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突厥人的宴会,一曲歌舞之后,素衣等人就快速离场,随后就见两名壮汉到了场地中央。
看到这两名壮汉的时候,秦泽也是目光一凛,只因为两个人都是真真确确的唐人。
而且在他们的脸上还烙着一个马蹄状的痕迹,这是突厥的唐人奴隶。
凡是被突厥掳来的唐人,男丁都会成为奴隶。若是有一技之长也罢,还能过得稍微体面,能够成为一名工匠。可若是什么都不会,只有一身体力的话,就会变成为卑微的奴隶。
就比如这两名壮汉一般,脸上的烙印就是证明。
突厥人深知大唐重视脸面,所以在抓来唐人之后,就会在他们的脸上烙上这种明显的印记。这样他们就彻底成为了奴隶,没有办法逃跑,哪怕是回到大唐。只要脸上有这个印记,怕是也没有人肯收留他们。
突厥就是用这种方式,一点点折磨着大唐的脸面。
今天这场宴会可是有唐俭出席,颉利叫来这么两个唐人奴隶,其意图不过就是为了下马威。他就要时刻提醒着大唐,不要忘记了当初的渭水之盟。
他对这一次李二的行动十分的不满,所以现在等到了唐俭,自然要好生羞辱一番。
两个壮汉上来,在场的所有人就将目光投了过去。突厥人喜欢摔跤,这在他们看来是评测一个族人实力强弱的最好办法。
可是如果是把这种风俗放在唐人奴隶上,可就不单单是为了评测实力的强弱。
因为他们会让上场的人统统脱光了衣服,让他们如同野兽一般的搏斗。
这已经无外乎风俗,只是为了满足他们那低级的趣味!
唐俭面色很平静,甚至脸上还带着笑和颉利评论了一番场上的两个人。那些跟在他身边的臣子们,也都是跟着一起附和。就好像是在正常不过一样,而场中的两个唐人奴隶,也是一脚的呆滞,哪怕是脱光了衣服,也没有丝毫的表情。
人之所以能够和野兽分开,就是因为懂得了礼义廉耻,人类会用毛皮遮盖自己的身体。当一个人已经可以在大庭广众脱光衣服,而毫不动容的时候,他作为人的尊严已经完全丧失。
可是所有人都是乐此不疲!
秦泽低着头喝着已经不知道味道的酥油茶,眼角却是在不停地抽动。可他也只能如同唐俭那般谈笑风生,甚至还会和青孥评论一番。
看两个脱光衣服的摔跤是没有丝毫乐趣的,颉利也是发现自己这么做并没有多大用处。于是他又笑嘻嘻地向场中扔了一只烤羊羔。
金黄色的羊羔肉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最后稳稳地落在了地上。打在长满青草的地面上,甚至惊不起一丝的灰尘……
这一下完本还抱在一起摔跤的两人,顿时就瞬间止住了动作。随后向着地面之上的羊羔扑了上去……
“哈哈……”
颉利发出一阵笑声,那些突厥的俟斤们,也是来了兴致。纷纷跟着往场中丢起了东西……
秦泽看不出丝毫的美感,可青孥却是看得起劲,也是轮圆了胳膊将自己的烤羊羔扔了出去。就这还觉得不尽兴,又站起身将秦泽桌案上的羊羔抓起扔了过去。
等吧,秦泽心里也是一声暗叹。颉利没有几天好日子了,等灭了突厥,等到了长安,希望他会庆幸自己曾经如此羞辱过大唐的子民……
两个汉子是被撑死的,仰面趟在地上,肚子早就撑得滚圆,却还是抱着手里的烤肉不住地啃着。
秦泽觉得这就是对他们最好归宿,甚至如果可以的话,秦泽很想上去给他们递一壶酒,不需要太好,只要能够有大唐的味道,就足够让他们安心地闭上眼。
显然颉利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举起举杯和众人喝个不停。唐俭也是举杯,看不出有丝毫的慌乱。
一场下马威的闹剧结束,接下来就要进入宴会的正题。这场宴会是为了给参加孛厄节的众多部落洗尘,就如同行军前的点将一般。
颉利可汗每看到一个部落,那些汉子们就回振臂高呼。谁的声音越大,就越讨颉利的喜欢。谁要是得到了颉利格外赐下来的一只烤羊羔,那就是莫大的荣幸。
秦泽坐在那里,脸上挂着灿烂却毫无意义的笑容,机械地喝着那壶酥油茶。桌案上新上了酒,是正宗的羊羔酒,全部用洁白的瓷瓶盛好。
秦泽没有喝,而是看着身边坐下的素衣。先前他的身边一直空了一个位置,他还在好奇是谁竟然敢在这个时候迟到。
现在不用想了,这个人就是素衣。只不过她现在已经重新换好了衣服,先前跳舞时穿的衣服已经脱掉,整个人又变成了之前那副素雅的样子。
秦泽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论什么时候素衣都要带着一张面纱,而且在场的所有人竟然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听说大公收你做了弟子,看来日后你也要管我叫一声师姐了。”素衣笑着却是端起一杯酥油茶,冲秦泽举了举。
“素衣姑娘也是大公的学生?”秦泽有些好奇地看了看老先生,只可惜这会儿他正喝得起劲,哪里有心思搭理秦泽这边。
“大公向来不收学生,之前也是缠了大公许久,才勉强入了大公的门下。可你倒好,只用了几壶酒,就轻而易举地骗来了这个名号。”素衣说着用手挡着掀开面纱,轻轻喝了一口酥油茶。
秦泽无奈地耸耸肩,虽然已经知道老先生身份不一般,但听了素衣这话还是心里有些波澜。
自从来到这草原之上,秦泽躲过了突厥的追杀,躲过了柳老头的威胁,躲过了扑护律俟斤的盘查,可偏偏到了老先生这里,却是立马原形毕露。
现在秦泽并不知道素衣到底是不是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他根本不想和她在这个话题上有太多的纠缠。
“素衣姑娘这么说,倒是要在下叫一声师姐?”秦泽有意叉开话题说道。
“大公答应了,我可没答应。”素衣冲秦泽眨着眼睛,又是笑着端起了酥油茶。
“你这样不麻烦吗?”秦泽看着素衣每次都要挡住脸的举动,冷不丁地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素衣也是明显一愣,掀开面纱的手,也是顿在了半空中。
“麻烦?”素衣转过头表情变得有些黯淡地说道:“若是带了十年,早就不知道什么叫做麻烦。”
说着又继续端起酥油茶喝了起来,看她的样子一气呵成,的确没有丝毫麻烦的样子。
秦泽耸耸肩,显然这话题让他有些自讨没趣。
一个人能够带一张面纱十年,单单从这个上面来说,秦泽就觉得素衣的确值得佩服。就是不知道这张面纱是用了遮挡她的脸,还是为了给这张脸戴上一张面具。
素衣身后站着的秋月丫鬟,显然也是对秦泽这种自讨没趣的做法十分不满。早就不知道给了秦泽多少个白眼,可是秦泽仗着脸皮够厚,硬是没有理会她,而是把目光放在了宴会上。
也许是对刚刚宴会开始之前的侮辱不满,唐俭身后的一名唐朝大臣却是举杯提出要玩行酒令。
所谓的行酒令一般常见于士大夫们之间的宴会,一大群书生坐在一起喝酒,除了投壶下棋,这行酒令也是其中重要的一项。
简单的就是由一人题一个字,然后每人作一句诗,诗中必须要带有这个字。
再复杂一点的就是要求这个字必须在首位,或者在末位。可以说对一个书生的学识,是十分地考究。
在突厥的宴会上玩行酒令,就如同突厥人在大唐的宴会上比骑术一般。游牧民族的特性决定了,他们宁愿对着一头羊羔唱一天的歌,也不愿意去读那些所谓的圣人之言。
只不过万事都有例外,自从颉利登上可汗位置之后。他就开始大规模地掳抢唐人,不论是工匠还是那些读书人。
显然颉利可汗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出,所以才会请来了老先生。
早就已经喝得有些糊涂的老先生,在听到颉利可汗传呼自己的时候,还是跌跌撞撞站了起来。
看得出来唐俭的脸色有些难堪,就好像是认出了老先生一般。那个先前提出要行酒令的人,也是不禁皱起了眉。
老先生舒服地打了一个酒嗝,随后就睁着有些惺忪地眼睛对着那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看得出来他十分的自信。
对诗就不能用突厥语了,否则的话绝对要失了韵味。这也是为什么秦泽知道他们要干什么的原因。
二人将目光看向了颉利可汗,都是向他施礼请求他赐字。颉利可汗也是兴致大起,眼睛四处张望着,随后一把从自己头上抓下一根丝带,指着上面的蓝色宝玉说道:“就以这玉为藏字吧。”
二人道了一声善,随后就正式开始了行酒令。
“玉瓶泻尊中,玉液羊羔脂。”那名身穿儒袍的唐朝使者指着桌案上的羊羔酒,随口就吟唱了起来。
“玉声贵清越,玉色爱纯粹。”老先生头也不抬,立马就回了一句。
这开头的一轮尤为重要,可以说是下马威的功效。所以大唐使者开头两句中,每一句的开头一字都是玉字。
只是没有想到这根本就没有难到老先生,同样也是随口两句。而且就意境上来说,却是明显老先生胜了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