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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音戛然而止,众人像是梦中惊醒般挺直了身子朝门口处看去。烛光慢慢变亮,叶冲这才看见刚才消失的小伙计和姑娘其实都湮在丝帐之后。不过再定睛一看,这破门而入的不速之客正是白日里不客气的长明师兄四人。
他们一下子就看见二楼的叶冲,叶冲认得长明身后那个迫不及待出来叫唤的师弟,他叫长德。
当年三台观第四代大弟子公孙允正式接任掌门,夜明子作为同门被邀请到接任仪式,他的徒弟叶冲也就跟着去了。公孙允接任掌门后要从平家弟子中选出一人为自己的关门弟子。彼时,年岁到了的只有长德和其他两个弟子。公孙长平虽然剑法,道法和术法不比师兄差却因为年纪问题不在挑选范围内。
也就是在那时,叶冲和公孙长平才熟络起来。在得知彼此都是孤儿后叶冲把公孙长平带到夜明子跟前,说他这个朋友明明样样不输那几个师兄却因为年纪问题不得拜师,不如跟着夜明子也好和他做个伴。
此事夜明子自然不肯,就算他师出三台观也不能这样去抢别人的徒弟。只是叶冲从小就缠人,他没有直接拒绝而是与公孙长平比试一番。夜明子这么做原不过是搓搓两个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的锐气,没想到这一试还真闹出点动静。
掌门的关门弟子,其身份可想而知。公孙长平连挡夜明子十五招,惊呆了当时在场所有长老。后来为显公平,公孙允亲设一道试炼。明眼的都知道这是刁难,公孙长平虽然未能完成但是所及程度却是惊人。
众位长老商量后破例将其纳入掌门弟子的人选中,果不其然几轮比试下来,公孙长平拔得头筹。公孙允对他这个关门弟子是极其喜爱的,虽然不表现出来,但是看看他给其冠上自己的姓氏就知道了。
长德差一点就能成为掌门的关门弟子,被半路杀出来的公孙长平一觉和,情势就有些尴尬了。后来长明的师傅出面收他为二弟子,说起来他是三台观的二把手,在修道的人中名气不小,带长德这样一个徒弟绰绰有余。但那小子心眼芝麻般大小,一直都不服气。有事没事就给公孙长平找点麻烦,巴望着那天能扣他一个大罪最好逐出师门。叶冲现在想来,那岂止是绰绰有余根本是高看了他。
好在长明作为二师兄,虽爱摆架子却不至于过于冲动愚蠢。
长明对着不知情地客人恭敬道:“抱歉打扰诸位听乐的雅兴了。在下一行人,奉连城知府崔大人之命捉拿一个江湖骗子。”
长明拿出知府的令牌,众人面面相觑,看到他们身后的官兵只好配合。
借着这个由头,长明一行人把整个醉影楼的人都叫到了厅里,十人一排站在哪里给他们检查画像。
叶冲也免不了,长明看着他低声问道:“长平那小子也在这酒楼里吧?”
“怎的?长明师兄是怀疑自己的师弟出门行骗给三台观丢脸?”
长明冷笑不接茬,继续低声道:“我和长平说过,探到有妖要及时汇报与我,且不能独自行动。不过我想他可能是把我的话再一次当成耳边风了。”
“长明师兄,这你可就错怪长平了,这醉影楼里可没什么妖怪啊。”
“叶冲,你说你不好好随你师傅在天青山呆着,跑到山下参和我们三台观的事又是为何?术业有专攻,你看不出来并不代表我们看不出来。长平来此调查必然是有异。”
叶冲见长明有些愠怒,心里再次鞭挞这个还不知道现身的公孙长平。
长德一票客人查的差不多了,似乎没有什么收获。转身准备叫店里伙计们出来,便有人拨开人群上前。叶冲侧眼看见一个中年男子一身华服,束发利落地朝长明一行人微微行礼便道:“各位官人,草民是这醉影楼的管家。方才小二传言于我说各位官人说我们酒楼里有贼人?”
“正是。”长明身后一个官府打扮的男子上前,“今日知府大人的好友,台州衙门捕快至连城便是为了缉拿一名江湖术士。此人口吐莲花的骗了不少地方百姓,经一番追踪确认已经藏匿在我们连城了。”
“哦。”这个管家捋了捋胡子,笑道:,“那确实要紧。只是……”
“有何问题?”
“大人,小店今夜开门做生意,收了钱便要让一众客人宾至如归。我看都盘问地差不多了,不如让客人们用完晚膳,各位官人也可以在小店小憩。待晚市结束了,再继续查,如何?”
男子与长明相视点头,转身就在各处安排了人。
“走吧,叶冲兄。既然长平不来,就由我陪你小酌一杯?”
叶冲谄笑着请这三台观四位师兄弟到了原先的雅座。方才的听月姑娘不知何时跟在后头给他们这桌又添了些酒菜。
长德看着听月眼神有些直,叶冲心里揶揄这三台观跟着和尚庙似的,今儿给他们放出来了也不知道把不把持的住。
听月给众人倒酒,叶冲刚起杯长明便握住听月纤细的手腕:“不必。”
听月也不恼不楞,笑着放下酒壶:“公子若有何需求,尽管吩咐听月。”
长德身边另一个小弟兄听了这话一脸嫌弃地小声道:“当我们什么人了。”
这小子叫长净,干净的净。叶冲自己给自己添了酒,心里啧啧叹气,徒有其名。
“姑娘,台上弹琵琶的是你们醉影楼的乐女?”
听月点头。
“她为何遮面?”
“哦,小店这位乐女姐姐容貌倾城,听闻过去因她的长相闹出不少祸事,秦管家为避免麻烦允她遮面弹曲。”
长明微微皱眉哦了一声,回头看着听月道:“真的容貌倾城至此?我看你们店里侍酒的姑娘已经是国色天香之容,难道这位乐女比你们还美?”
这话说的听月双颊微红,她颔首点头。
“她叫什么名字?”长德在一旁插嘴。
“姐姐姓桑,单名一个菀。据说是取自《诗经》。”
三台观几个小子从小只知道修道练功,没什么文化。听这话一脸茫然。叶冲轻笑,啪的一声打开折扇道:“菀彼桑柔,其下侯旬。捋采其刘,瘼此下民。此名此音,看来这位桑姑娘是生于战乱荒寂之时,求万物复苏之景。”
听月看着叶冲提袖一笑,对面的长字辈黑脸不语。
“哟,这几句话的功夫桑姑娘的琵琶已经结束了?”叶冲赶忙转移话题。
楼下的伙计已经在招呼客人离开。
“哎,春宵苦短。长明师兄,我们也下去吧?”
叶冲随着一众人下楼,是不是回望,依然不见长平的身影。也不知这小子到底还在不在。
送走了客人,官府的男子和手下嘀咕几句,几个少年兵便也跟着客人离开。待人都走干净后,秦管家关上醉影楼的大门,把店里的男女老少全都叫出来。
“官人,除了正在长安城的老板,小店所有人都在此处了。”秦管家语气客气,但着表情却像是在看戏。叶冲站在一旁跟着看戏。
长德和长净拿着张画像一一看过来,官府十几个人上下里外都搜了个遍。
叶冲见长明眼神不对,估计是使了什么术法。忽然玩心一起问道:“师兄,不知这个江湖术士做了什么让人从台州一路追查到此。”
长明不理他,长德接话:“以算命挡灾的由头骗人钱财,还以药之名给别人下蛊来练功。”
店里伙计听了这话一阵唏嘘。
“难道是个蛊师?”
“秦管家。”长明打段叶冲和长德的话,“不知可否请您身后的那位姑娘上前一些。”
叶冲回眸,长明指的正是方才弹琵琶的蒙面乐女桑菀。
秦管家犹豫一下,身后的桑菀倒是悄无声息地走上前来。她的样子与方才台上没有区别,一身绿衣,面纱从眼睛遮面直到胸前。
“姑娘这面纱可否取下。”
“官人……”
“取下。”官府男子厉声命令道。
叶冲在桑菀身后也看不清她什么表情,只见她抬手摘下了面纱。眼前的长明和官府男子一下子愣住了,眼睛直直看着桑菀好像要把人看穿一般。
叶冲好奇的不得了,跑到前头:“长明师兄,我觉得……”
摄人心魄。
叶冲看到桑菀的真容时,脑子里只冒出这么一个词。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一双墨绿色的瞳仁,透着一种比黑色更深不见底的眸色。
恐是习惯了外人这幅样子,桑菀笑语道:“不知小女这幅尊荣是否是官人所寻之人?”
叶冲回过神,拿过画像看了看摇摇头:“不是。”
长明一个激灵,一把拿走叶冲手上的画像正声道:“江湖术士大多擅易容。”
“是……是,也不无可能。”官府男子脑子还没缓过来,避开桑菀的眼睛附和道。
“各位官人,桑姑娘来我们醉影楼也有两三年了,绝不可能是你们说的江湖术士。”
“是不是,我们自会判别。”长明不看桑菀和官府男子低声耳语了几句。
不一会儿长净就从后院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