”
“不是,外貌有点像猫头鹰,体型要更大一些,它出现并鸣叫的地方会出现不详,一般都会有人死去。”
顾明磊大惊:“那我见过好几次了!真不吉利。”
“这个地方这么邪乎,有这种鸟不稀奇,走再换个地方,找个不那么破的车厢。”
这个要求并不高却很难实现,连续找了两个才找到一个车顶脚底都不漏风的车厢。这班车的乘客更少了,大家相互提防着沉默不语,直到广播声响起,用餐时间又到了,车厢里有三个人站起来走出去,过了不到十分钟就端着盒饭进来。
盒饭散发着一股怪异的酸臭味,那三个乘客却吃得津津有味,顾明磊忍不住问:“那啥,你们怎么不在餐厅吃啊?”
“餐厅椅子太破了,没得坐。”
“哦。那、盒饭好吃吗?你们不觉得味道很臭吗?”
中年女人抬头恶狠狠地瞪了顾明磊一眼:“不会!你别乱说!”那一眼很狠毒,将顾明磊这个七尺男儿给吓了个脑袋后仰,他低声跟俞蘅说:“你觉不觉得他们怪怪的。”
砰!
窗桌被大力拍响,地板也被重重跺了一下,中年女人大喊:“你说谁呢!啊背后说人还要不要脸了!一大小伙子怎么这么嘴碎比长舌妇还八卦!”
中年女人气沉丹田声音洪亮,手拍得桌面哐哐响,一下子将顾明磊震住了,他咳嗽一声捂着脸不敢应,直到对方鸣金收兵重新坐下吃饭,咀嚼声咔哒咔哒的,好像在嚼软骨嘎嘣脆,他才敢开口。
“我——”
俞蘅对他比了个收声的手势,顾明磊皱巴着脸闭嘴了。
吃完饭之后,车厢里弥漫着难掩的怪味儿,旅途中无事,大多数人都在闭目休息,只有休息好了,下一站才有精力去找车票。想到车票就心累,连睡都睡不沉,吴钰萱也是如此。
这是一个心志坚定很会审时度势的聪明女人,当初她胆子很大,是第一个用冥币补票的人,而在发现她的补票和其他人的补票不一样时,她心里有一颗种子生根发芽——
瞒住,不告诉任何人!
即使当时情况还并不恶劣,他们遭遇的一切就像一个大型的恶作剧,她还是选择了有利于自己的那条路。瞒住,然后只有自己知道从车站捡到的钱的作用,她会是唯一的得益者。
只是很遗憾,她想保守的秘密被一个叫做张路恒的男人说破了,那个时候她也只是有一点不高兴而已。直到现在,冥币的作用凸显到极致,为了那一块两块钱的拼命、争夺和欺骗,她更加怨恨当初说破的那个人。哪怕只是迟一点!对,她没有想彻底隐瞒,只是迟一点而已,就一个站也行,等她搜集了更多更多冥币,那个时候再说也没关系啊!
吴钰萱在梦魇中艰难地挣扎,梦里那些鬼一直缠着她,她猛然惊醒过来,看着灯光闪烁的车厢终于回神,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擦擦汗水,能够看见斜前方一个男人的半边脸,梦境和现实相交织,让她有些收不回情绪,忍不住恨恨地瞪了那人一眼。
突然其他车厢一阵喧嚣大叫,同时她也感觉到车顶有噼里啪啦的巨响,好像在下冰雹!
“天啊这是怎么了?”
“有鸟!有咬人的骷髅鸟啊!”
她所在的车厢比较完整,只听见车顶有东西在砸,那东西进不来。其他车厢乱成一窝粥,她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肝胆俱裂,黑色骨架的鸟一只有半米大,明明都是骨头,扑腾起来的力度却很大,咬人也很凶,她亲眼看见一个女人的头被咬住,那人拼命地挣扎伸手去拽,可血液还是不停地喷洒。
身体掉了,跟破布一样砸在地上。那骨鸟咀嚼着,血液和碎骨碎肉不停地滴落,那抹血色好像也喷溅到她眼里。似乎因为无法吃到食物,骨鸟发出愤怒的鸣叫,蓦然转头,黑洞一样的眼睛竟然直直看向她,她的心几乎停止跳动,直到骨鸟煽动翅膀往这边飞来,才让她惊恐至极地发出一声尖叫:“啊!!”
慌乱中不知道谁在喊:“关门!关门啊!”
骨鸟往他们这节车厢飞来,直愣愣地撞上玻璃门,陈旧的玻璃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嚎,玻璃面出现蜘蛛网纹的裂痕。
“操家伙!砸它们的头!”有人在大喊,声音洪亮穿透人群直达吴钰萱的耳朵,一下子将她的理智从恐惧中拉回一丝。她赶紧找武器,她有武器的!她有一把铁锤,是在车站的后勤室找到的。
骨鸟掀起狂风,撞破门成群地飞进来时,眼帘只能映出一大片黑色骨头,根本认不出谁是谁。头?头在哪儿?吴钰萱大叫一声随便砸起来!
“天地玄音,急召众神。齐会景霄,驱雷奔云。金钺前驱,雷鼓发奔。太一行刑,役使雷兵。来应符命,扫荡邪精。去!”(1)
吴钰萱只听得庄严的男声用急速地念出奇怪的音调,一大片黑色骨架之中骤然爆发黄光,这光看着温润,却让眼前打也打不死,缺胳膊少腿还继续咬人的骨鸟发出凄厉的惨叫。
一片火海!
“快,去找列车长!到餐厅去!”
吴钰萱惊奇地伸手去触碰火,发现这火对她是真的没用,它们只烧骨鸟!
“别愣了,走!”一个男人拽住她的胳膊,拉着她穿过火海。
“啊!”不知道哪只骨鸟的爪子抓住她的胳膊,钻心地痛。
“别动!”
坚不可摧的骨鸟在男人手下竟然不堪一击,吴钰萱看着男人流汗的侧脸,心突然动了一下。
俞蘅见吴钰萱走神,赶紧喊她:“看路!”他的法力有限,只能勉强使出一道五雷咒,他需要在灵火还未散尽的时候抵达餐厅所在车厢。
好在餐厅不远,穿过一个车厢就够了。他之前就发现,越完整齐全的车厢,离餐厅越近,离餐厅最远的车厢是最破的。
“走!”他用灭火器抡开一只骨鸟,将骨鸟的脑袋砸断,失去脑袋的骨鸟仍然气势汹汹扑过来,每一根每一块骨头都在做咬合的动作,要说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他顺手拉住挡在通道的吴钰萱,冲在最前面开路。其实这些骨鸟的杀伤力也不是特别高,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物理攻击还是有一点效果的,只要稳住心神不要惊慌失措,不至于轻易丢命。
将一只灭火器舞得虎虎生威,硬是砸出一条道儿来,俞蘅将吴钰萱往前面一推,再伸手往后将赵雅一拽同样推到前面去。
餐厅车厢挤满了人,桌子上椅子上,人多得无处落脚。赵雅还没站稳便伸手去拽俞蘅,俞蘅反手再拽顾明磊,两个大男人愣是挤进人群。
“关门了啊!”
“别关!还有人呢!”
“快点关门了!”
奔逃过来的乘客嚎啕大哭:“别关别关等等我!”一只骨鸟扯住那人的肩膀,俞蘅将手里的灭火器丢过去将骨鸟砸开,向那人伸出手:“快跑!”
与乘客惊恐无措相比,乘务员们的表情却并不慌乱,俞蘅甚至看到两个正抱胸看着人鸟大战,看着肢体血肉横飞,露出兴致勃勃的表情。
骨鸟并不攻击餐厅车厢,可他们左右围着餐厅,其他乘客是真的无法穿过密密麻麻的骨架通过了。空气中满是鲜血的味道和骨鸟带来的腐朽糜烂的酸臭味,列车长懒洋洋地伸手:“行了都老实呆着不乱跑,我们这就收拾去。”
列车长带着一众乘务员关上门出去,俞蘅在拥挤的车厢里能听到外面骨鸟在哀鸣,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厢门打开,外面不说窗明几净,但也称得上一个“干净”。
干净,破椅子破地板破天花板破墙,没有尸体,没有骨鸟。
“列车长,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买票上来,不是为了遭遇这样的危险的!”
列车长依旧笑嘻嘻的:“这我可没办法,这车就是这么破,挡不住嘛,你们要不想坐,我也不拦着的嘛。”
气不气人?气不气人?!
这样垄断的生意,确实有这样的底气,气得你只翻白眼,还真不能硬气地说出“不坐就不坐”这样的话。
“哎大家可以出去了,堆在这里像什么话,我们餐厅还要做饭的。”
众人纹丝不动,就堵在餐厅里不走。现在谁都知道,餐厅车厢是最安全的,哪里还敢走?挤就挤,当取暖了。
列车长终于露出吃瘪的表情,哼了一声挤进厨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