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占祥硬着头皮说完这些,重新躺回被窝里,他实在不敢看老妻那双吃人的眼睛,刻薄的嘴唇以及一脸愁苦的皱纹。
相比之下,杨奶奶虽然也是满头白发满脸皱纹,但是面容慈祥说话和气,尤其是说话的声音,每一个字都温柔的,好像在抚摸着他的心。
而老妻的每一句话,就好像带着刺儿,刺得他心疼。
“哦,你还不是哑巴,会放屁啊!那你当着你女儿的面怎么不说?怎么好人都让你做了,坏人都让我做了!刚才人家在这里你不说,现在人家走了,你吧嗒吧嗒的……。”
林巧儿看到李占祥又钻进了被子,蒙住了头,一副不想跟她说话的样子,脾气又上来了。
穿过窗户纸的风吹在身上,冷得受不了。
她脱下披着的棉袄也钻进了被窝里,可是天气实在太冷了,即便是钻进被窝里,也是身体下烧着的火热,脸冰冷冰冷的,她下意识的往李占祥身边蹭了蹭,李占祥却被惊到似的,火速的往墙根挪。
好像她是个什么危险的物品,还带着嫌弃的的味道。
“你以为你是什么金疙瘩宝贝!你是不是想着我还想跟你做点什么呀!没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什么样子!窝囊废老不死的……!”
林巧儿自尊心受了很大的伤害,她很大动静的,将自己裹紧了滚去炕的另一边。
无休止的咒骂声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等到林巧儿骂累了终于睡着了,李占祥这才将头从被窝里解放出来,看着漆黑的屋顶,想到了杨奶奶松弛却温暖的身体。
一滴老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两天之后,冰雪融化,太阳重新挂在天空。
虽然太阳红红的,却吹着风,比下雪天还冷。
李亦寒穿着最抗寒的羊皮袄,翻毛皮鞋,戴着皮帽子,带领民兵去连脸拉练回来,已经是两点多了。
下午没事儿,可以休息。
回到家,林巧儿焦急的在门外徘徊,看见他跑上前来就说:
“二冬,你妹妹她跑了,一定去县里找张鹏了!”
李亦寒顿了顿,这两天李亦秋还算基本上安稳,他以为这事儿总算过去了。
他狠狠的说:
“找就找吧,让她碰个钉子就死心了。”
话虽这么说,心里也很沉重。
林巧儿哇的一声哭了:“二冬,你可不能这么狠心啊,你知道你妹妹是有口无心的,虽然嘴上说的狠,可是一点脑子都没有。她长这么大从来没去过城里,你,你还是去看看吧。”
“我去干什么,再说我也很忙!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职工们都闲了下来,农垦分局领导亲自下令,备战备荒,集中精力民兵训练呢,我是主教官,怎么能走得脱呢。”
李亦寒说着话,进了院子。温小可上早班还没下呢,他得将火炉子捅开让她回来暖暖和和的。。
林巧儿跟了进来,站在火炉边:“二冬,工作的事情可以缓一缓。但是你妹妹的事情一点都等不得,也知道你妹妹那个脾气,跟你爸一样倔,那是要吃亏的。”
“就是要让她吃点儿亏,要不然不长记性,看不清楚人心。好了妈,这事不要说了,小秋那么大的人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
“对了,妈,我爸回来了吗?你给他做饭了吗?”
林巧儿气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我一眼没看到你妹妹就不见了,我还哪有心思给你爸做饭啊?二冬,你说你那个大嫂杨烈梅,她待在家里跟个死人似的,这两天又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整天拿件衣服在手里待弄着,家里什么事儿都不管了。”
“妈,小秋长了两条腿。她要去哪里谁能管得着,你赶紧回去给我爸做饭吧,小秋的事儿我一会儿去单位,找人打听打听。我有个战友在县里的派出所,正好是张鹏他们家那片辖区的。。”
林巧儿急急的说:“好,好,你赶紧去吧!反正家里也就你一个,不用做饭了,下去食堂买点吃。”
李亦寒往火炉里添了几块炭,将铁壶架在上面。
又去厨房找了点米,洗好了放进小锅里,加了几颗花生米,红豆大枣什么的。
“我把火架旺就去,小可身子不便,一会儿回来会冷着。小可喜欢喝稀饭,我先帮着把米泡上。”
李亦寒做完这些,转身走了出去。
林巧儿跟在后面说:“二冬,我看你妹妹说的没错,温小可就是个狐狸精,也不知道使了个什么狐媚之法,把你迷得团团转。你说你一个大男人还干的是那么体面的工作,回来给媳妇做饭,洗衣裳洗锅的,也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
李亦寒转过身来说:“妈,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给自个媳妇儿做事儿,又不是给别人做,谁笑话?而且小可她也有工作也赚钱。现在是新社会,男人女人都一样。你可不能有这种封建思想。”
说完转身继续往外走。
林巧儿又跟在后面说:
“男人怎么能跟女人一样呢,男人是天!女人就是要好好伺候男人的,也就是你把你媳妇惯成那个样子!”
“妈,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是马克思主义只对别人,不对自己。你说女人主要是伺候男人的,那你怎么不好好伺候我爸呢,你天天都骂他,骂到他都不敢回了。”
“你爸是个窝囊废,是个贱皮子,三天不挨打上房能揭瓦,两天不骂皮痒的都难受。你跟你爸不一样,你是当过兵,回来又是当领导的,她温小可只是个小小的护士。”
“我说二冬,你可不能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的有你自己的主见。这个月发了工资,交给妈,妈给咱们办年货。”
自从李亦寒两口子不给家里交钱,经济状况一落千丈。
加上李亦秋今天要钱明天要钱,过年的东西都没钱买。
“妈,我已经结了婚。我们有自己的小日子,我都说过了过年会给你点钱置办年货。你不是要让我赶紧打电话吗,我走了。”
李亦寒逃开似的走了,留下林巧儿在寒风中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