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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兴盛了二十余年的崇塘夜市究竟是怎样一番承平光景……
颖娘说不上来。
再一次体味到了语言的匮乏同无力,似乎不管甚的花团锦簇的词汇,都不足以诉说同承载崇塘夜市的繁华。
其实还是这一条条石斑驳的东西长街,还是一样的亮如白昼。甚至于或是临近码头的缘故,那股子湿漉漉的水汽都是如出一辙的。
粗看上去,夜里的崇塘同白天的崇塘,似乎并没有甚的太大的区别。
只是行走其间的,不再是多多少少步履匆匆、争分夺秒,甚至于慌张匆忙的过客。而是优哉游哉、气定神闲,显得从容不迫的东道主。
而且大多不再是单身上阵,或是携家带口扶老携幼,或是三五好友并肩而行。
走走停停,凑在一起小声说笑着甚的,再不见白日的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尘俗习气,或者直说铜字儿的味道,反而多了两分暖烘烘的烟火气。
而且,男女老少,颖娘见到的每一个人……哪怕在别处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年轻女子,举止自是端庄的,显然都是规矩人家的出身,但脸上大多挂着安闲自在的笑容。
显然,对于她们来说,对于崇塘的百姓们来说,夜市已然是自家后花园一般的存在了。行走其间,自然而然就会流露出随意的一面来。
颖娘看着眼前这些穿着简朴却得体、梳着各式叫她说不上来名目发式的女子,忽的就想起了自打抵达崇塘后,她所见到的那些个女子。
头一回,应该是初至保婴堂的辰光罢,当时舒司堂带着他们入座之后,曾有两位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小姐姐给他们端茶送点心来着,只她那会子心里头正揣着事儿,根本顾不上这些,只恍惚记得这两位姐姐俱是行止大方、和蔼可亲。
接下来,就是他们搬家之后见过的巷弄里的一干老娘阿婆了。虽说泰半只是一面之缘,可她们的阿弥陀佛却给颖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说还没能适应她们的热情,却喜欢听她们说话,哪怕好些个老娘阿婆口音浓重,她听得并不是十分明白。
再后来,应该就是“袁嫂鸭浇”的大娘大嫂们,以及那家成衣店里给她同果娘量身的那位大嫂了。
无一例外,俱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哪怕遇到挑剔或是事儿多的客人,也不曾硬充笑脸,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颖娘能够看得出来,不管客人如何,她们都是打心里的高兴,而且行动脆快,又有分寸。
“五味和”中为人处世最为老练的老掌柜,也是这般模样……
不过当时她的注意力全不在上头,虽然有念头一闪而过,却没有顾得上去捕捉。直到现在想来……这心里就跟揣了只兔子似的。
虽然她在沙河镇也曾见过女子抛头露面,譬如说采茶捡茶,女子的细心灵巧在这上头是有着天然的优势的。再譬如说给大户人家帮佣做奶娘,这也并不少见。也有走街串巷,做些个小本买卖养家糊口的。譬如挎了篮子卖个珠花鲜花的,颖娘还记得,有一年跟着祖父下乡收账的辰光,还曾见过有阿婆偷卖私盐,明知这是犯法的,可为了生计,却是舍不得那一斤几个铜板的利润……
却几乎听都不曾听过还有女子当柜这一说,不管酒楼茶坊也好,还是成衣店也罢,她记得不错的话儿,当柜的朝奉同伙计应当都是清一色的男子。
可在崇塘,女子不但可以念书,还可以当柜,可以逛夜市,那是不是说,崇塘自有崇塘的风俗,她也可以明堂正道的走街串巷了?
不必再像曾经那样,祖父既希望她能从后头的作坊走到前面的店堂来,又忌讳她走到店堂来,以至于她学徒六年,出门收过账,也采买过食材,却独独不曾踏足过那间过厅……
一阵扑面而来的气味,打乱了颖娘的思绪。
颖娘回过神来,轻嗅鼻尖。
甜香、酒香、肉香、茶香,还有海货特有的浓重腥味、香辛料刺激性的味感,以及蜡烛燃烧后有些刺鼻的焦味……虽然大多称得上香味,可混合在一起,说实话,饶是这样的冬月,亦是有些熏人的。
而且就像蜘蛛网一般绵绵密密地缠绕着你,但出乎颖娘意料的是,这样一种并不算好闻的气味,竟然会让人感受到些许的愉悦。
真的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也是颖娘从未感受过的感觉。
新鲜,也在颖娘心头燃起了小小的兴奋。
让她无心陷在自己的小世界之中,注意力很快落在了眼前这条不过两扁担宽的东西长街上。
顺街望去,行人如鲫的街市看不远几步,只能看到从街两旁向街心挑出的屋檐处,透出的细长的天空,极其显眼。
毕竟日暮月升,整个崇塘似乎只有这么一长狭的夜空才是灰蒙蒙的,其余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是灯烛辉煌,上下相照,火炬人声,衣香灯影,不似人间。
颖娘目不暇接,白天已然屋宇轩敞、设置讲究的各家商铺,此刻更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路过“钱德隆”的辰光,颖娘特地放慢脚步多看了两眼,不由咋舌。
似乎同白天没甚的差别,店堂内依旧熙来攘往,唯有青砖地上的那一条条痕迹,似乎越发光亮了。
在前面给他们带路的义十八亦是放慢脚步,转过身来同他们介绍起了“钱德隆”:“也算是我们崇塘首屈一指的老字号了,上百年的经营,能够保留至今的产品,不论秋油伏酱,还是应季茶食,都是上品中的上品,不光冠绝崇塘,在咱们整个南地儿都是有数儿的。但有新品上市,就有经济租着快船成缸成担的过来批发。也有同行相继模仿,只是从来只得其形不得其里,学不到精髓……”说着话儿还朝颖娘望过去,提点她:“你但有工夫,就时常过来,多听多看,也算是偷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