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腹,提臀,腿绷紧。”
“好……刺击!”
“做的不错。收起武器,听我口令,再来一遍!”
简陋的操练场上,奎用将军一样深邃的目光,打量着听从巴巴罗夫指挥的士兵们。他从前的眼睛可不像现在那么深深凹陷,目光深沉。这也是得益于这幅身体的原因。
巴巴罗夫是他的副手,他的编号是“0473”。
本来,他们这些改造后的圣殿武士是不允许互通姓名的。这既是规定,也是为了彼此的安全。
他是在巴巴罗夫行尸走肉地走出营房时认识他的,那时他都还没有升为圣殿武士中队长。
那时候他看见的每个人,都在行尸走肉。他们像是量产的铁皮人偶,彼此用冰冷的编号相称。除了对那场几乎毫无希望的战争抱有一丝期待,叫家里人多领几天生活的补贴,他们已经没有其他的希冀。
每天他的士兵们精疲力尽地回到营房,对他最多的抱怨就是,“怎么还没有打仗啊?再不打仗,我就快死了啊!”
杀戮魔法师的渴望,在他们重生的那一天,已经深入他们的血液,他们的骨髓。就跟魔物总是克制不住攻击神圣的祭司一样。他们甚至开始怀疑,他们的重生并不是迎来新的生命。
就像眼前的这些士兵一样,唯有他们的大戟砍在木桩上的时候,他们的嘴角才有一丝活人才有的兴奋。
没有战争,总有人得活;但没有战争,他们会死,在无尽的空虚之中迎来死亡。
“我叫做奎,奎·多斯,来自圣城北面的镇子。”他情不自禁地跟这个十分面善的战士讲,尽管他知道,这幅面善原本应该属于另一个主人。
奎知道,正是自己这句话,把巴巴罗夫从虚无之中拉了回来。不过,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这句话对巴巴罗夫有那么大的感染力。
或许是他人的信任,还有他人的名字,才叫巴巴罗夫觉得有一丝活着的实感。
“过去的我叫巴巴罗夫,来自西面的活死人林。”
他还记得这家伙是那样回答他的。
当然,得知彼此的名字对他们俩并无任何实际的用途。他们之后从未以名字相称,却好像是共事多年的战友。如今他已经是一个62人的中队队长,而巴巴罗夫则理所当然地成为他的副手。
几辆板车咣当咣当地运着什么铁器,闯进了他的训练场。
“好,命令战士们休息一下。”他转身看了一眼,跟巴巴罗夫讲,“接下来我们分发武器。”
普通的圣骑士,常用的配制武器不外乎两种。一种是他们正在训练的长戟,在重视单兵素质的圣骑士队伍里,这种武器是最优的选择。另一种是盾剑,在需要他们保护要员,或是为教会攻城拔寨的常用装备。
但是,今天送过来的武器,明显并不属于以上的任何一种。
细剑。
虽然奎早就带领战士们用这种细剑训练了不少时日。但是这种最常出现在剑术大师手里,只能用来调戏某些笨重战士。既没有长戟的长度,也不像剑盾那样攻防皆可,甚至看上去,跟别的武器对个剑就要碎裂的娇小身躯。这种花哨武器就这样堂而皇之地送进了他们的军队。许多战士都开始议论纷纷。
“把那家伙抬上来。”奎并没有急着整顿军纪。他明白,必须让这些战士意识到,这种细剑是值得信任的。
两名战士会意,推了一只蒙着幕布的铁笼子出来。很明显,这层厚厚的幕布,是为了叫笼子里的某种野兽保持镇静。
奎一剑挑开了幕布。
一声狮吼。
一声惊人肝胆的狮吼。
狮子的毛根根倒立,瘦的跟一只得了瘟病马一样。但它的威风丝毫不减,在重见天日的一瞬间,它立刻宣称,它曾经是个王者。
尤其是它的眼睛,它的眼睛比红色的玛瑙还要红。它直直瞪着奎,不仅因为这个男人多次冒犯过它的威严,更因为他身上久久被神圣浸泡过后的味道。
叫它口水直流。
这是一只魔物。一只供人训练用的,囚笼里的魔物。
奎就拿这只魔物,替战士们演示过如何在魔物面前掩藏自己的神圣气息,魔物身上有哪些叫它们容易暴怒的刺激点,如何在不被魔物发现的情形下快速发动一场突袭。
这已经是他们中队的第三只魔物了。从它形销骨立的样貌看,很明显,它的价值也将在这几天内被消耗完毕。
“这把剑的威力,你们看好了。”
在整个中队的注视下,奎拔出一柄细剑。他在狮子的眼前比划了两下,用剑尖轻轻划了一下狮子的前掌。
力道很轻,速度很快。有没有伤口都不好说,最多不过一根头发丝粗细的伤口。
不可思议的一幕就这样发生了。
那魔物突然开始在笼子里哀嚎,打滚,把笼子都整个掀翻过来。鼻涕和膀胱的尿液都不住地往外喷洒,已经全无王者之风,俨然一只得了失心疯的野猫,久久不能平息。这种疼痛,看起来比阉了它都要难受。
“这就是在神圣的赐福里浸润过的剑尖,”奎把手中的细剑高高举起,剑尖上连一根狮毛,一滴狮血都看不见,宛若全新,“它不要求我们从敌人身上割下来多少的肉,只要求我们割开魔物的皮肤,哪怕极为微小的伤口,我们就能叫它们尝到不如求死的痛苦。而细剑,正是所有的武器中最能造成创伤的。”
他看了一眼他的战士们。那些战士纷纷抑制不住好奇,朝着那几辆车围拢过来。
奎松了一口气。打造同样效果的长剑,教会出不起那么多财力,最后只好打造细剑剑尖的事实,他没有跟他的战士们说。
“这些剑跟我们的肉体一样。长年在神圣的赐福中庇佑过,终有一天,我们不仅会拿它来驱逐魔物,我们更会用它来刺穿高地的城墙,刺透他们的魔法,刺穿那些该死的魔法师。”他激动地一脚踩在笼子上,再次高高扬起剑,“弟兄们,你们愿不愿意以此神圣之剑,为汝终生的佩剑!为神圣的事业,披荆斩棘!”
“愿意!”
“很好!圣殿武士团第三中队,”奎吼了一声,“全员佩剑!”
板车被掀倒过来。
“很好。”一个冷漠而傲慢的声音从奎的身后响起,他警觉地回头,“这些就是改造过的战士。很好。”
眼前的男子穿了一件漆黑的长袍,脸色惨白而又冰冷。唯有他的一件首饰血红,上面是一轮太阳,这是太阳神的祭司们所有标记中的一种。当然,他锃亮的光脑袋也是耀眼的醒目。
“阁下是?”
“太阳神的最高祭司,阿罗大人的下属神官,穷。”光头神官答道。他不说自己是太阳神的神官,而直接称自己是阿罗大人的下属,想必是出自阿罗的意志。
“阿罗大人派你来做什么。”奎收起剑,不卑不亢。跟这位光头神官,他们应该算得上是平级。
“阿罗大人要你效命,”光头神官一点都不客气,“带上你所有的人,火速前往。”
“不知阿罗大人要我的人为他做什么?”第一次觉得突然有事情做,奎反倒觉得有些轻松。
“不该问的,你就别问。”光头用祭司们不常有的冰冷目光,看了奎一眼,“你们圣殿武士,只管为阿罗大人效命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