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返程，这几天正经玩过的景点只有跑马山。之前何欢还想着回去的路上可以加个玉龙峡，也是这条线上唯一值得游玩的地方了。
但是看游客们都高兴，可能来过云州对他们来说就算玩过了，何欢就没提这事，一直看着窗外的风景。
即使在车上，云州一路的风景也很美。山绿得像假的, 天蓝得像假的，就是那种古老的彩色电视机里调色到过度的感觉。
色彩太饱和了！
幸而，这是真的。
游客们都在打瞌睡。何欢不知道他们来云州是干嘛的。
中午到楚雄吃饭，接着就在玉龙峡旁边喝下午茶。
茶艺师表演茶艺，教他们普洱茶冲泡知识，然后就推销茶。何欢想着：柳茵茵现在就是这样的茶艺师。
阿姨叔叔们都夸好喝, 一半人都掏钱买了。
何欢现在也不用担心他们了，看他们这么爽快, 就知道他们已经想好要退了。
喝了一小时茶，又接着出发。到春城，大师姐带游客去酒店。
何欢说：“我去修相机。”半路就下车了。也不跟游客打招呼。
这几天，小白龙都没给他们拍照，阿姨叔叔们对他也没那么热情了，都没打招呼。
大师姐看着他，总觉得他怪怪的。
之前还维护游客，这两天怎么突然不理游客了？
难道因为阿姨叔叔们买东西太爽快，他不开心吗？
何欢站在马路上，几天没回来，感觉春城焕然一新。
也许是心态变了。
一阵茫然，不知何去何从，何欢掏出手机：“秦老师，我能现在来找你吗？”
“来吧。”
何欢就打车到春城大学。
到办公室，秦怀从办公桌后站起来，接过他的包扔沙发上，“我们先去吃饭。”
吃饭时, 老师问了一下他这几天带团的情形，何欢说：“我现在心情特别矛盾, 特别难受。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秦怀看着他，吃饭都没精神了，看来这个学生需要心理疏导了。
当导游要闯过的最难的关，不是游客那一关，而是自己那一关。只要有点良心的导游都会经历这样的折磨！不然要么离开这个行业，要么成为在四方街上砍人的那个导游。
饭没怎么吃，何欢倒出肚子里一堆疑惑。
回到办公室，两人坐到沙发上，秦怀才解答：“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原来不购物是真的甩团。现在都不敢太过，买不买基本行程要走完。能正式上岗的都有证，都可以查到。一旦查实，就是吊销导游证。”
何欢点点头，“所以阿吉威胁游客不准投诉。”
秦怀叹口气，“这个改变不是一刀切，但不能说没有人管。旅游局处理投诉都非常快，处罚也很严厉。30天退货政策是咱们云州率先推出的。
所以现在有些购物店会压回扣一个月，才跟旅行社结算。有的会当场返，但导游也不像原来拿去就花了, 因为游客一退款，旅行社、司机、导游，都要吐出来。”
何欢看着老师。
秦老师笑笑，“我毕竟教过这么多学生，不当导游你们什么情形我也知道的。很多也跟我说现在越来越不好做了，导游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但我反而觉得这是一个大浪淘沙的时代，能留下来的一定是好导游。”
“云州旅游协会也发布了指导价，提醒游客低于什么价格的行程要慎重考虑。但到底还是市场经济，不能说低于一千，低于多少，就去执法他，不准他推出这样的产品。这是行不通的。这个没法定价的。只能说有个指导价。过高过低，都要谨慎。”
“嗯。”
“在管，没有说不管。但是我不建议你去插手这件事。同行举报，就像你们上学的时候，同学打小报告一样，不论事情本身的对错，这会让你在群体中很难立足。”
何欢垂着头。
“所以这个也要靠旅游者自己更加理智。任何行业都是这样，你不能说把低价完全禁了。不行的。
但是现在好了很多，报低价团的基本都是中老年人。这种团都会规定年龄。根本就不让年轻人报，因为知道他们不好忽悠。
现在，年轻人都比较理智了，自由行的更多。但是不是就不需要导游了？
还是需要的，需要的是好导游。年轻人更加注重精神愉悦。旅游者自由行还是很费精力。
卖方是根据买方的需求变化的。旅游也呈现出消费多样性和个性化，不是旅行社推出什么线路就是什么线路的年代了。
所以现在有高端游，有定制游。旅游者不贪便宜，经营者也发现不好挣钱了，自然就会变好一些。
事实上六天一千块绝对玩不下来。但是云州的吃饭住宿并不贵，五千绝对是可以吃好住好玩得很愉快了。”
何欢点点头，这次去大理还有丽江，吃的住的，即使在古城里也是真的不贵。
“你不要想得那么糟，现在的时代，各种信息透明化了，信息传播越来越快了，旅游会越变越好的。”
“嗯。”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告诉了游客云游APP可以退款，丽江他们也买了很多，丽江吃得玩得还不错，但我想……他们会退款。”
秦怀看着他，“你看……是不是？大家都是来贪便宜的。估计回去还沾沾自喜。你有没有想过你今后怎么去大理丽江？”
何欢默然。
秦怀拍拍他的肩，“何欢，为游客着想是没有错的，但是你也要顾及一下自己的处境。你有事的时候，游客大多不能帮你，能帮你的是同行。
导游群体有不好的一面，比如太卷，你不敢接的低价我敢接！你低价团我零团费！你零团费我负团费！就搞成了这个样子！这是多方面促成的。
但是导游群体也有义气的一面。以前我一起的导游，为了救游客坐上了轮椅，游客走了再没露面。没有工伤没有赔偿，导游集体罢工，集体捐款……”
秦老师顿了一会儿，“我就是告诉你，真遇到事情，能举起救助大旗为你奔波鸣不平的是你的同行，所谓兔死狐悲。”
秦老师不再细说此事，“导游天天在外面跑，千万不要做孤胆英雄，需要团结周围的力量。”
“他们说我英雄主义，不是我想当英雄，跟同行作对，彰显我的与众不同，彰显我的能耐。但我真不希望我的同行是这样的。
我也不希望他们赔钱。我也希望游客能够认识到导游的付出，多一些尊重，不要那么理所当然，处处想着占便宜，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
何欢难受地摇摇头。
秦怀拍拍他的肩，“人是复杂的动物。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何欢抬头看着老师。
“你要永远相信，旅游是令人快乐的。导游是传播文化和快乐的。可以的，你可以的。”
秦怀又轻轻拥抱了他一下，拍拍他的背，“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不要自己胡思乱想。”
“嗯。谢谢老师。”何欢鞠了一躬，离开办公室。
等何欢走了，秦怀沉思了一阵，给几个地州旅游局打电话。
“小白龙要做地接了，是个好孩子，只是新人不认老规矩，有什么冲撞，你们多担待一下。他现在这么出名，相当于云州旅游界的形象。他被打倒了，云州旅游就真的完了。”
“嗯。”
“他带火了春城几个景区。旅游城市要出名还是靠景区不是靠那些特产。”
“嗯。我们知道呢。秦主任。”
“要改变，还是要靠他们这一代人，多护着他点吧。”
“好的，没问题。您放心吧。”
秦怀又给云州景区协会会长民族园郑总打电话：“明非，小白龙要做地接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原来还等着他来民族园呢！”
“景区才是旅游之本，导游才是旅游之魂，让地州景区多帮助他些。”
“好！”
郑总立刻在景区协会会员群里发消息：小白龙要做地接了，他堪为人师，他能赋予景区真正的意义！地州各兄弟景区多多帮助我们小白龙！
鸳鸯谷、石头城、跑马山、睡美人：小白龙要是在地州吃了亏，那我们一定会把他带回来，到时候云州旅游就只有春城没有地州了。还请地州兄弟景区好好待他呀！
地州景区：
【我们翘首以盼啊！】
【我们也希望他来这里给我们讲课啊！】
【他只要来我们就奉为上宾！】
【小白龙必须是景区的神龙！】
木府：小白龙真的名不虚传啊！他来木府转了一圈，一顿讲解把我们讲解员的游客全拐跑了！他一出门，消息传出去，这两天游客多了好多！我们巴不得他天天来！
三塔：难怪说小白龙又跟木府的姑娘好上了！十分羡慕！可惜小白龙没来三塔！大理的事我们大概听闻一些，放心吧。等着他来！
跑马山：现在导游都喜欢带去购物店，嫌景区没什么钱挣。只有小白龙喜欢景区。振兴景区就靠他了啊！
春城几个景区：对对对！
玉龙雪山：小白龙来丽江了？那怎么没来玉龙雪山呢？
木府：昨天中午他在我们这吃了饭就急急忙忙跑去玉龙雪山了！怎么没去！
其他景区：是你们玉龙雪山人太多了，根本不需要小白龙吧？
睡美人：玉龙雪山在丽江就相当于石头城在春城！纯玩团购物团一日游都必到景点！哪像我们这些冷清景区需要小白龙吸引人气啊？
花卉园：睡美人不是正火着吗？最惨的不是我们吗？求他都不来！烦死了！
玉龙峡：我们不配，谁叫我们伤害了他？
石头城：胡说！我们需要小白龙！我们永远需要小白龙！从此看石头，都想小白龙！我们天天盼着他回来！
玉龙雪山：发生了什么？我们真的没看见他啊！他还在丽江吗？
木府：今天回春城了，昨晚在我们这儿跟我们姑娘学纳西歌呢！哈哈哈……
何欢在校园里溜达着，愁眉不展，不知道以后怎么去大理丽江。
哪里知道景区聊天群正在聊他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