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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如刃，抽走留痕。
高考志愿录取分数线出来，程莹和刘梅婷都考上了如愿的大学，这让好多人悬着的心都放下来了。
程莹填报的第一志愿是厦门大学，专业服从，尽管可能专业不是那么好，但至少那里是她想一直以来向往的地方，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只有阳光透过树叶点点斑斑洒在地上，有的只是一年四季的菠萝花香。
厦门是个浪漫的城市，有沿海城市应该风光，在那里读书可以圆了她的梦想，那些年的努力和挥洒的汗水都有了回报。
再来说说刘梅婷，她最后选择填报了武汉理工大学志愿，华中地区，在十多天后也来了录取通知书，虽然这同样不是她梦寐以求的大学殿堂，但至少不是那么糟糕，有花有诗有远方，还能遗憾什么呢？况且这地方离平海县也不是很远，至少不是边远地区，想回来一趟都不容易。
刘梅婷家里摆酒席，方宁他们都过去，余小乐也在，隔着老远的桌子见了未来的岳父和岳母，还和岳父碰了酒杯，只是后者一无所知，还笑容满面继续往下桌倒酒。
余小乐偷偷朝她笑着，让凶巴巴的刘梅婷一阵脸红，这个厚脸皮的家伙真不是浪得虚名。
在这一天，每个人都有值得高兴的时候，当然也有不高兴的，就像刘梅婷那晚上说的胜利者和失败者理论，高考结束过后，大部分的高三是没有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亦或者是高考失败，名落孙山。
有些人把自己关在房子里面想了很久，选择继续去楚才中学复读，有些人觉得这条路太过于难了，而且也没有心思复习了，觉得自己根本不是读书的这块材料，干脆选择去外面打工。
其实高考正如她说的那样，没有彻底失败者，关键看你怎么想，现在高考失败了也不能决定以后的命运。
方宁和程曦是在长沙黄花机场送走程莹的。
乌龟形的钢构式金属架撑起了穹顶的玻璃，无数钢梁纵横交错，顶上都是钢化玻璃，中央高度足足有四五十米，花黄机场向来是和国际对接的，所以有这么气派不足为奇，来来往往的行人从升降机上去或下去，每个人脸上都写着行色匆匆，带着现代社会的漠然。
方宁他们在候机厅等待，飞机尚未到来，还有时间可以说会话。
程莹突然问方宁，“你觉得高考公平吗？”
方宁摇头，说道：“不公平，这些都只是应试教育下的产物，通过高考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有些太草率了，有些人学习不好是班上的吊车尾，你能说他在以后就一定一事无成吗？有些人成绩很好，那他就一定能够适应社会么？这些都是不能确定的。”
“你说的有道理，但对高考的理解，同样过于片面。”程莹摇摇头，“从隋朝开始，就有了科举制度。从此，中国就进入了一个上千年来选官相对公平的阶段。今天这么多人说高考不好，其实你也想不出比高考更好的制度，总不能退回到‘举孝廉’，谁孝顺谁上大学，也不能退回到‘九品中正制’，谁家世好，谁上大学。所以高考还算基本公平。”
方宁：“…………”
“你现在还不懂我说得话，等以后你就会懂了。”程莹摆了摆手，很是寂寞。
夜幕下闪着莹灯的飞机在平流层穿梭，方宁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那机翼微晃动，一闪而过。
随后就是机场广播的声音重复播放，程莹也该动身了。
“你们别送了，早点回去吧。”程莹捏着飞机票和身份证，手拖着一个灰色的行李箱，站在徐徐向上的电梯上，一身清凉打扮，马尾垂落，回过头时候，脸上淡淡的雀斑早已经消失不见了，就这样回望了候机厅道上并肩站在一起的方宁二人，没有再说话，只是不断地挥了挥手。
方宁有种直觉，这个平凡而坚持的女孩，终于完成了她高中三年的蜕变。
然而修饰她的，其实并非时光，而是程莹自己。
送走程莹以后，方宁感慨万千，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堵得很难受。
“我们回去吧。”程曦平静地道。
回去路上，程曦主动牵起他的手，并肩而行走在道路上，香樟氤氲，斑马线上停着行人，对面车水马龙的车流。
他们站人行道钱，红灯出现，闪着灯光的车流从面前平驰而过。
她手握的更紧了，甚至有些害怕，这个蕙心兰质的女孩对未来有些惶恐和恐惧。
为什么人要长大呢？
她多想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可是总得面对现实，人只有长大了，才会成熟。
方宁也握紧了程曦的手，十指相扣，温暖而又力度，没有松开。
“方宁，你想去什么的高中，想去什么样的大学，这些你都想好了吗？”程曦红唇轻启，带着一次颤音，这也是她第一次主动问方宁的想法。
方宁想了想，说，“其实我想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读书，可是那样根本不现实，那就现实一点吧，高中会是二中，那里有我的梦想，大学呢？还不是很确定，不过不会太远，沿海城市和边远城市我都不会去，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比较恋家，还是近一点好，起码放五一国庆这样的小长假，我还能回来家里一趟。”
“嗯。”
他顿了顿，道：“你看吧，读一个不近不远的大学，等以后毕业了，找一份喜欢的工作，钱不多没关系，每天早上八点到五点都是快乐的，然后再有一个爱我的和我爱的人，每天六点到八点都是幸福的，没出息就没出息吧，幸福是自己的，并不是别人定义的。”
“真没出息啊，可是也很令人向往。”程曦轻轻地说。
方宁微微一笑，“让我们为这样没出息的生活而努力吧！”
“嗯！”程曦重重地点头。
夜幕下返航的飞机从他们头顶划过，留下白色的尾气。
…
时间倒退回半个月之前，六月花开，高考过后就是中考。
初三最后十多天的生活可以用枯燥来形容，每天三点一线，日复一日。
然后就是大量的考试，初中的考试虽然没有高中那么繁重，但对于方宁他们这个阶段的学生来说，算是一种比较重的负担。况且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晚上回家刷试题，容易犯困，方宁经常做着做着就意识不清楚，随后就睡过去了。
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床上。
没有办法，只能早点去学校抄其他同学做的试卷。
时间紧迫，老师们给他们填塞各种系统化的知识，同时一个接着一个的考试到来，大大小小，不停不休。
一开始让方宁他们疲于备战，到后来身经百战，即使在考试中，也能够微笑面对。
余小乐站在走廊上吹吹风，有些惆怅，自从刘梅婷高考完了以后，两人就很少有见面的机会了，她有新的人生，而余小乐也忙的停不下来，可是一空闲下来，他还是会想起高考那晚上女孩对他说的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于是余小乐很少说话了，他开始努力学习，为了以后能够追上刘梅婷的脚步而努力。
青春的这些年，总有那么一个人，为了另外一个人锲而不舍，小心翼翼。
方宁蛰伏起来了，班上的成绩处在中游水平，既不太高，也不会太低，上自习课，他就复习高中的知识，为即将到来的高中生涯而提前打好基础，程曦也是如此，他们两人总有相似之处。
扳着手指头一天天数日子，直到十天以后，方宁刷完最后一套数学试题，猛然惊醒。
黑板上左下角那写着中考倒计时的日子也彻底走到了“零”。
这也意味着期待已久的中考即将到来！
下午快放学的时候，黄敏毅召集全班同学都回到了教室里面，大家都没有缺席，坐在原来的座位上，静静地等待班主任发言。
黄敏毅返身在黑板上写了“幸福的初三。”
她转过身来，平静的面对在场的五十六个同学，这里每个同学她都非常熟悉，熟悉到朝夕相处，连他们每个人的想法都非常了解。不过在此时，要说的并非这些，而是最后想要说的话，很郑重，所以也很斟酌每一句话。
“估计你们看到我写的这个标题，或许会认为老师你又在玩文字游戏了，记得几年前第一次把这五个字作为班会题目写在黑板上时，你们有人在下面说老师，你漏东西了……漏了什么了？他说是引号，幸福上面应当有引号！结果当时教室一片欢乐的笑声。”
“当时我没解释，是因为时候不到，那什么时候才到呢？现在就是解释的时候。”
黄敏毅手撑在讲台上，声音低沉，“幸福有引号吗？没有，在我看来，初三本来就是幸福的。”
讲台底下微微骚动，交头接耳。
黄敏毅抬手压低声音，“首先是因为你能读到初三，在以前，没有九年义务教育，很少能有机会读到初中毕业的。初中是你们人生观、世界观开始形成的时期，你的目光开始变得高远，你接受了学校了完整的教育，在得到知识的同时，你也得到了友情，你已经有了自己的一个世界。”
“你们读书九年，放在古代也算个知识分子了，不比那些寒窗苦读的学子差多少，你们有了独立的意识，有了对自由的追求和向往，能用自己的头脑思考问题，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呢？其次，因为有比较稳定的中考、高考制度。你们能拥有上高中，甚至是上大学的机会，能继续学习，想得更多，看的更远，能做更多的事，在今后的生活，你们的生活质量会更高，能为更美好的明天去奋斗，这也是一种幸福。”
“我是多么羡慕你们的生活，看着你们在教室里为未来奋斗的身影，我常常会想，如果有机会重新回到初中，我一定会用尽全力，不留任何遗憾。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作为一名班主任，我比一般人更了解初三学习的辛苦和紧张，但是过了这一关，新的天地就出现在你的眼前了，初三的学习是辛苦一些，可是如果不付出一些代价，就无法跨越这道关卡，退路是没有的，你们每个人都是将军，没有士兵的将军，所以只能独孤前行。”
“有的同学对中考有畏惧，是因为他们把结果看得太重要，结果固然重要，但是比结果更有意义的是奋斗的过程。走过初三之后，回望初三，你会为自己有这样一段经历而庆幸，因为这是你一生奋斗的起点。在以后的岁月中，你的路还可能有曲折，可能会有这样那样的磨难，但是你有过初三，经历过中考，那时候你也许会说：初三那样困难的日子我都过来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我看到有位同学在某次语文作文里写过一些东西，是谁的我就不点出来了，重要的是他说了什么。”黄敏毅拿着某人作文试卷念道：“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们不再需要这样经过努力，每个人都能轻松地进入自己喜爱的高中和大学，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们面前不再有任何困难和障碍，如果有那么一天，不需要再为就业而奋斗，所有的人都告诉我们：从此一片坦途，你们不需要奋斗了。。。那么，需要我们这一代人干什么呢？”
“没有什么能比在最美好的年纪来一场不疯魔不成活的奋斗，更来得幸福的了！”
…
这个火热夏天的树木依然繁茂，知了在树间聒噪着，操场上的单杠双杠又漆了几遍，可是那些坐在双杠上一起仰望天空的人已经不在了。
有句诗很应景：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来不及感慨，中考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到来。
方宁他们在老师叮嘱下进入考场，开始了为期几天的考试。
这几天同样牵动了许多家长的心，吃饭不香，睡觉不安稳。
“铃——铃——”
中考结束的那一天，方宁落笔，收拾笔袋，看向窗外。
考场楼底下挤满了许多等待的家长，祈盼的仰头，等待学生出来。
“不知道我儿子考的怎么样了……”
“我女儿应该能考上一个好的高中……”
“他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方宁从考场楼下走出来，很平静地背着书包，仰望天空，阳光隙入眼里，轻轻地说，“结束了！”
很疲惫，却又一身轻松。
那一刻，方宁觉得青春就这样白花花的从他眼前溜走了，不留片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