瓬人军众人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冲进了三道门楼。
而就在穿过三道门楼的同时,身后那密密麻麻的虫潮居然瞬间消失不见。
夜色依旧,唯有白菁菁手中的随侯珠还在发出静怡的幽光,借着随侯珠的光亮,瓬人军众人眼中只有那三道孤零零的门楼,剩下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瞬间被重置了一般。
“呼哧——呼哧——”
沉重的喘气声在瓬人军众人之中回响,所有人都已经到达了极限。
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惊喜之色。
那威胁他们性命的不见了,是不是说明他们已经顺利走出了秘境,接下来就可以安然无恙的回家了?
“逃出来了么?”
“保住性命了么?”
“这应该不是幻觉吧?”
“……”
此刻仍有人不相信这是真的,不自觉的抬起手掐了一下自己,随之而来的疼痛感令其立刻喜出望外:“疼!这不是幻觉,咱们逃出来了!逃出来了!”
“呼——不容易啊!”
更多的人此时才感觉到一阵脱离,如同失去了骨头一般软软的瘫倒在地,激动的泪水不受控制的在眼眶中转动。
绝境!
那秘境是一处真正的绝境!
哪怕吴良也不曾经历过的绝境!
他们此刻能够绝处逢生,简直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遥想这些天在秘境中的绝望遭遇,足以令所有人激动到落泪。
“但真的逃出秘境了么?就这么简单?”
眼前瓬人军众人如果不是彻底没有了力气,此刻恐怕已经欢呼雀跃起来,吴良心中却仍带着许多疑惑与担忧。
他们好像为走出秘境做了很多事情。
但仔细想想,其实又什么都没有做。
这三道门楼完全是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动复原,并且恢复了此前那早已消失的传送功能,而他们做的也不过只是穿过了这三道门楼。
目前关于秘境的事物,他还一样都没有搞清楚。
比如石碑上那疑似连环画的四幅图像;比如那座莫名消失的锁龙柱;比如那莫名长出来的社树与莫名复原的怪虫石凋;比如那忽然自铜树中钻出来的巨大怪虫;还有典韦与那些浮尸的遭遇……
秘境中显然还存在着一股不为人知的强大力量。
那股力量远在应龙骸骨残存的精气之上,甚至就连应龙骸骨历经数千年也一直在那股力量的掌控之中而不自知。
所以,他们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逃了出来?
“公子,老朽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不可疏忽大意啊……”
于吉显然有着一样的担忧与疑惑,不过他并未当中提出质疑,而是悄然来到吴良身边小声说道。
“是啊,有才哥哥。”
诸葛亮也皱着一张小脸道,“要证明我们是否真的逃出了秘境,最直接的证据便是我们进入秘境之前留在河对岸的物资与马匹,如果能够找到到它们,我才敢相信我们已经逃出生天了。”
“嗯,先教大伙歇息片刻,我们一道前去查看。”
吴良微微颔首。
他自然希望现在已经走出了秘境,这样他们便再无性命之忧,而与性命相比,那些秘境中尚未搞清楚的秘密变没有那么重要了,哪怕心中好奇,吴良也不会再冒险进入,他并不嫌自己命长,也不想带领瓬人军众人作死。
……
半晌之后,瘫软的众人总算能动了。
吴良这才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并且第一时间带领众人前往河对岸去查看当初留下的物资……
至于马匹,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
如今距离渡河已经过去了三月有余,那些马匹如果没有挣脱绳子逃脱,只怕也早就饿死,他们能够找到的便只有腐臭的尸体。
早知道当初便应该将那些马匹留在大犬所在的渔村,如此至少那些渔民还能够帮忙照料一下,怪只怪他低估了此行的风险,没想到他们会被困在这座河心岛上,更没想到他们会被困在这处秘境之中如此之久。
结果才没走出多远,众人便发现了新的问题。
“公子,那条将圣山一分为二的大裂缝似乎消失了……是因为那方小世界中发生的变化并未影响到外界么?”
“还有咱们发掘河床时挖出来的那一大堆土,和被我们踩出来的那条红泥小路也不见了……”
“我记得咱们的营地就设在此处,那几个营帐和烧过的火堆也不见了……”
“这地方就好像从来没人来过一般……如果我们已经到了外面,这地方应该有一堆烧过的灰尽,此前我们被那怪虫袭击落水,曾在此处烤干衣物,而上一次跟随典校尉与杨校尉走出秘境在岛上狩猎时,我还亲眼见到过那堆灰尽。”
“难道……”
众人七嘴八舌将发现的问题说了出来,这些问题汇总在一起,一种不好的感觉再一次包围了众人。
那声“难道”过后,瓬人军众人已是全部陷入了沉默。
“……”
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并没有逃出去。
吴良此刻也并未出言安抚众人,他知道此时任何安抚都是徒劳,现在大伙需要的不是安抚,而是逃出去的办法。
而他要做的则是尽全力搞清楚这里的一切,从得到的线索中寻出真相。
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
吴良的眼睛没有一刻停歇,他还没有放弃,他也不能放弃。
然而越往前走。
吴良也是越发的心惊。
穿过本该是营地的地方,地势并未开始下降,黄河改道之后留下的那片河床并未出现,而他们历经数日挖掘出来的发掘坑也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十分原始的平地。
平地中四处都是碎石、杂草与覆盖着一层青苔的泥土。
再往前走。
那座怪虫石凋与社树也不翼而飞,不过从这片平地与河心岛的高度对比来看,那座怪虫石凋与社树就算依旧存在,也应该埋在这片平地之下的泥土之中。
难道要重新将这地方挖开加以验证么?
吴良立刻放弃了这个想法。
此时这处平地要比他们之前见到的河床高出了不少,即是说如果他们重新开挖,便得挖出一个比之前深了许多的发掘坑才有可能挖到怪虫石凋与社树。
而这样的高度,就算是他的洛阳铲只怕也很难探到……
这显然不现实。
瓬人军众人的体力与精神已经不足以支撑如此巨大的工作量,甚至他们就算什么都不做,恐怕也只能再活几天了。
但很快。
吴良便又被眼前的一幕彻底震惊。
非但是他一人,瓬人军众人也是不自觉的仰起了脑袋,一双眼睛瞪的滚圆,脸上的惊色无以复加。
“这是……”
只见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竟然竖立着一根紫红色的巨大柱子。
这柱子直径足有三米,表面看起来光滑而富有光泽,自脚下的土地之中拔地而起直插入漆黑的夜空之中。
瓬人军众人只有随侯珠这么一个光源。
他们接着随侯珠的光芒抬起向上望去,一直望到了几十米之高的地方,却根本望不到这根巨大柱子的尽头究竟在哪里。
“公子,如果老朽没记错的话,此处应该便是那棵纯铜树桩所在……”
于吉同样仰着脖子,喃喃的说道。
“不错……”
吴良也同样仰着脖子,微微点了下头。
这难道是那棵铜树似那棵社树一般重新长了出来?
吴良脑子里不自觉的浮现出了后世的一个广为人知的词语——“定海神针”,如果眼前这东西真是那棵铜树的话,恐怕便只有《西游记》中的“定海神针”能够与它相提并论了,可惜瓬人军众人并不知道“定海神针”是个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
吴良不自觉的想起了另外一种从未想过的可能——时空倒流?
回想起来此前的所见所闻,吴良竟觉得这个想法十分合理。
怪虫凋像复原。
神树重新长出。
石台重新组合。
锁龙柱莫名消失。
三道门楼恢复如初。
圣山的裂缝消失,重新变得完整。
这棵铜树又重新长出了枝干……
仿佛他们身边的一切事物都在回朔,并且每次都是历经数千年的回朔。
若非时空倒流,这些事物的变化便无法解释,最起码在他的理解之中,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合理!
若是这个假设成立。
那么他们此前穿过的那三道门楼,便不是一方世界到达另一方小世界的通道,而是一个时空通向另一个时空的通道?
同时这些时空也并未毫无联系。
至少在此前那进入的时空之中,黄河便是同时影响着至少两个时空的,一个是他们之前存在的时空,而另外一个则是应龙骸骨所在的那个时空,黄河的改道同时发生在了这两个时空之中,却并未影响到他们现在到达的时空。
不对!
总共应该是四个时空!
他们之前存在的时空是第一个时空;
应龙骸骨所在的那个时空是第二个时空,瓬人军在那里开始发掘;
而重新长出社树、怪虫石凋恢复如初,并且铜树中钻出怪虫的时空应该是第三个时空,他们只是在睡梦中不知不觉便到达了这个时空;
这里则应该是第四个时空……
想到这里。
吴良忽然又想起了石碑上的图像。
那四幅图像自下而上去看的话……
第一幅图有日有月,有山有树,的确很像是正常的时空;
第二幅图则应该是九黎国战士的形象,而瓬人军也的确在地下发掘出了大量的铜盔铜甲,并且依照吴良的假设,那时他们应该就在第二个时空;
第三幅图中出现了大量名为“蚩”的怪虫,吴良怀疑他们方才已经在睡梦中到达了第三个时空,因此才会有社树重新长出、怪虫石凋复原的异象,也是此时,铜树之中钻出了巨大的怪虫,他们险些丧命与虫潮之中,这貌似也对上了;
只是第四幅图中的巨大眼睛……
吴良便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了,因为典韦疑似在第三个时空的时候,便在潜意识之中见到了那双巨大的眼睛,并且他的失控也疑似与那双眼睛有关。
不过此刻吴良却并未在夜空中看到那双巨大的眼睛,眼前只有这棵不知多高的参天铜树。
等一下!
想到这里,吴良又忽然想起了甄宓对石碑上那两条贯穿上下的曲线的形容,她说那两条曲线疑似促成了一棵大树的树干……
若是如此。
那棵大树的原型有没有可能便是眼前这棵巨大的铜树?
而从石碑上图像的构图方式来推断,这四个时空有没有可能其实就在这棵铜树之中,又或是受到了铜树的直接影响。
毕竟他们经历的异象,乃至典韦的昏厥与失控,全都发生在典韦噼砍那棵铜树树桩之后……
如此想着的时候。
吴良已经来到了这棵巨大的铜树近前。
伸手抚在铜树表面,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冰凉的金属触感,这的确是那棵铜树,无论表面颜色还是触感都没有错。
可是这点发现还不足以令吴良得出有用的结论,更不能证实他心中的突发奇想。
或许只有等到白天视线好的时候,他才能看到这棵铜树究竟有多高,更高处的地方又长成了什么模样……
就在这个时候。
“!”
一阵触电一般的刺痛感忽然自抚在铜树上的指尖传来。
吴良下意识的收手。
但当他收回手的同时,周遭竟在这一瞬间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他连忙回身望向瓬人军众人所在的方向。
他没有看到任何一人,也没有看到白菁菁手中的随侯珠照射出的光亮,仿佛一切都被这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一般。
“典韦?!”
吴良连忙大喊了一声。
典韦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做出回应。
“于吉?!”
“杨万里?!”
“诸葛亮?!”
“菁菁?!”
“宓儿?!”
“……”
吴良一个一个的喊出众人的名字,同样没有人做出回应。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良心头不免有些发慌,不由想起了典韦此前的经历,连忙下意识的抬起头来,望向了那同样是一片黑暗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