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翻云覆雨,褚馍神清气爽。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不得不赞叹一番自己的眼光,离开厢房之前瞄一眼床榻上那一抹白皙,念头一片通达。
去到御膳殿,受过一众御厨的拜礼之后,他又是开始了日复一日的享受,可就不知为何,右眉的微颤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安。
似乎是应了他的预兆,臀下的椅子还没坐暖,刚煮好的热茶还没完全接过,便见那亲信急急忙忙地凑了他身边附耳说道:“大人,长生道人出事了!”
哐啷——
褚馍手一抖,茶洒了一地,褚馍目中凶光乍现,那亲信连忙退了两步,前者的这个模样他相当熟悉,这是他怒气冲霄的征兆,每逢到了这个时候总是会有许多人遭殃。
果不其然,只见褚馍大手一挥那递茶的小帮厨便是被打飞到两丈开外,胸腔是肉眼可见瘪了下去,嘴里头更是汩汩地冒着鲜血像是一口小泉眼一般,眼看是活不成了。
这一幕亦是惊煞了座下一众烹饪中的御厨,但他们不过是惊鸿一瞥就将注意力回归到了砧板炤台上面,就连那负责带小帮厨的亦是不敢上前多说一句话,人情凉薄,不过如斯。
“谁干的?”
褚馍冷肃的声音像是巨石一样压着那亲信,颤颤巍巍的方才艰难地道出了自己所知。
“禀大人,属下尚不知凶犯来历,只知对方武功高强,长生道人是被缨儿汤硬生生给灌死的,且根据勘察所知对方应该还携着两位女眷,一共三人。想来是长生道人被人撞见烹饪缨儿汤所以……”
啪——
褚馍一掌将茶几上拍出一个手掌印,五官轮廓在一起,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长生道人可是身兼要职,如今七月七将至,食材却迟迟尚未补全,这是要坏我的大事啊!”
“巫封!”
“属下在!”
“如今长生道人罹难,我命你去继续执行那任务,七月之前将食材一件不落,完好无损地送入宫中。”
“是。”
“还有,派人将那三人给我生擒,我倒要看看谁敢坏我的好事,不啖其肉,喝其血,我的念头不通达啊!”
“是。”
一连串的命令安排下来,那亲信巫封亦是深感伴君如伴虎,丝毫不敢耽搁,褚馍的气刚缓下,巫封的人影也就不见了。
褚馍深深吐出一口气,想来要调息一下,却是不料才刚入静,危险就开始朝他潜了过来。
絮儿较之褚馍是晚醒来了一个时辰,但是她却是没忘昨夜之事,下半身的疼痛更像是刻骨铭心一般时时刻刻都在提示着她,她清楚,自己被糟蹋了。
褚馍不是一个好人这是王城里头谁都知道的,但是谁都不敢说,褚馍的名字很多时候更像是一个禁忌,所以渐渐地他做的一些坏事自然也就流传不出王城之外了。
絮儿是来自一个王城外的小村庄,村庄虽小但五脏俱全,家中更是有着一个勤勉的丈夫以及一对孪生的儿女,生活过的也算是有滋有味。
然而那一天却是噩耗突至,村中居然爆发了瘟疫,这瘟疫在一夜之间便是散播在了整个村子里头,可奇怪的是这瘟疫传大人不传小孩,传男人却不传女人,让人浑身乏力,精神涣散却又不致死,一时间整个村子都失去了支柱,女人们也只好纷纷想着法子去挣钱。
这个时候村子里头却忽然来了一个老道士说是来招人进宫当婢女,还只收刚诞子的,听着对方说的每个月都会有的巨额俸禄,絮儿一时竟是有些懵了,家中男人倒下了,日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正是无力为继的时候却骤然来了这么一个消息,她便是想都不想就应下了。
宫中一切都是如此新颖,周围的人待其亦是不错加上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这些日子是让絮儿觉得自己上了天堂一般,原来大户人家的日子便是如此,渐渐地,她竟是有些忘了家里的丈夫还有一对儿女了。
可是,后来之事却是让其振聋发聩,她发现了所谓婢女的工作竟是为褚馍褚大人提供自己的奶水,更是要新鲜的,她也曾想过为何招人的要求为何如此独特,到了这时她才方然醒悟,她萌生出离开王城回到那个小村庄中的想法,但是既然来了又怎会那么容易让她离去呢,她只能乖乖地顺着要求祈祷噩梦快点结束。
出乎意料的是,褚馍像是大发慈悲了一样,前日竟是允诺了她离开王城的请求,在那看得自己浑身毛骨悚然的目光下,她掏出了自己所有的勇气确定了离开。
絮儿挣扎着起了床,她面无表情,看着那盛着残渣的汤盅她的眼角竟是情不自禁的落下了泪。
看着滴落在手背上的泪珠,她有些迷惘,自己为什么会哭,自己不是应该愤怒应该生气的吗?
拾起汤盅里面的一根根骨头,她打小就有一天赋能凭着感觉将骨骼拼凑出它原有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居然不想去寻那褚馍问个清楚,而是想将这骨骼摆放好看个清楚。
随着一根一根的骨头在做上摆好,絮儿的眼泪就更是不可控制地越流越多。
呵啦——
絮儿懵了,她捂着自己的嘴竟是在干呕了起来,良久,她方才止歇了下来,在她歇下来的同时她的泪也止住了,但同样的她的头发亦是一瞬间发白了,瞳孔在刹那间布满了血丝,恍若是从十八层地狱下爬上来的修罗。
她抹了抹嘴,身上在不断散发出一种肉眼不可见的戾气,絮儿站的是越来越直了,似乎昨夜的伤害在刹那间都被她抹掉了一样,絮儿的意识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她将桌上整理好的骨骼重新放回汤盅之中打乱,再是打了一盆水给自己梳洗起来,见着水中倒映着自己雪白的发丝,她咧嘴笑了。
不过是白了发罢了,又怎难得了我,絮儿如是想到。
或是天也在助她,染发的东西院子里都有,桦木皮,包侧柏,烧烟熏香油碗内成烟,看着铜镜之中自己的头发变回黑色,絮儿的笑意愈发冷冽。
看着自己一身与往日无异的打扮,絮儿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目光落在汤盅里头,拾起其中最长的一根骨头,轻抚着它很是不舍,但下一刻她的眼神坚定了下来,提着那根骨头寻了一块坚石就开始打磨了起来。
幸得是白天在这偏僻婢女居住的厢房无人留意,任她弄出多大的声响也不会有人过来多看上一眼,絮儿也是深知这一点方才敢肆无忌惮地在宫内手磨利器。
将化作一柄短匕的骨头收在衣袖里头,将有些起皱的衣裙捋了捋,准备万全。
一切都是如此顺利,絮儿刚踏进御膳殿的门槛就见褚馍在打坐调息,在他身旁两个侍女面面相觑充满惊诧的眼光下,絮儿面不改色地踏上了台阶,没有人留意到她已经偷偷将骨匕滑到了手掌心。
褚馍睁开眼的那一刹那,骨匕已经刺进了他的胸膛,他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面前发生的一切。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这一击重创了褚馍,褚馍吐出喉头涌出的热血,他的情绪空前地平复了下来,继而竟是不管伤势轰然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下子不仅是御膳殿的众人就连絮儿这个凶手也被弄得呆住了,被刺杀的人不求饶反大笑,这是闻所未闻,可絮儿猛地回过神知道对方此乃怒极而笑,对方身受重伤但仍是与自己半斤八两,双方的气机对峙一时竟是旗鼓相当,你我各是奈何不得对方,四周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触两者任意一人的眉头。
“你笑什么?”
“笑你太小觑我了!你刺中的地方可是讨不了我的性命。”
“我知道。”
这下子倒是褚馍愣住了,他心脏生于右侧之事知道的人唯独他一个,对方怎会知道他的隐秘。
絮儿笑了,一句让褚馍背脊生凉的话从其嘴里徐徐道出:“那是因为昨夜我曾贴首于你左胸啊!”
絮儿说话的声音很轻,唯独褚馍一人能够听清,但他心中仍是不解。
“那你为何刺我左胸?”
“那是因为我看你在调息啊!打坐调息不得随意分神这道理应该不用我这个平头百姓告诉你吧!”
“你是故意想让我练岔气走火入魔么?你想得太简单了!我可是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絮儿听着褚馍抑扬顿挫,铿锵有力的说话,嘴角扬了起来。
“我自是知道,所以我也防着这一点。”
絮儿将骨匕拔了出来,褚馍无意往其瞄了一眼,但就这一眼就使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只因为那根骨匕上面有一个洞口,不是在骨匕尖上而是在更过一点的位置上,看上去就像是专门用来放置毒药的一般。
“我还知道王宫的后山还种植着很多植物,罂粟、马钱子、钩吻什么的,这些东西我不擅长烹饪但拿来用用还是可以的。”
褚馍闻言一惊,只见他无意识捂住胸口的右手早已被汩汩涌出的黑血给染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