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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打更人敲出的一慢两快,表示此时已是三更。
夔门帮的聚义厅内灯火通明,六位当家按排次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皆眉头紧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九当家谢奎颇为清瘦,脸颊凹陷,颧骨高耸,他靠在椅子上看了一眼众人,说道:“诸位兄长,那东西太过烫手,我们没那个本事占有,如不交给唐门,就算当作献礼也好!”
八当家段全身旁放着一柄六十四斤宣花大斧,与他那一身蛮横的肌肉相得益彰,他嗓门极大,声音厚重,点着头道:“老九之言甚是!”
四当家罗巽与五当家罗震是孪生兄弟,两人互看一眼,一言未发,便望向坐在上首的大当家王望川,两人对他极为尊崇。
二当家赵越则抚着胡须道:“唐门并不知我们手中有那东西,我们若是不提,等他们帮我们把那凶手给杀了,那东西照样还是我们的。”
谢奎皱眉道:“我们若是这样利用唐门,要是以后事情暴露,恐怕没有好果子吃啊!”
段全与罗氏兄弟都微微点头,他们虽忌惮那凶手,却更怕唐门。
赵越道:“只要我们不说,唐门又怎会知晓?”
谢奎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争执不下,坐在上首的王望川本就心烦意乱,此时被这两人闹得更是烦躁不已,猛一拍桌子喊道:“都给我闭嘴!这样吵来吵去成何体统!”两人这才停下。
众人看着王望川,等他发话,此时厅内无比安静,甚至连呼吸声都能清晰入耳,还未等王望川发话,忽地屋顶传来一阵笑声,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精瘦,手臂长如猿猴的黑衣蒙面人蹲在梁上。
段全一把拿起宣花斧喝道:“是何小贼!还不快快下来束手就擒!”
梁上那人打了个跟斗跳下来,正在半空中时忽听劲风袭来,他腰身一扭,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避过下方打来的暗器,又在空中倒钩一脚将那暗器踢了回去。
罗巽长袖一挥,将那暗器收回了袖子中,此时那黑衣人已经落地,笑道:“两袖清风罗巽,也不过如此嘛!”
段全暴喝一声:“小贼休得猖狂!且吃我一斧!”斧随声到,劲力十足,一斧落下,劈得地面开裂,黑衣人身形灵活,轻轻一番便避开。
段全第二斧紧随其后,斧头一转,以斧柄挑出,逼对方向后仰面,紧接着第三斧回身横扫而出,这一斧本是避无可避,却见黑衣人双脚一抬,整个人悬在空中,在斧子扫过身下时立刻出脚一点,借力向上一升,紧接第二脚踏在段全头顶,用力一点,便跳了出去,稳稳落在地上。
黑衣人转身笑道:“如果程知节的三板斧也使得如你一般,只怕他未进瓦岗寨就死了!”
段全怒不可遏,还想冲上去,却被谢奎一把拦住,并上前道:“这位朋友轻功了得,令人佩服,但你夜闯我夔门帮不知是何用意?”
黑衣人跳上椅子蹲着,看他抓耳挠腮,动作真似一只猿猴,他笑道:“嘻嘻,我自然不是来送礼的。”
赵越道:“那你是来干嘛的?”
黑衣人捧腹道:“哪里有人这样接话问话的?你莫不是个傻子?你看我穿成这样当然是来偷东西的!”
赵越怒目圆瞪,刚要发作却听谢奎道:“你来偷东西却怎的又来我聚义厅打草惊蛇?莫不是你跌跌撞撞找错了地方?”
黑衣人道:“却也不是,只是那东西你们藏得深,我找不到,又见你们所有人都在,索性直接过来问你们要。”
谢奎笑道:“哈哈!天下偷儿我见得多了,却没见过你这般张狂有趣的,你且说说想偷什么?若我能做主便送给你,权当交个朋友了!”
黑衣人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道:“你们肯定舍不得给我,因为那东西太宝贵,你们为此已死了三个兄弟。”
众人脸色一变,赵越厉声道:“你究竟是何人!”
黑衣人又笑道:“我只是个无名小卒,但你们以为没人知道那东西在你们手上,却大错特错了,想要那东西的人太多太多,三十多年前天下群雄为其争得头破血流,你们真以为能够藏得住?”
说时迟那时快,黑衣人话音刚落,一支弩箭便从他身后射了过来,那是罗震的震天箭,那黑衣人随手一抓便将箭抓在手里,忽的听到箭身传来咔嚓一声,黑衣人心叫不好想要扔掉,却已迟了。他一扔,那箭就立刻炸开,一连炸响了七次,炸得他惨叫连连,最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罗震举着弩机走过去查看,忽见浑身是伤的黑衣人手里握着柄短刃厉叫一声跳了起来,那罗震来不及反应眼看就要被短刃捅中,忽见剑光一闪,赵越手持一柄波浪形的怪剑后发先至,刷的一剑击落了黑衣人手中的短刃。
黑衣人向后翻滚而出,正要夺门而出,却感一股霸道的气劲从身旁袭来,他提气一跳,却被刚才爆炸所受的伤拖慢了速度,噗的一声,右边小腿被王望川的金枪洞穿,接着只觉一股大力将他向后一拖,甩在空中。
王望川冷漠道:“老八,一斧子将他劈了。”
段全大喜,方才他被这黑衣人奚落一番,心中甚是郁怒,此时有机会出气,怎能不开心,看他将宣花斧抡圆了劈下,那黑衣人心中大惊,身子一扭,忍痛往枪尾一窜,紧接着发出一把暗器,旁边的谢奎眼疾手快,一伸手便全都接了下来。
此时斧子落下,溅起血花,黑衣人又是一声惨叫,他的右腿被斩断,好在刚才他向着枪尾窜了一窜,不然定要被拦腰斩成两半。
“别让他逃了!”王望川喝了一声,罗巽立刻打出暗器,噗噗噗全都钉在了黑衣人的后背,但那黑衣人却没有停下,单脚一跳便上了房梁,第二跳便顶破了屋顶跳了出去。
众人赶紧追出屋外,却已不见了黑衣人的踪影,谢奎跳上屋顶看到血迹顺着屋顶一路延伸到院外,又在四周望了望,指着北边叫道:“他往那边去了!”罗氏兄弟与段全听到他的话,当即跃出墙头往北方追去。
话说白天时,聂萧用一贯钱向夔门帮府邸外的乞丐打听了些消息,得知夔门帮在半年前似乎从外面寻回了什么东西,那乞丐清楚记得他们九个当家一起从外面回来,身上似乎都带着伤,脸上尽是藏不住的喜悦。
直到三个月前,有两个人时常在夔门帮外面转悠,似乎是在观察什么,这两人并非一伙,他们各自来的时间不同,即便偶尔同一时间出现也从无照面。
那两人一个是精瘦的男子,那男子形象似猴,畏畏缩缩,另一个则是个红衣女子,身材婀娜,但脸上戴着彩绘面具,看不清模样。
此时夜已深,聂萧早就睡下,正睡得香,忽觉窗外有响动,他向来警觉,瞬间便跳了起来,长剑唰的一声抽出,用剑尖抵住从窗外跳进的那人的咽喉。
来人是个浑身是伤的黑衣人,右脚已被及膝斩断,一片血肉模糊,好在他已自行点了穴道止血,才没弄得满地的血。
“少侠,救命!我被人追杀!”黑衣人瘫倒在地,却还强撑着精神。
聂萧赶紧将剑收好,把黑衣人扶上床去,又在窗前检查了一遍,确认窗台上没有血迹才把窗关了起来。
黑衣人趴在床上道:“多谢少侠相救......”
聂萧拿出内伤药,先让黑衣人服下,当蒙面巾摘下时,看到这人竟与那乞丐所描述的男子一模一样,当即便猜到追杀他的应该是夔门帮的人,虽不知此人是善是恶,但还是救人重要,聂萧当即取了金疮药为他治疗。
黑衣人浑身被炸伤,背部又插着十几枚暗器,加上断腿之伤,在聂萧帮他一一处理之后,已是清晨,好在他内伤不算太重,吃下治疗内伤的丹药便可,不然聂萧还要帮他运功疗伤,只怕要弄到中午时分。
此时黑衣人已沉沉睡去,聂萧靠在榻边想着:“我虽然好奇这夔门帮之事,却没想过要插一手,但这事情却莫名其妙找上了门来,自从离开峨嵋山开始,这一路不断遇事,虽学到了许多东西,但也颇为麻烦,也不知是好是坏,是幸运还是倒霉。”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
阳光从半开的窗子里洒进来,落在黑衣人的脸上,将他从沉睡中唤醒。
他已睡了一天,只觉得全身都在痛,慢慢靠坐起来看向自己的断腿,不禁叹息:“我袁行空轻功卓绝,却不想一时托大弄断了腿,将来还怎么在江湖上行走!”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袁行空大惊之下扯动了身上的伤口,哎呀一声叫了出来,他抬头一望,进来的人原来是昨夜相救之人,这才松了口气。
聂萧手里拿着些食物,他走到榻边坐下道:“原来你就是飞天神盗袁行空,在下聂萧,幸会幸会。”说着便将食物递给了袁行空。
袁行空接过食物,道:“聂少侠救命之恩,袁某没齿难忘!只是我的腿已断了,哪里还称得上什么飞天神盗。”
聂萧道:“听闻你轻功无双,连皇宫都进去过几回,怎的会在夔门帮里翻了船?”
袁行空尴尬道:“是我托大了,本以为那夔门帮不过尔尔,却不想他们手段狠辣,那王望川的金枪又极为厉害,所以才阴沟里翻了船!”
聂萧调侃道:“人说江湖险恶,近来我是体会了不少,却不想你这样的老江湖也会栽跟头。”
袁行空羞道:“少侠别挤兑我了,我这腿一断,看来以后是要退隐咯。”
聂萧不禁笑道:“听说你是不去无宝之处,这夔门帮虽然名头不小,但没听说过有什么宝物啊!”
袁行空沉默片刻,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见他眼睛不停打转,过了许久看他咬了咬牙,突然道:“少侠可听说过玄奘舍利?”
聂萧神色一凛,道:“知道,三十七年前玄奘大师于慈恩寺圆寂,其舍利葬于白鹿原,后有传言说玄奘大师的舍利中蕴涵神力,每颗舍利中都蕴涵一甲子的功力,不仅如此,还有传言说九颗舍利集中一处时将会指引一处宝藏,那宝藏内有不死仙药,吃下即可返老还童,白日飞升。”
袁行空道:“正是正是,此传言引来了无数江湖人士要去盗取玄奘大师的舍利子,导致其中三颗下落不明,最后南宫剑圣出面将所有人打退,护住了剩下的六颗舍利,并将其中四颗交给朝廷移至兴教寺内,后两颗则由南宫剑圣带回神剑谷保管。”
聂萧道:“玄奘舍利并不是什么秘密,江湖中人几乎都知晓其传说。”
袁行空咧嘴一笑,道:“但你可曾见过?”
若是说实话,聂萧确实见过,南宫无欲带走的两颗舍利就供奉在神剑谷里,他还时常上香参拜,但他若说实话简直有些骇人听闻,且不会有人相信,索性他便摇头道:“不曾见过。”
袁行空道:“实话告诉你,那夔门帮半年前在酆都城里得到了一颗!他们三位当家被杀也与此事有关!”
聂萧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我猜你应该也是想去偷舍利所以才栽了跟头的吧?”
袁行空叹道:“正是,他把他们府邸上上下下搜了个遍也没见到舍利的半个影子,因而去主动挑衅,一时托大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场......”
聂萧无奈道:“玄奘大师去世时也只有六十多岁,他的舍利怎可能一颗便有一甲子的功力?而且舍利乃是佛法高深的僧人圆寂后留下的结晶,并没有什么储存功力的功能,集齐九颗便能得到宝藏地址更是无稽之谈,真不知怎会有这么多人相信。”
袁行空道:“我也不相信,但正是因为有这些人相信,所以玄奘舍利才会成为无价之宝!我若是盗得一颗拿去卖,换来的钱足够我花上十辈子了!”
聂萧叹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已尝到了恶果,便不要再去打那舍利的主意了!”
袁行空略微一想,又道:“但那舍利若是留在夔门帮亦非好事!”
聂萧道:“怎么说?”
袁行空道:“你想,那夔门帮虽然是三峡一带最大的船运帮派,实力也算过得去,但他们始终不是江湖上的顶尖势力,这三峡距离地狱道如此近,万一哪天那舍利被地狱道抢了,只怕他们会故意拿出来再次引发天下大乱啊!所以这宝物不能留在他们的手里!”
聂萧点点头:“有些道理,继续说。”
袁行空接着道:“我昨夜进来时,少侠瞬间就从榻上跳起来,还拔剑抵住我的咽喉,这般快的动作连我都反应不过来,说明你的武功极高,因此若是你能把那舍利盗出,便再好不过了!”
聂萧笑道:“昨夜你反应不过来是因为你重伤在身,我的武功有多少斤两我自己知道,你只不过想诓我去盗宝,好坐收渔翁之利,我若连这点意思都听不出,怎还敢出来闯荡江湖?”
袁行空见诡计被聂萧点破,便赶紧说道:“少侠误会了!你说我已断了条腿,又怎能坐收渔翁之利?我真是为了江湖着想!”
聂萧摇摇头,起身笑道:“莫要再乱说,你且吃些东西再说吧!”说完便不再理他,自行推门出去,打算去楼下听听乐曲,喝些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