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地神殿。
在这个满是魔法师的脏套路与欺诈的高地上,似乎这里才是唯一的净土。犹如高地上一轮惠泽大地的四月纯白月亮。
被这个浑浊的魔法世界欺骗的久了,影风扬就越是喜欢摸进这座建成不久的神殿内墙里来。尤其是最近。
他不是来见弗丝忒洛丝祭司的。这么晚了,他也没有来打搅她的道理。
他赶在木材店关门之前,把玛琳所需要的书架订购好。这可花了一大笔钱。
算上书籍的赔偿费和维护费,还得帮玛琳抄录损坏的魔法书籍,又不知道得多花多少金币。
不过,玛琳倒是给他指了一条明路——试着找学院城的建筑部长报销,就说是大图书馆的建筑问题,才触动了法阵——当然,那个大图书馆当年并不是现任的建筑部长负责的。可恨的是,玛琳还会从这笔赔偿中抽出一成,作为她的辛苦费。
敲诈一个面相天真,十来岁的男孩子,怎么说都有悖于影风扬的行事作风。可是在背负巨大的债务压力面前,他不得不选择欠下心债。
因此在半夜从市场回来,经过神殿的时候,就顺道翻墙溜进来,径直往花园走去。
当然,他大白天来也没事。只是苦于囊中羞涩,不给神殿的捐款箱捐点钱总是有点过意不去。
很奇怪。
明明自己在王都的风评恶劣,怎么一到了高地,自己就慢慢成了一个道德楷模?
他有那么大的变化吗?
没有啊。
塞勒涅女神唯一的神像就在花园之中。
他背靠着雕像的基座在花园里躺了下来。
园子里刚种下的花还没有生出蓓蕾的意思。所谓花园,现在只能称得上一座百草园。
神殿相比是拒绝了魔法师的帮助,没有对这些植物施放快速生长。以致于他们生长的如此缓慢,如此……自然。
这就是神殿。
他觉得自己内心的罪恶接受了一场浩浩荡荡的纯洁洗礼。
这是冥冥之中是受塞勒涅女神的指引。
他明天可以笑着去骗那个建筑部长了。
“玛利亚,亲爱的玛利亚。波什娜,娜塔莎,萨拉……”一个轻佻男子的声音,几乎是唱着把这一串人名念完的。
影风扬回眸一看。
那个俊朗的中年男子塞巴斯蒂安。他今天的头发是金色的,穿了一件干练的黑色衣服。
他笑着把卷轴,文件,还有其他什么东西热情地塞进这些神殿人员的手里,在离身作别时轻快地吹了一声口哨。
朝着神殿三楼亮着灯的房间,他看了一眼,像是一条看守财宝的黑龙。那是弗丝的房间,影风扬知道。
扛起一桶水,吹着口哨,他走进了花园。
刚好到那间房间视线所不能及处,与塞勒涅女神的雕像之间隔了一排翠青的树。
他从桶里捞出来一块毛巾。
影风扬不知道这个塞巴斯蒂安是何时成为弗丝的仆人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大概也算得上是某种神职工作吧。只不过,在所有神职人员里,这是影风扬见过最为轻佻的一位。
影风扬只知道每次看见他,他都那么的自然。
自然地从视线中消失,在自然地回到别人的视线。还能若无其事地跟任何一个人搭上话。
他的外貌也常常是不同的。有时黑发,有时金发,有时老者,有时少年。
眼前这幅金发中年人,黑色长袖服的装貌,是他用的最多的。
不过,就是这个多变的男子多次阻止了对弗丝的刺杀。在简短的传闻里,塞巴斯蒂安的实力深不可测。对于弗丝而言,他应该更像是一名管家,或者是护卫。
不过,他应该是不信塞勒涅女神的。
没错,否则他也不会在那单薄的一排树苗后面脱起衣服,用湿漉漉的毛巾擦拭自己的身体。
还把裤子脱了下来,把光溜溜的臀部透过树苗之间巨大的空隙映进塞勒涅雕像的眼帘里。
若是那些树再长大一些,倒是可以把他的身体遮住。
因此,影风扬觉得这个男人大概是不信塞勒涅女神的。当然,他自己也不信神。因此不好对别人妄加指责。
幼年随着船队漂流的生活,使得他没有可能笃定地相信任何一个地方的神。
全信就是不信。他很快就明白了。
“喂,小子!”塞巴斯蒂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注意到了躲在雕像后面的影风扬,“偷看男人洗澡,好看吗?”
“哼。”影风扬轻蔑地笑了一声。
大概是盯着那个光溜溜的臀部,好奇会不会给女神造成恶劣影响,受到天罚的时候。
塞巴斯蒂安给自己的下身围上一条浴巾,朝着影风扬走了过来,还不忘给塞勒涅女神的雕像投来虔诚的目光。
“怎么,穷得叮当响,”塞巴斯蒂安一眼就看出了影风扬最近的财政状况,“所以今晚来偷捐款箱吗?”
影风扬不喜欢这种被一眼看透的感觉。
尤其是今天,他已经被看透了三次。
他把那条湿毛巾随意搭在肩膀上,在雕像后面的草地上坐下。一条条老旧的伤疤环绕着他的胸膛,还在凄厉地诉说着过去的血痕。
这些伤痕能不能褪掉,就像是他的变脸一样。
“真可惜,”塞巴斯蒂安不顾影风扬打量着他的目光,“有我看着,这些钱你是偷不走的。因为我已经把钱全部取出来了,哈哈哈。”他自顾自地笑着。
“不,我是来赏月。”影风扬随意编造了一个借口。“在月神的地盘上赏月,有什么不对的么?”
他抬起了头。
不过,今晚的月亮没什么好看的。残月的月轮,已经被染得快接近叫人发狂的鲜红,颓然地挂在西方的夜空。
“今晚的月亮没什么好看的,”塞巴斯蒂安抬起头,他还不忘纠正道,“况且,这里不是月神殿。这里是高地神殿。你要看这月亮,还不如下个月看,下个月看会更加刺激。”
“这一年的月相对我来说都是第一次看见。难免有所好奇。”
“我知道,过去的几年里,你都因为战争平白多蹲了几年王都牢房。没有见过世面,难免有些好奇。”
影风扬警惕地回过头。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把他的底细摸得这么清楚的。
“你知道,所有主神的祭司中最为纯洁的是谁么?”
“弗丝?”
“是月神的祭司。”塞巴斯蒂安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该有的尊敬,“尤其是月神的最高祭司。她是最纯洁,同时也是在魔物面前最为脆弱的。”
“是因为医者不能自医么?”
“这个仅仅是一方面。”塞巴斯蒂安看着发红的残月,“你知道月相为什么会如此凶恶么?”
“为什么?”
“它在暗示。”塞巴斯蒂安沉默了一下,“殷红的血色与纯洁的白色融合。这是纯白的祭司最为危险的一天。”
“你是说,弗丝特别容易受魔物攻击?”影风扬从不知道,弗丝怎么从不告诉他。从当初的魔物中他就有所预感,没想到居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