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阳人说碰倒霉时,有一句口头禅,叫:喝口凉水都塞牙,而陈苏珍的感觉更甚,认为还要加上祸不单行这一条。
陈苏珍的哥哥在市政府工作,虽然没有混出个级别,但是人脉好啊,许多陈苏珍办事处要办的事,他哥哥人头熟,总可以帮个忙。因此,前年她们杏花村街道办事处财政所的主管会计退休以后,办事处主任亲自出面,财政所所长也乐得做好人,就让她接替了主管会计。
财政所在街道办事处那是实力部门,财政所的主管会计虽然没有什么副科级,算不得职级,但是确实实力部门的实权派,因此陈苏珍气势大涨。
婆家人原来都在粮食局工作,七八十年代很有势力,陈苏珍被压得透不过气来。好几年前,陈苏珍的哥哥查出来有肝炎病,顺带着陈苏珍也查出来是小二阳,虽然只是感染者,并没有发病,但是地位更低。
随着粮票消失,商品粮因为有些地方开始卖城市户口,也没有过去吃香了,老公爹在粮食局一片哀鸿遍野的局面下惨淡退休,与陈苏珍很是风光的对比下,终于可以安稳两年不受压迫。
可是,今年夏天一过,哥哥的病就有点加重,本来准备在家养养,吊点水,可是听说人民医院新来的感染科主任医术水平高,在博城县被很多人称呼为神医的,嫂子张小雅就力劝哥哥住院,刚开始还不错,中西医结合的治法,哥哥感到很有效果,还准备出院以后让陈苏珍系统性的治疗一下。
没有想到,风云突变,哥哥竟然急转直下,没有几天就撒手人寰。医院迟迟不给说法,感染科居然还找不到了病历,陈苏珍和张小雅一合计,就大闹医院,没有想到市委派来了书记的秘书亲自坐镇,公安局长杀在第一线,把陈苏珍和张小雅带逮了个正着。
结果得便宜的只有侄子可以接班,而自己不但没有落到一丝一毫的好处,自己带过去的婆家亲戚好不容易帮自己唱回台戏,却有好几个被派出所关了几天,自己还得陪着笑脸拿钱请客。
好不容易消停了,派出所出尔反尔,又把张小雅和她招了过去,还要追究责任。好在知道了真相,是那个邓诗岐在弄鬼,自己也是配合派出所把邓诗岐绳之以法,可是自己就是那个送红包的啊,办事处几个领导分别谈话,看意思是要把自己的主管会计要拿掉。自己和丈夫洪振海忍痛割爱可是买了不少24K金的项链,才勉强平息。这是哥哥没有了造成的啊。
谁成想今天又来个大麻烦。
BJ路拆迁,婆妹妹洪晓娇的房子正在其中。前几天,洪晓娇和婆妹夫找到自己,希望自己和办事处领导通融一下,看看能不能不拆迁。
因为他们家的房子是新建的4层楼,还在主干道后面,将来新建的住宅小区的规划图他们也看了,大多数也只是5层、6层。这幢楼如果可以保留住,那立马价钱涨5、6倍啊,拆了还要交配套费才可以换出这么多平方,而且他们刚刚装修的,市里面这次拆迁面积太大,对装修费用的理赔很低,和毛坯房几乎没有多大差别。
妹夫拿了两沓钱,让自己活动。本来实在是不想接,但是婆妹妹和婆母娘差不多要跪下了,不接不行。
今天早上6点钟,陈苏珍就等在办事处一把手李振坤家门口,李振坤的爱人一打开门倒垃圾。陈苏珍就上前打招呼。碍于24K金项链的缘故,李振坤的爱人喊起昨夜开会到夜里一点钟的书记大人。
“李书记,醒了,嫂子说您开会到一点钟才睡觉,打扰您休息真不好意思。”陈苏珍看到书记一脸的疲倦,以为昨天书记可能又到白金汉宫桑拿了呢,据说,那里面俄罗斯来的美女都有。
“额,陈会计啊,有什么事吗?”李书记知道一般早上把自己堵到家了的差不多都是要拿钱找他办私事的,不然到办公室就是了。
果然,陈苏珍从包里拿出一沓钱来。
要是别人,李书记肯定会笑纳,然后再问什么事,不能够办的也得模棱两可的表示一下,因为即使能够办到的也得模棱两可的说。可是,这是陈苏珍啊,刚刚送红包全市出名的。这和一根项链的意味不一样。“陈会计,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李书记,是这样的,我婆妹妹洪晓娇的房子在BJ路主干道后面,刚盖的4层小楼,而且是刚刚装修的,我看了一下图纸,正好就在那个住宅小区里面的位置,找您来,就是看看能不能不拆?”
说着陈苏珍把钱向里一推,“这点小钱就是想麻烦李书记请拆迁领导小组的领导们吃吃饭,可能还有些其他的渠道要走,这点钱不够,你要是探出口风来,咱再多拿点,看看能不能把这件事摆平。”
“洪晓娇就是你婆妹妹?”
“是的,李书记,我知道你人品最好了,咱们办事处我最佩服的就是您了,谁的事找到您,只要您能够办到的,从来都是热心肠。大家都说让您当做个领导,是上级为咱们杏花村找了个好当家的!我也能够想到领导难当,就麻烦你这一会了,以后再也不给您添麻烦了。”
“哎,是啊,现在的领导难当啊。昨天王书记亲自带队,一条街道一条街道的看,看完以后,就召集各个办事处的一、二把手开会,签军令状。你想想大家就是颖阳土生土长的孩子,哪能没有几个三亲四友的,这拆房牵扯到千家万户,难免没有说情的。大家都不想签。你知道王书记怎么办的?”
“额,您说李书记。”
“他让组织部长吴怀成,纪检委书记石继亮分作两边,说要是不签,先到组织部长那里写请辞报告,然后到纪检委书记那边交代有没有违纪问题。你说谁敢不签。”
“签完以后,咱也能够理解领导,原因是啥,谁不想把颖阳搞好?老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这工作就不要干了。你说呢,陈会计?”
“可是,每一家每一家的情况不一样,应该根据各家的实际情况,您说是不是,李书记?”
“就是啊,每家的情况都不一样,但是有一点是一样的,就是想取得最大的利益。有的想多包赔一点,有的想多分一点,还有的就像你婆妹妹这样的想别拆了,要是都如这些人的想法,拆迁根本就是个梦,就是拆了,哪个开发商愿意做赔本买卖。”
“王所以,现在还有一大批人没有签约。书记才下了死命令,让我们这些办事处一二把手签军令状,并下达了一个干群联动拆迁的政策,要求把各个钉子户承包到有关有公职的工作人员,让这些工作人员尽快去做钉子户工作,如果钉子户还不配合政府拆迁,这些工作人员就要调离工作岗位、停下职务和扣发3年奖金。”
陈苏珍意识到了危险,连忙说:“这不是根古代的连坐一样吗?”
“不能够这样说啊,陈会计,现在是新社会,大家都是人民的一份子,尤其是党员干部更应该吃苦在前享乐在后,你想想要做成一件大事,那能够没有牺牲呢。那古代打仗,包括太宗爷打仗不都是有个诱敌深入吗,想去诱敌,必须有人去诱,那不就是牺牲吗。”
“再说,王书记也有许诺,只要是破除钉子户有功人员,将视情况予以奖励,有奖金也有提拔!”
李振坤看着陈苏珍有点慌乱的神态,盯住陈苏珍继续说:“昨天签完军令状都夜里10点了,我和肖建军主任每人吃了碗面条就回到办事处连夜召开咱们办事处拆迁领导小组会,研究办法,最关键还是这些钉子户啊,怎么办,就得化解啊。你知道那个钉子户大家都接不了吗?”
“谁?”其实陈苏珍已经从话里听出来了。
“就是你婆妹妹家啊。你要是不来,大家只知道那个许多良是个做药材的商户。你一来,我想起来了,许多良是贩粮食发家的,好几年前,你老公公在台上的时候,他的粮食生意做的很大。也是粮食局现在不行了,估计也是最近才干起了药材。”
“BJ路是四纵三横的重点,不拆不行的,你婆妹妹家仗着有点钱,横得很,咱们拆迁小组的人去,都是被骂着出来的。一说许多良家,谁都不愿意接,不然也不会弄到1点钟,大家实在熬不住了才散会。”
看着陈苏珍怯怯的目光,李振坤按下不能够心软的情绪,继续说:“原来你们是这么亲啊,你的话,你婆妹妹一定得听的,不行,就让你公公出来吗,许多良挣的钱都是你公公在台上的时候帮的忙,人是不能够忘本的,陈会计,你说是不是?”
“是,额不是,李书记,这个工作我真做不了啊。我来您这里,也是被逼无奈啊。前天晚上,我婆婆和洪晓娇都要给我跪下求我,我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您这里的。”
“你婆婆和婆妹妹能够代表党吗,能够代表政府还是能够代表组织?都不能够吧。你想想,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家庭,能离开党,离开政府,尤其是你,能够离开组织吗?都不能够吧。”
“歹话我就不说了,你要是办成这件拆迁案,我给你上报担任财政所副所长。这样,我马上打电话让肖建军主任到这里来,咱们一起商量这个事。你不要着急,他离我很近,都在家属院里。”
陈苏珍赶紧要把钱收回来,看样子李书记是不会收钱了。
李振坤拍拍陈苏珍的手说:“这个,暂时别收,您要是不当着我们俩的面答应下来,我再打电话给办事处的纪委书记过来。”
陈苏珍脸都绿了,办事处主任肖建军虽然和哥哥的关系很好,但是看样子也不会站出来把自己从这件事上面撇清。
果然,肖建军刚进屋坐下,听李振坤一说,肖建军举马上双手赞成。陈苏珍眼泪下来了:“李书记,肖主任,你们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陈会计,刚刚我没有给你说那么多,我和肖主任也都有任务。我老岳父的房子也是要拆迁,你嫂子已经两天不给我好脸看了。我还好,肖主任的任务是BJ路头前的戴马虎家,七口人挤一件房子,拆了都得住露水地里,这天寒地冻的,你说怎么办。”
肖建军满脸愁容:“戴马虎家的姑姑是我堂姨,平时都是我去接济,你说现在怎么办,可是一个钱两个钱那个办的。”
陈苏珍实实在在的感到喝口凉水都塞牙的味道,真是多事有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