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驿站一役,有如飓风过境卷席了整个百贤国,大多有点关系的都知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至于何天问一行,碍于二女如今元气大伤,也只好在驿站继续逗留了下来,有百学馆的门人在此,那掌柜的也不敢乱嚼舌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歇了大半天。
“呼——”
只见得二女在打坐调息了九个大周天之后,同时吐出箭矢一般的浊气,睁开的眼睛更是有着一缕神芒乍现,何天问心有所感,嘴角微扬,淡淡一笑。
战斗不愧是增进修为的捷径,适才痊愈,功力竟是有所精进,不过也不可否认这其中还有灵粥的功劳。
何天问倏地站了起来,走到梅百花的身旁坐了下来,趁着何天问在给胡芦把脉,梅百花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是在何天问空下来了的那只手的手掌心比划了起来。
“天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辰时而已,不急,待你们喘口气了再上路也不迟。”
“哦。”
“对了,百花。”
“什么事?”
“我想问你一件事。”何天问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拘谨,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说吧,我听着呢。”
“等到魔无相还有那个罗睺都伏诛了之后,我……能向你们家求亲吗?”何天问面不改色,实而心中早已如被鹿撞。
梅百花的脸蛋也是在瞬间变得绯红,自打跟何天问同行以来,一路上她也萌生出多次的臆想,但今日何天问的表现实在超出她的意料。
脑袋懵懵的,直至胡芦往她的腰间戳了戳,她方才清醒了过来,不过现在她却是不敢光明正大地去看何天问了,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瞄上两眼。
何天问一脸严肃,丝毫不见做作,由此可见这并非一时意气或是玩笑。
“为什么?”
只见梅百花颤抖的在何天问的手掌心写下这三个字之后,她那青葱玉指便像是触了电一般倏地收了回来,然而比起反应,在座的又有谁及得上何天问。
何天问一把捉住梅百花的手,他只用了不足一分力,但还是牢牢地将梅百花的手给抓住了,后者也不见挣扎,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
何天问的神色满是缅怀,握着梅百花的小手说道:“其实说来也没什么,不过是经昨夜一役之后,我悟了!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觉悟,不过与其说是觉悟,在我看来更像是决心。”
顿了一顿,何天问继续说道:“我想保护我的家人,我的朋友。”
说到这里,何天问松开了梅百花的手,转而以自己模糊的视野抚上了梅百花的脸蛋。
“但是我最想保护的,还是你。”
何天问这一句话像是一个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梅百花的心口上,不得不说,何天问现在的模样实在是太煽情了。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爱上的你,或者该说我还能爱上别人这本身就是个奇迹。既然现在我有了这个觉悟,那么这个奇迹我自是要牢牢地抓住。”
“百花,你可愿意为我之妻?”
“我……愿意。”梅百花的回答细如蚊喃,但她确切的心意已是被何天问的心觉一丝不落地全然接收了起来。
当场两人便是忘情地搂抱在一起,完全忘了一旁还有胡芦的存在。
良久,两人方才依依不舍地分了开来,不过现在不论是何天问还是梅百花,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神里头都多上了些东西。
何天问伸手捋了捋梅百花的发鬓,即使看不到,但还是顺手捏来,不存在一丝一毫的违和。
“再歇一下吧,我们今日再在这里休憩一天,明日看情况再决定上路与否。”
“我听你的。”这一刻,梅百花本就软糯的音腔竟是又绵了两分,不过须臾之后,便是反应过来,红着脸在何天问的手掌心比划起来。
片刻之后,何天问安置好疲惫的二女,觉着她们都陷入熟睡之后,适才打算出门找些吃的。
“何少侠。”
何天问才刚将门掩上,便是有一人凑了上来,何天问眉间轻皱,他的心觉告诉他,来人正是昨夜的林朗。
对于林朗这人,何天问也并没什么坏感,毕竟人家是对自己怀有善意的。
“是林先生?”
“正是在下。”
何天问听不清,不过现在他也不再想着隐瞒了,事情都到了如斯田地,还有什么需要需要藏着掖着的。
“不好意思,我最近患上了耳疾,林先生说的话听得不是那么清楚,还请林先生在我的手掌心上比划一下,可好?”说着,何天问便是朝对方伸出了手,他也想听听,百学馆找他是为了什么。
反观林朗,他听着何天问的话却是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他可是没有参加过百家争鸣之会,可是不知道何天问身患天人五衰,他现在脑海里想的都是昨夜看着何天问与褚馍交手的剧烈场景,如暴风骤雨的拳脚,大道无形的气势,不管这么看,何天问都丝毫不像是有缺陷的样子。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林朗还是照着何天问的要求在后者的手掌心比划了起来。
“我是林朗,百学馆门人。”
何天问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这些你昨夜已经说过,无需多费嘴舌再多说一遍,长话短说,直入正题吧!我想现在百学馆的人应该都清楚了昨夜之事,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打算的?”
听到何天问一上来就开门见山,林朗也不在意,他最喜欢就是跟这样的人交流了,毋需多费心神,按着指令将事情办妥了就行,今日来找何天问,亦是如此。
当下,林朗便是把自己的来意往何天问的手上写得个一清二楚。
“有三件事,一,是把昨夜行凶之人的情报告诉我,二,把你昨夜击退敌人那一记攻击的事好好与我说一说,最后,请告诉我,你们接下来是要去哪,做什么事。当然,作为相对的报酬,我们可以给你提供一定程度上的便利。”
何天问在林朗刚比划玩,便是斟酌得差不多了。
“可以,这个交易我答应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何天问便是清楚详细地道出了自己所知,甚至为了抛砖引玉,或者说是为了试探,是连罗睺在找禹王九鼎的事都向林朗说了,然而结果却是让何天问大失所望,林朗似乎真的不过是一个小卒,除了魔道的事能引起他情绪的剧烈波动以外,其他大多也就是让他产生疑惑罢了。
不过何天问的心里却是没有灰心丧气,反正只要林朗如实上报,以百贤国的底蕴绝对会有所反应。
……
“什么?你是说昨夜你击退那叫罗睺的,是用即时模仿出来的浩然正气?”
在得知何天问昨夜是临场临摹了自己一行人身上的浩然正气的时候,林朗顿时大惊失色,过了一阵子,方才平息了下来,在何天问的手上重新问了一回。
“对,我练的本就是借鉴了道佛儒古往今来所有经典所创出的功法,像你昨夜施展的那个浩然正气临摹起来虽然费了些手脚,但想要模仿的话仍是没问题的。”
听到何天问是道佛儒三门兼修的时候,林朗也是没了脾气,三方都是正道最大势力,能借鉴这三方经典创出功法的,呵呵,怕是敢招惹这种存在的早就死绝了吧!
叹了口气,即便百般无奈,林朗也是接受了这个看似荒唐的事实,幸亏何天问还算是比较谦虚收敛,若是让林朗知道了,太上摩柯唯我真经是坐忘老人聚集近乎天下所有经典创出来的时候,怕不是会被吓死。
说到这里,何天问也是来了兴致,回想起昨夜临摹浩然正气的场景,下意识地就在散发出浩然正气,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气息愈发高涨,甚至比起林朗见过的那些修炼了清邪荡魔功的人也不妨多让,甚至隐隐之中,林朗觉得眼前这人能与圣人比肩。
摇了摇头,林朗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来脑袋。
“呼——”
玩够了,何天问也散去了萦绕周身的浩然正气,但就着这一点,他向林朗提出了疑问。
“林先生,我有一事相问。”
林朗一怔,连忙在何天问的手上写道:“请说。”
“是关于浩然正气的,不知道若是有一人的体内被深种魔气,可否以浩然正气为之祛除?”
林朗沉吟了许久,直至一盏香的时间之后适才摇了摇头。
“依你说的,魔气深种完全无异于修炼了魔功,要化解魔功别说是我等现在所修炼的浩然正气了,就是专门为了针对魔气而编纂出的清邪荡魔功怕是也做不到。”
感受到林朗心中的无力感,何天问亦是默然。
纵然像是百贤国这样聚集了千百圣贤智慧的地方,竟是也没有方法吗。
就在这时,林朗却又是在何天问的手上比划了起来。
“何少侠不必这么快就灰心,在下的确不知道,不过百学馆能人众多,研究魔功的由古至今更是不知几何,若是有兴趣的话,彼时不妨让在下为何少侠引荐一番。”
闻言,何天问大喜,连忙向林朗行了个礼。
“不管结果如何,我都现在这谢过林先生了。”
接下来,何天问便是跟林朗说明了自己想要找的资料范畴以及附上自己的一些见解。
“这么说,何少侠此番就是想要找能化解魔道功法产生的负面能量?”
“正是,戾气,杀气,煞气,毒气,魔道中人所修炼的功法无外乎以这些负面气息为根,在我看来只要能将这根拔除,自是很有可能救回那些无辜的百姓。”
听到何天问的话,林朗一阵苦笑,何天问察觉到了对方的无奈,不禁问道:“怎么了?”
“何少侠想的确实不错,道理是这么讲的,但做起来却非这么简单,像寻常的花和树,它们的根深种大地,若是强硬拔除,势必会带出大量的泥土,你说的化魔种也是如此,它的本质若真像你说的那般,跟魔功一般无二,彼时拔除的时候,不容置疑,定会将对方的生机也一同抽出,仍旧是死路一条。”
何天问点了点头,他自是清楚这里头的门道,作为坐忘老人的弟子,功法的本源他自是最为清楚,天下武功万流归宗,说到底,内功之修炼都是与炁源息息相关,一旦有了气感,就相当于在炁源埋下了种子,一旦这种子生根发芽,随着种子的愈发茁壮,自是会与炁源的关系密切起来。
到了最后,只要是打破了生死玄关,人体便会混元如一,种子也会彻底化入炁源,共为一体,再也不可分离。
魔功亦是如此,除了修炼方式偏激以外,大体上却是并没有什么不同。
作为魔无相的招牌功夫,化魔种,不仅有着当作气感的作用,它里头更是夹杂着一丝魔无相的精神力量,被中了化魔种的人,更是会在不知不觉之中,改变自己的运功路线,练就一身魔功。
如此一来,这化魔种便是会与人性命相关,不动则矣,一动就会触发全身,轻则武功全废,炁源尽毁,重则七窍流血,走火入魔!
不过现在,何天问却是已经有了头绪,没怎么多费口舌,便是从林朗那儿讨来了浩然正气诀的心法,将其特性化入太上摩柯唯我真经之中更是水到渠成,想到昨夜光是凭着自己模拟的一身浩然正气就逼走了罗睺。
现在,何天问是对那不曾见过的清邪荡魔功更是怀有希望,籍着这部完整的功法,不知是否能推导出一部真正能用于洗练负面气息的功法。
想着想着,何天问的身上又是散发出强烈的浩然正气,不过不知是否融入了原有功法的缘故,何天问此时此刻的气势显得更加恢弘,更加正大刚直。
下意识的,林朗亦是跟着念起了浩然正气诀的心法口诀。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