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南笙直接忽略掉慕西洲话里的讽刺。
她看着他眼底那一层冷笑,说道:
“你应该不瞎。看到我额头上的撞伤了吗?我今天下了飞机在回城的高架上被两辆卡车围追堵截,差点就被撞入黄浦江尸骨无存。看似是一场意外,但一番调查下来,幕后主使者是你同母异父的妹妹莫十一。我自问跟她无冤无仇,她却雇凶谋害我,这笔账我不能不算。”
顿了下,意有所指地补充,
“但,我又想着,我们也曾夫妻一场,她是你的妹妹,强行就这么公办了的话好像很不给你的面子。更何况,你母亲、你外祖父以及莫家人都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与其我亲自动手把她送进监狱,倒不如问一问你是什么意见?你是想私了,还是公了呢?”
慕西洲是真没想到造成战南笙这场车祸的罪魁祸首竟然会是莫十一。
他还以为是沈婉清派人暗中做的。
慕西洲在战南笙话音落下后,几乎是想都没有想,就开口回道:
“私了。”顿了下,“你想怎么私?”
战南笙扯唇,冷笑道:
“你口口声声地说跟她们不亲,更不愿意认她这个妹妹。关键时候你还挺护着她的,知道公办不仅会损坏她的名誉,更会让她吃官司坐牢。”
慕西洲冷冷的抿唇,没说话。
战南笙的话还在继续:
“私了可以。那就以牙还牙。她是怎么对我的,我也给她来一场围追堵截的车祸。你放心,死不了人。至于,她会不会被吓得精神失常,那就怨不着我了。”
顿了下,
“既然你替她做了决定,那这件事就劳烦你跟他们讲清楚吧。我这边卡车和司机都找好了,就等莫小姐这位主咖了。”
慕西洲在她话音落下后,无比平静地回道:
“战南笙,虽然你如今已经跟顾大帅父女相认,是他的掌上明珠。但也应该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你这么干,只要被别有用心的人拿去做文章,到时候你不仅会吃官司,就连顾大帅只怕也要被推至风口浪尖上,甚至会被总统局那边制裁。所以,还是换个方式私了吧。毕竟,就算我答应,莫十一的父母也不会同意。”
战南笙扯唇,“那以慕总的意思,我应该怎么私了才能两全其美?”
慕西洲看着女人笑意盈盈的一张脸,她眼底全是浓稠的嘲讽,以及对他的轻蔑之色。
慕西洲眯起了眸,静了几秒后,道:
“不让你公,是因为你想公办,也公不了。即便你能强行公办,那你跟莫家的梁子就彻底结下了。莫家在你看来,是什么好招惹的家族吗?你让他们家的女儿蹲大牢,他们家就能背后给你穿小鞋。
让你私了,是为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是让你采取极端的方式让本就紧张的矛盾恶化。所以,我的意思很简单,让她给你赔礼道歉,你的医药费以及精神损失费要多少开个价,这件事就能妥善解决。”
闻言,要不是慕西洲还躺着不能动,战南笙真想抽他一耳光。
她几乎是在慕西洲话音落下后,就冷声道:“合着,我跟小五的伤都白挨了?”
慕西洲眉目未动:“不是让她给你赔礼道歉和赔偿医药费以及精神损失费的?”
战南笙:“我差你们家那几个臭钱?”
慕西洲道:“是,你的确不差那几个臭钱。”
顿了下,似笑非笑般的口吻,
“但,除了这几个臭钱,你且试试看,你把这件事撒到网上闹得人尽皆知,看看最后的结局会不会是你想要的?战南笙,你动动脑子,都说高处不胜寒,你父亲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一旦被人穿了小鞋,那摔下来就算不死也残了。莫十一的父亲是总统局颇有威望的政客,他一句话就有可能把你父亲推到风口浪尖,你自己好好想想。”
战南笙竟然就这么被噎住了。
她冷着脸子没说话。
慕西洲却在这时强撑着坐了起来。
他拔掉身上的监护仪器,对一脸心惊肉跳的江淮吩咐道:“把我手机拿来。”
江淮不敢怠慢,很快就把手机拿过来递到了慕西洲的手上。
慕西洲翻出戚薇薇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他一边拨戚薇薇的电话,一边对战南笙道:
“这件事,你的的确确是受害者,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说法。我等下就会让人把她给你绑过来,你想怎么处置她,就当着她亲生母亲的面处置。只要在她母亲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她父亲就不会说什么。”
说话间,手机那端的戚薇薇就接通了慕西洲这个电话。
这还是慕西洲为数不多主动打电话给戚薇薇。
戚薇薇心情有些激动,道:
“阿洲?你现在怎么样,是不是今日感觉好了很多,所以特地打电话给妈报平安的?”
慕西洲强撑着坐着,气息有些不稳,他嗓音显得粗沉,道:“你来一趟医院,我有事见你。”
戚薇薇正在跟来京城这边出差的丈夫约会,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过了。
因此,她有些为难地道:“现在吗?可是我现在跟你莫叔叔在一起。”
慕西洲在她话音落下后,就开口道:“那正好,你们一块来吧,我还没见过这个传说中的继父呢。”
戚薇薇以为慕西洲是开了窍,终于肯认莫怀殇这个继父了。
她心下有几分欣慰,高兴的说道:“好,妈这就跟你莫叔说,让他跟我一块过去。”
慕西洲在她话音落下后,又道:“莫十一跟你们在一起吗?”
戚薇薇道:“没有,她今晚搬到霍九枭那边去了,两人应该是和好了。”
慕西洲嗯了一声后,就掐断了戚薇薇的电话。
他掐断戚薇薇的电话后就给霍九枭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此时的霍九枭看着从浴室里刚刚冲完澡只裹着一件近乎透半透明裙子的莫十一,眯起了眸。
他目光只在莫十一黑色睡裙上停留了一秒,就转过了身,并沉声道:“谁让你到我的卧室的?”
在莫十一反复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折磨下,以及莫如故找了霍九枭一次,霍九枭为了安抚莫十一的情绪不让她做傻事,就暂时让她搬进了他在主城区的别墅。
莫十一好不容易才从新获得跟霍九枭独处的机会,她今晚是下了血本的想要爬到霍九枭的床上跟他生米煮成熟饭。
她本以为,她都打扮成这个样子了,霍九枭肯定会饿虎扑食。
结果,霍九枭却连看都看不她一眼,还态度这么差。
因此,莫十一气得整张脸都红了,眼底还藏着一团泪意
不过,她忍住没有爆发。
因为,她知道她绝不能再跟死去的慕向晚一样,因为沉不住气而死无葬身之地。
思及此,莫十一就来到霍九枭的面前,眼圈红红的望着他,道:“我客房的淋浴坏了,所以……”
霍九枭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眼底没有半点情欲。
他冷声道:
“十一,我跟你的说很清楚,我现在对你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我之所以让你搬过来,只是你时不时地闹自杀,我都快被你大哥莫如故给烦死了,所以才让你搬进来的。但你若是如此不自爱,你今晚就给我搬出去。”
莫十一被霍九枭的无情给气得眼泪都掉了出来。
她难以理解,从前那么深爱莫十一的男人,为何就能做到说不爱就不爱了?
就因为这具身体换了一个灵魂,他感受到了她跟从前的莫十一不一样,就真的移情别恋了?
可那个李念,究竟有什么好?
她就是个卑贱的贫民,瘦得跟个棺材板似的,浑身上下一点肉都没有,但凡正常的男人都不可能喜欢那种贱货。
这么想着,莫十一觉得自己又能了。
她在这时直接扑进了霍九枭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试图用自己的柔软熨帖男人的心口。
她娇滴滴的口吻:
“九哥哥,你说不爱就不爱,但我做不到。如果没有你,我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你忘了我们从前在一起的美好而又甜蜜的日子了吗?
你以前抱着我的时候,总是跟我说,让我早点把身体养好,这样你就能要了我。我现在已经病好了,只要你想,我就能随时都给你。九哥哥,我是心甘情愿的…”
霍九枭无比厌恶地将她从怀里一把掐开,面无表情的道:
“滚去你的房间把你的衣服穿好,你好歹是莫家的掌上明珠,别像个没有教养的风尘女子。”
说完,他就拿着手机走出了房间,来到客厅的落地窗前。
他翻出慕西洲的电话,回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霍九枭挑眉,痞懒的口吻:“啧,这是活过来了,有力气给我打电话了昂?”
“把莫十一带到医院来,我有事找她。”
霍九枭听出慕西洲粗沉嗓音里的一团火焰,讥讽道:“这么大的火,她怎么你了?”
回应他的是一连串的嘟嘟声。
霍九枭蹙了下眉头,就把手机收了起来,然后去找莫十一。
他立在莫十一的客房门口,淡声问:“衣服换好了吗?”
说话间,莫十一就把房门打开了。
她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一张脂粉未施的小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
她好像很难过,眼神黯淡地望着他,道:
“深思起来,我挺像一个笑话的。总以为付出了真心,就真的能换回一颗真心。原来,人心也是会变的。无论我有多爱你,有多想要嫁给你,但却再也等不到一颗已经移情别恋的心。
我们好像谁都没有错,不是吗?只是你不再爱我,而我还再继续爱着你而已。算了,我爱得太累了,你派人送我回去吧,我就不留下来给你添堵了。”
莫十一这番话,多多少少让霍九枭有了一丝愧疚。
毕竟,变心的那个是他,原则上是他辜负了莫十一的一番真心。
因此,霍九枭对莫十一的态度好了一些。
他抬手,揉了揉她黑软的发顶,温声道:
“小十一,正是因为知道对你没了感情所以才要跟你分手,这是为了你好,也更是对你负责,希望你能不要怨我。”
即便心里恨得要死,脸上也不能表现出来。
莫十一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红着眼圈道:
“我已经想明白了,这强扭的瓜不甜,我不会强求于你。但也希望你也不要干预我对你的爱。你可以不要我,但能不能不要阻拦我悄悄地喜欢你?我想,没准等你哪天跟别的女人再婚我就真的彻底死心了。等到那个时候,也就真的能放下对你的爱了吧。”
她这样说完,就闭上眼睛,滚出几颗泪出来。
到底是从前自己拼了命也要救的女人,是从前自己真心爱过的女人,霍九枭终是不忍。
他长臂越过她的肩,将她朝怀里一带,微微地抱了抱她,温声道:
“是我辜负了你,但你一定会遇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霍九枭的反应,莫十一很满意。
她现在就是要利用霍九枭对她的愧疚,慢慢地让他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她现在家世背景显赫,有个在总统局当政客的亲爹,也有个威名赫赫的外祖父。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权势滔天的哥哥,只要她能跟霍九枭发生关系将生米煮成熟饭就不愁霍九枭不娶她。
等她成功嫁给霍九枭成为霍太太以后,她就可以进行报仇雪恨计划了。
无论如何,这一次,哪怕就算是仍下地狱,她也一定要把战南笙那个贱婊子折磨死。
思及此,莫十一脸上就露出愉快的表情。
她在这时对霍九枭昂起头,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再继续纠缠你的,你派人送我回古堡庄园吧。”
霍九枭难得见她这么善解人意。
他脸色愈发温和了些,道:
“慕西洲先前打电话过来,说想见你。他应该是找你有事,我先带你去见他,等结束后我再把你送回古堡庄园。”
闻言,莫十一便有些诧异,道:
“我二哥找我?你是不是听错了?他平时见到我都不会正眼看我,这么晚了,他找我做什么?医生不是说他现在病情还没有渡过危险期的……”
霍九枭道:
“我也不知道,先过去看看。听他的口吻,如果我不带你去,他就会派人来亲自抓你。”顿了下,“你最近,没做什么蠢事招惹他吧?”
莫十一心虚,她花钱买凶让人去撞战南笙了,这件事她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可是……
正当莫十一心头不安时,霍九枭的属下在这时来到了楼上,立在了霍九枭的面前,道:
“九爷,左青来了,他说是奉了慕总的命令来请莫小姐的。”
霍九枭眯深了眸,若有所思了几秒,道:“你去跟他说,我等下就会带她下去。”
那属下领了命令,就退了下去。
霍九枭在这之后,目光深看了莫十一两眼后,审视地问道:“你真的没有做蠢事?”
莫十一觉得今非昔比,她现在身份显赫,可不像慕向晚那么卑微处处受人踩踏。
所以,她觉得就算被曝出是她花钱雇人去教训战南笙,她也不怕,反正有爹妈护着。
思及此,莫十一那点心虚就被强行遏制了下去。
她在这时对霍九枭昂起头,自嘲地笑道:
“在婚礼当天抛弃了我,不要我的人更不要我的爱,现在是连这点信任也不愿意给我了吗?”
霍九枭在这时点了一根烟,波澜不惊的口吻:
“没有最好。”顿了下,意有所指的补充道,“你应该知道,你二哥那个人,狠戾凉薄的六亲不认,如果你招惹他了,就算是我出面求情也未必能让他对你网开一面。”
莫十一不甚在意地道:
“我跟他是亲兄妹,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就算我真的不小心得罪他了,他也不会真的把我怎么样。”
霍九枭没说再说什么,道:“那就走吧。”
莫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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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端,慕西洲掐断霍九枭的电话后,就把目光落在了战南笙的脸上,道:
“你大晚上的跑到我这里讨说法,你我夫妻一场,我不能不给你这个面子。坐吧,别站着了,他们过来怎么也得要半个小时。”
战南笙在他说话间,就走到了落地窗前。
她静静无声地看了会儿窗外那一轮冷月,心头泛起一层又一层的寒意。
慕西洲看着她纤柔的身影,以及她的侧颜,试图能从她脸上看出点类似于她在乎他的破绽。
可惜,没有。
她脸上除了冷清,再无别的表情。
战南笙在落地窗前站了多久,慕西洲就偷偷地注视了她多久。
等她转过身朝他的病床前走过来时,他就撤回了目光。
战南笙拉过一把椅子落座后,视线在慕西洲清瘦的面颊上停留了两秒,淡声道:
“你苦心经营这么久,才有了今天的富贵,再稍稍往前走几步就能彻底拥有那梦寐以求的权势,可别命短的没福享受。你死了固然不可惜,但你的外祖父,你的亲生母亲,
你的妻子以及你妻子腹中的孩子只怕是都会备受打击,你是他们共同栽培起来的戚家军新少主,于他们而言,你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太可惜了。所以,慕总,你得好好的活着才行。”
她这样说着,就在慕西洲呼吸隐隐的浓促中,伸出一根手指触上了他浓黑的眉头,轻笑道:
“我白天人还在北洋省的时候,在跟大哥通电话中得知你因为做肝脏移植手术而瘫得爬不起来的这个消息时,老实说,那一刻我还挺疼的。我不禁想,我对你的感情还是做不到自欺欺人的,我心里对你应该还是有一些期待的。但……”
说到这里,战南笙就把自己的手指从慕西洲英挺的眉峰上撤了回来,低低地笑了两声后,
“但,后来沈婉清哭着在电话里求我来看你的时候,告诉我说她怀了你的孩子,那一刻,我心里那点期待就彻底熄灭了。”
顿了顿,“所以,慕西洲,你为什么还要发那种短信给我呢?”
问她过得好不好?
甚至跟她说,他很想她。
不可笑么?
战南笙的话还在继续:
“我们两个,打从闹离婚开始到现在分分合合也有一年之久了。如今你已为人夫且即将为人父的身份已经不适合再给我发那种撩拨的短信了。你好好把病治好,好好的活着,以后别再给我发那种短信了,嗯?”
慕西洲喉头滚动了一下,整个胸腔都像是被生了锈的斧头劈开,然后又朝着他的胸口里伸进来一只手,紧紧的握住他的心,然后就那么拧啊拧的,拧的他生疼。
他似乎应该说点什么,但话到了嗓门眼又生生地被他吞咽了回去。
他如今这个样子,能不能度过排异期,能不能真的完全康复,都很难说。
还是等他什么能爬起来,彻底将沈家一举拿下以后,再跟她解释清楚吧。
已经忍了这么久了,再忍上一两个月,一切都会过去,没必要把她拖下水。
思及此,慕西洲再开口,对战南笙说的就只一个字了。
他对她说了好,然后战南笙就点了下头,起身站了起来。
她道:“看在年少时你对我救命之恩的份上,这次我就放过你那个同母异父的妹妹了。你自己关门上锁,想怎么教育就怎么教育吧。下次,我不会那么好说话的。”
说完,战南笙就转身欲要走。
只是,她提起腿迈出第一步时,慕西洲还是因为心中的强烈不舍而唤了她一声,“笙笙。”
他嗓音嘶哑至极,呼吸也显得急促,情深得好似没她就会活不下去一般。
战南笙被他这两个字叫的眼底泛出了一层湿意。
她捏紧了手提包,长舒一口气后,道:“慕总,祝你早日康复。”
她这样说,就要再次提起脚步离开时,慕西洲再次出声叫住她:
“笙笙,如果我说,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背叛我们的爱情,你信吗?”
战南笙微侧首,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笑看着慕西洲,淡声道:
“慕总,现在说这种话,合适吗?我们之间早就没有如果和那么了。”
此话一出,慕西洲整个眼眶都红了,他眼底更是藏着一团浓重不散的湿气。
他深深的闭上了眼,盖住了眼底那团酸胀,心口是久经不散的疼。
慕西洲不禁想,女人明明就近在咫尺,可好似再也无法触上了她的心,他们中间隔了山长水远,再也没办法走到一起了么?
“笙笙。”他睁开眼以后,再次开口唤着战南笙的名字,“如果可能,我还是很想,我们能有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