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棺,埋土。
见着偌大的坑被自己慢慢填上,何天问兀地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些繁杂,但无论如何,他心中的一个包袱又是放下了。
既然坐忘老人已逝去多年,那么在当今江湖上搅风搅雨的魔师必是另有其人,想着不必想恩施反目成仇,心情也算是一片大好。
鞠了个躬,何天问便是去寻起了二女,师傅刚下葬可不能失了礼数。
青烟袅袅,不世浮生。
赤光满堂,“彭温韦”的眼皮子毫无征兆陡然就睁了开来,血色般的红芒从他的瞳孔中爆射出来,照耀着他所目见之处。
轰隆——
房子骤然崩塌,丈高烟尘,“彭温韦”冲天而起,俯瞰着足下的废墟和狼藉,他露出轻蔑的冷笑。
“彭温韦啊,彭温韦,你可真是太软弱了,不过死了个师傅竟然就搞得要走火入魔,以你这般怎么能成大事。”
“彭温韦”,不,现在或者称他为魔无相更为合适,魔无相面无表情携着一身杀气就这么突然地演练起了武学招式。
轰隆隆,在魔无相强大的内力支撑下他的一招一式皆成了破坏力极强的杀伐之术,整个烂柯渊霎时风云变幻,地动山摇,好端端的一片山谷竟是哗然崩塌了起来。
看着自己一手造成的绝境,魔无相面带笑意,大感满意地点头称颂道:“很好很好,既然在我的逼迫下,这个彭温韦还是这般无用,那我也无谓再多费心思,接下来便是看我断尽他心中念想,让他心死!神灭!”
此话一出,魔无相顿时气势侧漏,一眼观去周身无尽黑气煞是霸气无双,但就在此时,魔无相突然一个失神,脚下一个趔趄向后退了一步,只差没有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风有机,你怎的又来阻扰于我!”
魔无相一声怒吼,但观尽四周八方,哪又有风有机的人影,一眼览去尽是一片坑坑洼洼的地,以及被砸得所剩无几的大树,原来的生机勃勃此时又能看出多少影子。
但在下一刻,异变陡生,魔无相眼中红光尽散,乍然间,他身上的气质变得清高却又显得淡雅,强烈的违和感油然而生。
轻舒云手,掐指抬眉,平日女子粉面带煞如今在彭温韦粗犷的脸容上展现出来,不可谓之不格格不入啊!一眼瞧过去,绝定惊煞世人,然而他,不……是她,便是风有机的真身。
“魔师,你这么做可是太不厚道了点吧?”一开腔,出乎意料的,竟是燕语莺声,如梦似幻,不知者定会误以为此乃只属天上之声。
红光一闪,魔无相再次掌握了主导权,大袖一挥,纵身凌跃于湖边之上。
“彭温韦那货色你莫是不知道吗?他不晓得我们二人之存在,但我他的一举一动你可无不是了然于心,他干了什么我做了什么,你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而且……为姬幼枫报仇之事可都是你我经手的,丝毫不干他彭温韦的事,为何天问谋得一个容身之地,我算是做得最好了的吧,他有实力了不领情,还倒打一耙惹怒了我那些不知情的卒子可怪不得我。”
清冷气质再次跃然于彭温韦的身上,一举一动无不充满女子之英气。
“你说得好听,说是要寻长生,得不老,但你的所作所为却是在祸害这天下苍生百姓,因果业报,怕是你不得善果啊!”
“哈哈!得道长生本就逆天之举,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结果即使倾尽天下苍生又如何!”魔无相好一阵仰天狂笑,良久方才止歇了下来。
打量着已恢复风平浪静的湖泊,魔无相坦然自若地叙述了起来,“你可是别忘了,我可是几近超脱的存在,我劝你还是尽力好好辅助于我,一旦待我功成,我便是凌跃万物之存在,彼时肉身于我如皮囊,得舍尽在一念间,到那时候这皮囊便是送予你们又如何!”
风有机一声冷笑,“你的算盘打得可还真够响,你放心好了,既然你违背了我们之前定下的协议,那我从今天开始也没那个必要在遵守,我不允许你在如此作恶多端下去!”
“那就是说我们没得谈咯?”
“你说呢?”风有机一声反问咯得魔无相一阵心火大盛。
“那看来只好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不过我现在端是不爽……你还是先给我死下去吧!”魔无相眼中红光大盛,颇有冲霄之势,一时间一股庞大无比的神识风暴卷席了整个烂柯渊,风起云涌,不得一方完好。
红光稍微平息了一点,魔无相缓了口气,接而轰然笑道:“哈哈哈!只执善念的彭温韦和因爱而生的风有机,原以为你们还能有点本事,不料到头来竟然都是草包,凭着我一己之力竟就能压得你们两个无力翻身,还真的是让我想不到啊!想不到啊!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魔无相的阴厉笑声霎时充斥在了整个烂柯渊之中,天人宗师强大的破坏力也是展现了出来,整个烂柯渊的植株竟是在逐渐枯萎,湖泊中的灵性亦是在逐步压制,不到一刻钟,这烂柯渊便是成了像坐忘台那般的死地,生机全无!
“果然假的终究是假的,有着堪比宗师的内力,但是无论如何也造不成这般效果。”魔无相打量着自己的双手,瞳孔之中流露出一抹厉色。
苍生证道,崇我为尊!
魔无相双手紧握成拳,一股强大的劲气从他的拳头上轰然而出。
轰隆隆,山石崩塌,可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此地的时候,他突然觉得一阵腥气出现在了喉头间。
噗——
血雾漫天,魔无相捂着胸口龇牙咧嘴。
“彭温韦,你干的好事!”随即,魔无相便是使着强大的功力压下了彭温韦走火入魔所造成的伤势,并用着不弱的劲气再次轰了烂柯渊一击以作宣泄!
然而就在这一击,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刹那间,此间便是化作了一方死寂之墟,除了碎石已别无他物。
如此震天憾地的异动,何天问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这让他霎时便是从感悟状态中退了出来,熟悉无比的气势让他瞬时想起了那深深铭刻在他心底里的赤红双眼。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莫不是他亦是为了禹王鼎而来?
不好的想法骤然浮现在何天问的脑海中,他毫不犹豫陡然冲出地窖拉着也是刚被惊醒的二女便是到了他初至山谷时的地洞之中隐匿了起来。
可是接下来待得何天问再是细细感觉着专属于禹王鼎波动的时候却是发现另外一处单独一尊的禹王鼎的波动虽是削弱了许多,但它的位置却并未改变,这一发现是让他不得不松了一口气。
见得何天问睁开了双眼,梅百花有些心惊胆战地低声问道:“天问,刚刚那是……什么啊?”
“魔无相。”
三个字,令得二女的脸色刷然发白,经过这段时间的闯荡江湖,二女已经很是清楚地了解了魔无相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恶魔,死神,这些词语都已不适称呼他了,他所做的远超于常人所能想象的范畴,他的所作所为早已深入万家人心,说是可止小儿夜啼也丝毫不为过。
“他是在这附近吗?”胡芦拉扯着何天问的衣袖,后者能感觉到……胡芦的身子正在颤颤发抖。
摸了摸胡芦的头,何天问笑着安抚起她来:“放心好了,哥哥可是不逊色他的,更何况自从天人殿一役以来,你哥哥我的实力可是强上了不少,若是被我碰上他,不说打到他,起码带着你们逃走还是不成问题的。”
“真的吗?”
“真的,你就放心好啦!”话罢,何天问转过头看着梅百花嘱咐起来:“你们先暂留此处,我去处理一下那地窖中的青铜鼎,我会争取在天亮之前来接你们的。”
“嗯,早去早回。”不知怎的,梅百花竟是下意识地搂住了何天问,用力之重,像是要把自己融合到何天问的体内一般。
许久,二人终是分开,何天问轻轻拭去了梅百花眼角中的一滴泪珠,转身离去,只余夜中山里风声仍在。
奔袭在山川之间,何天问朝着魔无相的气息寻了过去。
悉悉索索,何天问停下了脚步观察起眼前那一人高的草丛,他能感觉到在那草丛后面有着极其强烈的魔道气息。
“大彭叔?”
熟悉的面孔和深深铭记着的气息,两者同时共存在一起,何天问有些懵了。
大彭叔怎么会散发着魔无相的内力气息?
这时候,魔无相也是发现了对立站着的何天问,心中亦是顿时一惊,但在须臾之间,他便是梳理好了一个借口。
“天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快走!魔无相在后面追赶着我!”
何天问眉头一蹙,他觉得有些不妥却不知为何原因什么的完全说不上来,但熟悉的面容还是使得他下了决心,瞧着魔无相紧捂着胸口,顿时计上心头。
“大彭叔,那我们先去寻个地方疗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