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骑士奎·多斯再次从睡眠中醒来，发现自己还是躺在一张硬板床上，周围充斥着浸泡尸体的难闻药水气味。
“维克多，维克多博士。”他边上一个年轻的助手正在轻声叫喊，“他又醒了。”
“好的，我马上过来。”随后是瓶瓶罐罐被推到一旁的叮咣声。
奎的确每次都这样昏昏沉沉地醒来。从被教会的人回收开始，足足持续了两个多月。
他是被一阵强烈的雷击电倒的。很幸运，不像他的那三个同伴当场毙命，他和另外一个人苟延残喘地活下来了。
这很好。
“早上好，你还记得我么？”一个戴着深黑色框眼镜，头顶稀疏，披着一件比本人瘦弱体型大了太多的白大褂的男子，把脑袋凑到了他的鼻子跟前。很明显，现在屋子外的天色已经黑了。
“嗯，嗯……维克多·弗……弗？”奎想不起这家伙姓什么。
“叫我维克多就好了，姓不重要。我是月神的祭司。”维克多打开了奎的口腔，“你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劲吗？特别是脑子。”他松开了手。
奎张张嘴，拿他那根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喊了一声，“为了无魔力者而战斗！”除了声音比从前尖锐，没有什么不同。
他望向维克多，摇了摇头。
“是不知道？还是没问题？”维克多拿出了白色的记录本。
“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奎只发现自己比以前温顺了许多。
“还记得为什么你躺在这里吗？”醉心研究事业的人，总是如此冷漠。
“嗯？协议？”他只记得教会把自己紧急抢救了过来，那时他边上还躺着和自己一起被救过来的圣骑士伙伴。有人说，他们已经在那个沙地上躺了三天。
“你还记得协议的内容吗？”维克多在记录本上潦草地写字。
奎只记得有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说话，那好像是一个温暖的梦。那个说话的人，十分能鼓舞人心，并且提出的待遇也很优厚，但是他就是想不起来，那个人究竟是说了什么。
“那个人到底说的是什么？”奎试着坐起来，发现自己完成得很轻松，没有胸闷。他冷静地看向维克多。
“你想要变强吗？”
“想！”奎再次迫不及待地重新应答，觉得自己好像在重演一边梦中的景象。
“你有钱吗？”
“没有！”
“你有权吗？”
“攀不上！”
“你有信仰吗？”
“远远不够！”
“那你还有什么？”
“我还有这幅强健的身体！”
“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
“我放走了一个叛徒！被一个魔法师救走了！”
“你恨魔法师吗？”
“恨！恨不能亲口把他们咬碎！”他想起来了，他的脑子里现在满是那个黑色短发，脸上嬉笑卑鄙小人的样子。他怎么都没有料到，对方居然扮猪吃虎。
“很好，你把这强健的身体交给我吧。那样，你就会变得更强。”
“那我的身体呢？”奎终于没有再按照梦中的对白那般叙述。
他的身体呢？若是他交出了他的身体，那他现在正随着自己意志活动的躯壳，到底是什么？
维克多博士拿来了一面镜子。
他从那面镜子里看见了一张陌生男人的脸。
“啊！”他惊恐地抓着自己的脸，好像要把那张脸给撕烂。
“别撕！别把脸给撕了！”维克多和他的助手连忙上前按住奎的两只手，只可惜对方的力气实在太大，完全按不下来。
幸好，奎自己在惊恐了七八秒之后，久自己安静了。
他看向镜中人。现在的身躯虽然矫健，已经没有过去的那般巨大的块头。尤其是他的胸前，更是没有了他得意的胸毛。他心有预计地掀开了下半身的毯子，神色紧张地盯了三秒，轻松地呼出一口气。
“你们是给我换了副身体？”他终于开始冷静地面对现实。
“确切地说，是逐步更换。”维克多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现在最后完成的，是你的头骨和脸。被你放跑的那个叛徒要是还在，也不至于把这个工程搞得这么复杂。只可惜现在月神的祭司里，任何人的治疗能力都比不上那个平胸的小姑娘，就连新接任的最高祭司都不行。你明白么？”
“明白。”奎意识到，自己的骄傲导致他犯了大错，他不应该贪图那个年轻男性法师的身体，“可是，这幅身体，到底是有什么用呢？”
“你的身体，可以说是金贵得很呢。”维克多得意洋洋地赞叹了一声，“你看看这个光泽，这么白皙。毛孔，这么无瑕。啧啧。”
“你要干什么？”奎这样勇猛的男人，现在都有点慌了。
“跟你讲吧。这个身体的每一寸骨肉，都接受了两年以上的反魔法药剂的涂抹，你现在可以说是百魔不侵的法师克星啦，哈哈哈！”维克多尖锐的笑声，像是一只疯狂的老鼠。
“百魔不侵？”奎有些觉得不可思议，“到底是拿什么东西浸泡的？”
“不该问的就别问。”维克多收起了他那副轻松愉悦的表情，在表格上填完什么之后，这才继续盯着奎看，“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只要不涉及机密，我都会告诉你，免得你想太多。”
奎看看自己的左右，边上躺着的，都是陌生的脸，“那……那像我这样的人，总共有多少个？”
“虽然现在完成的不多，但是浸泡数量最大的那批身体，现在刚刚开始能用了，以后会多起来的。”
“那批身体有多少具？”
“唔，你知道第一打高地，死了多少人吗？”
“算上敌我双方大小贵族的士兵，包括民兵。几……几十万总有的吧？光是有全尸的，都有七八万了。难道那些尸体都没有烧掉？”
“不不不，不能这么算。那些身体素质好而且保存完好的尸体，大多数在英武殿中。像你这样，大概有将近一万具吧。再算上拼拼接接的，这个数量就很可观了。”
“我们有这么多克制法师的军队了？”奎一脸震惊，新接上的下巴都快要掉了下来。
维克多摇摇头，“这只是理论的完成后数字。除却失败品，还不除去残次品，你才刚好第二百五十个。不过，你的模样和脑袋，看上去倒是一个十分稀有的优质品嘛。”维克多对着奎的新身体，托腮欣赏起来。
“怎、怎么这么少？”奎不安起来，“那等到组成军队，要过多少时间？”
“别急嘛。”维克多倒是并不在意，“技术总是越用越顺手，新手也是越培养越多的嘛。我们这个行业，可是非常有前途的啊。哈哈哈。”
奎看着眼前男人的贪婪，完全忘了这家伙还是一个月神的祭司。
“那……我接下来做什么？”
“你先待在圣城的新军队吧。恢复体能，参加训练，看看这个身体有什么问题。”
“我以前是……”
“别管你以前在哪里当兵，现在你们的军队就是带来希望的战士——圣城的专属圣骑士部队，圣殿武士。要是你的身体素质检测不错，那你的身份可就高贵了，说不定还能封你爵位呢。”
奎憨厚地笑了一笑，“这、这好事，我可真的没想过，我能回家告诉我老婆吗？她肯定高兴坏了。”
维克多摇摇头，“很遗憾，你现在的活动情况，我们必须对外保密。直到对魔法师的战争结束，你们必须像一个普通的圣骑士一样生活。进入圣殿武士的军队后，你的名字、代号就是圣殿250，暂时不能回归原来的名字。”
“啊？那我老婆肯定担心死了！”奎忧心忡忡地盯着维克多的眼睛，“我们什么时候能把魔法师杀完？”
“孩子，你家里的事情，教会会提供帮助的。不用担心。”维克多坐在了他的床边，伸出手安抚他，“对魔法师的战争——两年，两年的时间，肯定会结束的，我保证。到时候，你必将加官进爵。”
维克多的脸色第一次如此严肃，奎相信了。“那我就没什么问题了。”他怀着一丝丝遗憾，摇了摇头。
“很好。”维克多温和地赞许了一声，“接下来，你就要重回你的军队生活了，没有意见吧？”
“没有意见。”
“记住，此事不能和外人提及。平时的活动空间，会被限制在圣殿武士的活动范围内。放心，那个地方很大，伙食也很好。记得交点新朋友。”
“我会做到的。”奎低声点了点头。
维克多站了起来，拍拍他的袍子。把手里的表格交给年轻的助手，起身往门外走。拉开门后，他郑重地转过身来，“当然，要是你觉得寂寞了的话，你们军队里有专门提供服务的女性，不会有人反对你们去的。”他朝着奎坏坏一笑，“你，明白的吧？”
“明、明白！”奎被这笑脸吓了一跳，声音陡然尖锐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那个和我一起抬进来的人呢。”
“哦，很遗憾。”维克多低下了头，“他经历的光荣和苦难，留待我们死后听他叙说。”
在场的三人都把右手的掌心放在额头，随后亲吻自己的食指，最后右手握成拳头放在胸口，以表对牺牲者的缅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