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觉得冯梓的点子尚可,长公主相当强势地要求刺史李丰按照冯梓的建议去救灾。又命令福州城内的军队中选出水性好的军士参与救灾。
天黑之后,在救灾的木排便已出城有两百多具。大风已是停歇,雨也停了,看着救灾队伍出城的百姓都说这是老天垂怜。
虽然老天未必有情,但这天气确实让救灾事宜更方便开展一些,也让救灾人员更安全一些。
一整夜都没下雨。经略使和福州州府、闽县县府却是分派人手连夜去救人。他们优先去那些可能被水淹的村庄附近寻找幸存灾民。
到下半夜,不时有灾民被木排送回福州城。
福州城内南北呈现两种不同的态势情状。
若从天上看,城南一片漆黑,而城北则是灯火通明。
不管是富户还是普通百姓。城北的屋子都在接纳灾民。
长公主已经通喻全城,此时救济一个灾民,可得钱二十文,救济三百名灾民以上的,可以免商税一年。不管救助多少灾民都可以得“仁善之家”的小牌匾,牌匾中注明该户人家救助了多少人。
在此时接济灾民能得钱又能得名。除非是实在无力接济的,不然谁不愿意帮助几个灾民?
但是官府也明文禁止从救济的灾民中买卖人口。
同时还规定,若有欺凌灾民的或灾民不感恩反而为祸的,罪加三等。
白家别院也接纳了一些灾民。不过白家别院的地势本来就不算太高,只有几件房子可以供灾民安身,所以只接纳了四十来个城中的灾民。
官府的救灾措施,比冯梓想的那些要完善得多。打听到这些,他也没想着再去出风头。
或许是救灾方面官府显得还算尽心尽力,灾民也能有吃的,城中气氛虽然凝重,但也没有发生大的动乱。
如此过了一夜,到了白天洪水依然没能退去,救灾的木排依然进出福州城。府中下人去探得消息回来,说是福州附近村落中被找到的村民都直接送来福州。较远的,都送到就近的高处暂时安身。
推木排的军士虽然轮流出动但依然疲惫不堪。城中灾民中已经有人主动要求去救人。
城里虽然还是一派平静,但也是人心惶惶。冯梓也没心情外出,只是偶尔问一下外面的情况。
到了日落时分,城中积水终于开始慢慢退去。然而也是退得极慢,到了风后的第三天,因为经常有大雨,福州城南门还有过膝的积水,一些村子依然被完全淹没。出去寻灾民的人出去回来,能带回来的人已是极少。
又过了一日,城外的大水也终于退去。只是城里城外都是一片狼藉。城内大量房屋被倒塌,数以千级灾民无家可归。而城外,大量树木被吹到。大水浸泡后到处泥泞。南边的村落更加是变成平地。
这次台风给福州带来的损失不可谓不重。
水退了之后,白素素就派人去探路,看去长寿县的路通了没。若是通了,她就打算返回长寿县。
冯梓也是打算要回去的。在福州到处是哭声,他也受不了。
到如今没能找到的人,肯定是凶多吉少,福州境内,这次恐怕是不少人家要挂白。
便是城中居民不少房屋倒塌的,也是哭声一片。
不过在冯梓看来,没有出现疫病已经是侥幸。
冯梓在最初捐出了几千贯之后,在水退之后又捐出五千贯。这钱他提出希望由长公主掌握。
白府探路的已经回来,说是虽然道路泥泞,道路却是通了。府中已经是准备着要回长寿乡。
而白素素则是派人去请了玄静观主。
“明日等玄静观主来了,我们便回去。”白素素如此与他说。
冯梓知道她是还挂心着冯家九姑娘的事,便点头说:“此事麻烦你了。”
第二天,玄静观主来了,但福州城却遇到了麻烦。难民来了。福州城虽然没有关闭城门,城中难民随处可见。福州已经紧急向附近州县调来米粮救济灾民。
这还是因为附近州县也同属于长乐经略使管辖内,而长乐经略使又是长乐长公主。那些州县也不敢在此时不顾长公主的命令,福州才能从其他受灾不重的州县调来粮食。
福州开仓赈灾。让灾民多了一条活路。但是有一批灾民却被军队挡在城门之外。原来他们并非是普通百姓,而是常年在海中生活的人。他们被称为浮户。
对于这些浮户,福州官员和柳恒态度不同。刺史李丰坚持不能让他们进城。
他的理由很简单:“浮户乃是前朝遗民,其也不承认为我大齐子民。常年累月在海上漂泊,未服王化。若是让其入城,定会扰乱城中秩序。城中灾民数万,一旦被有心人挑动,民心躁动之下,一旦生变后果不堪设想。”
总之就是说浮户从没交税,朝廷也无需管他们死活。
柳恒却有不同的意见:“浮户虽然未服王化,却未必不可教化。且我大齐已经立国八十余年,浮户也已经过了数代。如今其因船只被毁,上岸请求入城避难,正是将其收编入户的好机会。”
李丰却始终坚持不能让他们入城,而且理由相当有道理:“如今灾民众多,本州居民尚且难以救济,在让浮户入城,救灾恐怕力所不及。”
两人争吵不休,长公主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福州因为粮仓储粮被淹了个七七八八,这次受灾的灾民已经超过一万五千户,占全福州户数三分之一。所以福州不得不向其它州借粮。
这些灾民不仅仅要供他们吃,还要为他们来年的生产提供种子。福州的救灾复产压力确实很大。
长公主问道:“城外浮户有多少人?”
那些浮户,被军队包围着,柳恒最是清楚:“陆续来了三千余人。”
“三千余人。数量也不多,如今他们可安稳?”
“下官已使人施粥,且浮户多是妇孺,并未见躁动。”
长公主听说都是妇孺,便说:“既然如此,便让……”
李丰听她如此说,连忙打断说:“长公主,万万不可。”
长公主带着恼怒:“有何不可?”
“长公主有所不知。浮户多集中福州、泉州沿海。人数恐不下数万。如今来的只是部分妇孺。这次飓风,浮户定然是受灾严重,才会有这样送妇孺来求救。若是收容他们,其余浮户定然一拥而至。到时又当何如?”
长公主也为难了,如今福州城内已经人满为患不堪重负,如果是再来几万人,确实难以承受。
柳恒却说:“福州无法独立承担,可名泉州亦开成接纳,便可分流。”
“便只接纳部分。灾后我等如何安置?浮户无田无地,若是不妥善安置,恐会变成乱民。下官以为,当将其驱回海中。”
“难不成任其自生自灭?浮户虽未入我大齐户籍。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之民均是圣上子民,我等朝廷命官,又怎可弃之不顾。”柳恒愤然说。“如今福州人口不多,多有空地可供开垦。如实能提供工具种子,可划出安置位置,令其聚居开荒。如此便能将其纳入户籍。如此便也多了纳粮户。”
李丰却不管这些,他只知如今福州已经无力赈灾。长公主下达的赈灾指令已经让福州欠下数年方能还清的债。这些他都不在意。因为他自己被皇帝训斥,他任期将满。下一任是不可能在留在福州了。那些债当然就会留给下一任。
然而如今福州若是再来灾民,确是要他费心费力安置,便是将浮户收成民户,那也是为下一任作嫁衣裳。福州灾民他不管有损他官声,但这些浮户却非福州之民,是贱民。收容这些人,朝廷未必赞赏,相反可能会斥责。他如何肯做那等费力不讨好之事?
不过这话他当然是不能当面说的:“浮户乃是圣祖贬斥之贱民。不可与平民混居。若要收容,当提请圣上裁定。”
长公主这是也难办了。她确实想多救人。而且将浮户纳入管理,对大齐利大于弊。只是事关圣祖皇帝。她作为皇家之人,更加是不能违背。
而柳恒这时也想不到好办法。贱民者,就算是最普通的百姓也羞于与之为伍。这是数十年来的隔阂。
如今福州救灾物资本就不敷使用,若是因为救助这些浮户让福州城内人心动荡,确实得不偿失。
李丰看柳恒无言以对,心底正暗暗得意。
却听柳恒沉默了一阵说:“长公主,何不请冯先生前来商议。冯先生多有奇思妙想,说不定能有两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