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举族搬迁的消息便已传下,众人一阵哗然,心头俱是一阵沉重,有人开始埋怨,有人却开始默默地收拾起家当。
聂青缘也跟母亲说了,闵素珍神色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说道:“娘还是小孩子时也经历过搬迁的,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准备吧!”
闵素珍嘴里说得轻松,但聂青缘却不禁想到母亲当年还不到七八岁,不知她是怎么度过过那段颠沛流离的艰辛岁月,和大人们一道来到这巨石林定居的。
聂青缘黯然。半晌,他又想:“母亲病重,这次长途跋涉,路上草药可难以寻找,这两天可得多找一些准备着,以防不测。可族里白天不准出寨门,那怎么办才好?”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也没想出什么好方法,之后练了一会功,便也睡下。
半夜闵素珍突然咳得厉害,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把聂青缘给吵醒了。他连忙起身喂药,但发现药已喝完,于是生了火,洗净药草,准备煎下,可又发现其中缺了一种‘心眉草’,想到拓山家不少,于是也不耽误,匆匆走了出去。
在拓山家讨药倒是颇为顺利,拓非不怪聂青缘深夜打扰,还安慰了他几句。之后聂青缘向来路走回,拓山家在族里西北一侧,与东南方向的聂青缘家有一段路程。当他走到坪地旁边由山溪流淌汇集而成的那潭池水不远处时,突然发现池子旁边站立着一个人,看样子仿佛是那姓费的前辈高人。
聂青缘愕然,喃喃自语道:“奇怪了!深更半夜的来水潭旁边做什么?刚才我过去时,怎么没有看到他,难道他是刚到的?”
“什么人?”
聂青缘正在思忖间,眼前黑影一闪,费贤已掠到他身旁,一伸手便把他双臂给擒住。聂青缘双臂霎时传来一阵巨痛,手里“心眉草”掉落在地,口里不由得“哎哟!”一声唤出,随即大声道:“费前辈!我是族人聂青缘,给母亲拿药草经过这里的,你放开我!”
费贤一脸冷漠,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聂青缘,又看了看地上的药草,道:“真的吗?”
聂青缘连忙说了一遍缘由,可费贤还是没有松开手,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忽然远处一人朗声笑道:“呵呵,难得费兄有此雅兴夜半观景,不若让老夫也来凑凑趣如何?”随着语声,淮炳安已从小道上转了出来。
“青缘,怎么你也在这里?这么晚不睡觉,来这里作什么啊?为什么和费贤前辈起了争执?”
聂青缘急着道:“族长!我娘刚才咳得厉害,我去拓非大叔家借了点草药,想回去煎煮,路过这里时,就遇到了费前辈。”
淮炳安听了,点点头道:“哦,好孩子!真孝顺,快回去煎药吧!”
淮炳安刚一出现,费贤的手便从聂青缘的手臂上轻轻移了开去。聂青缘双臂自由,向族长行了一礼,说道:“打扰了两位长辈,青缘这便走了”,俯身拾起地上的‘眉心草’,头也不回的往家里走去。
费贤也不解释什么,只道:“听说,你们族人这两天便要离开这里,搬往他处,是不是真的?”
淮炳安歉然道:“是有这回事的,忘了和费兄通报一声,白天族里长老们商议了几个时辰,直到黄昏时分,才确定下来搬迁,时间就定在三天后。”
费贤颔首道:“你们族人不少,妇孺幼童犹多,以此方法来避祸,也未尝不是一种好办法。”
淮炳安一脸黯然,长叹道:“这也是不得已的举措,避免更多伤亡而已!”
他接着又道:“清矽族人少式微,多少年来小心翼翼,从没有招惹过什么其他种族,我只奇怪是谁驱使这么多的野兽来伤我族人,其意欲何为?本来我觉得和昆浑族人有点关系,但又没什么好的证据,哎!”
费贤眉头一皱,疑惑道:“擅长驱兽围猎的昆浑族人?可是昆浑族人离这里几千里遥远,而且昆浑族乃是上万人的大族,向来在邻邦众族中礼数周到,口碑皆好,怎会千里迢迢来无故攻击你们清矽族人?”
淮炳安应道:“我曾经仔细看过那些来袭扰的野兽尸体,都是些寻常野兽,除了死前疯狂凶恶之外,体内并未服过什么特殊的东西,若不是其接二连三有组织的攻击,我也不愿意相信是人所指使的。”
费贤略一沉思,便道:“野兽身上的确看不出什么,但若真是有人指使,那这人应该离这里不远,太远的话,他可不便指挥兽群的集结与进攻,我相信在不远处的某一个地方,他应该和野兽有所接触,如果....如果我们去查看的话,说不定就能找到一些有线索。”
淮炳安道:“费兄的意思我也知道,可族里的探子回报说,每次野兽来袭都是从不同方向攻击而出,而且是从不同的秘林里出来。但事后进密林查看,却失去了兽群来时的踪迹和脚印,根本无从查找!那些脚印在密林边缘处就不见了,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费贤道:“也许探子忽略了什么地方,又或许他们修为不够,看不出有什么遮掩的物障,可你我不同,如果亲自去寻找,或许就能有所发现。”
淮炳安一脸忧虑地道:“出去查看?我也想过,可族里一旦有兽群再来攻袭,我不在的话,恐怕.....”
费贤点头同意道:“族中的确是需要有人镇守,不如明日我单独出去一趟,看看有什么发现没有。”
淮炳安沉吟半晌,才缓缓道:“如若真有人能驱使兽群,其修为肯定不凡,费兄一人前去恐有危险,我俩明日还是一同前去吧!只不过不能打探太远,否则族里若有变故,会照应不周的。”
费贤道:“说得有理,就如此定下吧!”
第二日,没有想象中的兽群来袭,一直风平浪静。
夜幕刚临,聂青缘再也忍耐不住,拿起背篓,让巡逻的拓非给其通融让路,偷偷溜了出去,到后山采药去了。
所幸天不是太黑,还能认得清山路,到达地头后,燃起准备好的火把,连夜找起药材来。火把闪烁,倒也没什么毒虫野兽来骚扰,但药草很多掩映于荒草枯木中,火光难以及远,不容易发现,半晌才找着一株,辛苦之极。他片刻不停地搜寻,直到半夜后,背篓里也才堪堪装到一半,看看天色,知道不能再耽搁,叹息着向族里赶了回去。
转过一个山头,隐约听见族里方向有人在呼喊,但听不太清,聂青缘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不久之后,再拐过一个山坡,向远方一望。只见族里火光冲天,人影闪烁,其中还不时传来一声声凄厉嘶鸣。
“又出什么事了!族里像是挺危险。”他飞跑着冲下了山。
到得寨门附近时,只见族里上空飞虫遮天蔽日,“吱吱”声不绝于耳。巨石、寨门、屋顶到处都有不知名的拇指般大小,全身绿油油地飞虫踞蹲。有些族人燃起熊熊火把,在自家门口驱赶着漫天的绿色飞虫,但有些闪避不及,被绿色飞虫咬中,霎时惨叫出口,哀嚎不已。
几只绿虫迎面扑来,聂青缘大骇,扑地而倒,手中火把一阵乱舞。绿虫怕火,不敢进身。他心中一定,略一思量,寻着一块寨门前防御工事用的兽皮,披在身上,手里高举着火把冲进寨里,向家里飞快掠去。
一路上,看见几具面部扭曲、死状凄惨地族人尸体。还有几人被众多绿色飞虫包围,正疯狂的四处逃窜。
聂青缘心系母亲,也顾不得那么多,直奔回家门口,急急喊道:“娘!娘!你可还好?青缘回来了。”
屋里闵素珍担忧了一个晚上,这时听到声音立刻回道:“青缘你可回来了,太好了!娘担心死了!快.....快进来!”
聂青缘手中火把急挥,飞虫避让,让母亲及时开门,一闪身便进入了里面,再反身关紧门户,牢牢上了门栓。他扑到母亲身旁,左右察看母亲有没有事,所幸闵素珍并没有被飞虫咬伤,遂长长松了一口气。
“娘,出了什么事,怎么有这么多的绿色飞虫?”
闵素珍看着儿子无恙,担忧了半天的心这才稍定,帮他取下背篓后,这才叹道:“两个时辰前,长老到处吩咐,要关好门窗,说有大量飞虫来袭,千万不能出门.....你出去采药,我本就甚是担心,没有睡熟,一听吩咐,便及时关好了门....之后真有飞虫聚集,而且越来越多,扑在门上,“笃笃”作响,真是吓死人....再后来便听到许多人惨叫,娘就更担心你了,希望你不要在这时候回来,可你终究还是回来了...哎!也不知道这些虫子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咳,咳....”她话音刚落,便剧烈地咳了起来。
聂青缘听得明白,看见母亲咳嗽时难受的表情,心中难过,正想帮她捶捶背,舒缓一下胸口的痛楚,但这时远处突然有人惊骇地大叫道:“飞蝗!毒飞蝗!有毒,巨毒....”接着便是一声惨叫。
只听纷乱中,又一人大喝道:“除了‘冥酥虫’外,还有‘毒飞蝗’,‘毒飞蝗’巨毒难解,中者立毙,而且毒还能腐蚀木门,大家不能呆在家里,得离开,向后山躲避....‘毒飞蝗’数量越来越多了,快!要快....出门时用衣物盖住裸露的肌肤,穿得越多越好!”喝声嘶哑,似乎是乔温的声音。
乔温话音一落,本就惊骇莫名的族人霎时如被死神扼住了咽喉一般,变得寂静无声。半晌后吵闹声、哭泣声响起。再后来,“砰”的一响,有人开始抢出了门。接着“砰砰”数声,又有些人冲出了门。
聂青缘毕竟年轻,手足无措,问母亲道:“娘!我们要不要走?”
闵素珍目光一直注视着门口,道:“乔长老说得不错,木门已开始被毒虫腐蚀,不走不行了!把剩下的三根火把都带上,衣服也要再多穿两件。”
忽然门外有人急喊道:“闵娘,青缘,我是雯四通,快开门!”
聂青缘抢步上前开了门,只见门外两只火把飞舞,一个厚布覆面的人当先奔了进来,口里直呼道:“闵娘,我是雯秀!”接着后面人影一闪,同样装束的雯四通也闪进了门内,顺手掩上了门。
雯四通看了两人一眼,呼出一口长气,道:“还好你们没事,走!我们来接你们走!”
闵素珍惊疑不定,道:“多谢雯兄弟,可往哪儿走?莫不是如乔长老所说的,向山后走?”
雯四通却摇摇头,道:“如果单只是绿色的‘冥酥虫’,向山后走是不错的。因此虫每只的毒量微弱,除非是被它们大量蛰伤,才会至人死命。少量的话,一时半刻,是不会有大碍的,挨着也可跑到后山。反倒是这‘毒飞蝗’的确麻烦至极!中毒者必死。我多年前曾和淮族长一同路过九百里外的埠水集,听闻那里的老人说以前埠水集也曾出现过这种‘毒飞蝗’。他们说这毒虫奇毒无比,只要闻有活物生息便如附骨之疽一般纠缠活物至死,无物能拒,唯有隔绝生息,躲在隐秘之处,方能逃过其追踪。”
闵素珍惊道:“如此厉害的毒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可....可哪里才有隔绝生息之地?”闵素珍一直很镇静,但这时也不禁惊惶起来。
雯四通一脸沉重,道:“我多年来除了在族中狩猎,便是喜欢垂钓,颇通水性,知道潜入深水,屏住呼吸,就能暂时隔绝自己的气息,族中那潭深水,如果下潜躲藏得法,或有生还的机会!”
聂青缘在一旁问道:“可我们不知毒虫要停留多久,入水太久是会溺死的,不知雯叔有什么好办法?”
雯秀这时赶忙接道:“这个我们已想到了,已带来了几根空心细竹,现就在门外放着,潜入水里后就用细竹帮助呼吸,可以解决溺水之事。”
闵素珍听闻后,脸上已有愉色,道:“你们父女想得真是周到,事不宜迟,咱们马上就走吧!”
他们母子俩快速的再穿了几件厚厚的衣裤,再用长布蒙起了头脸。
雯四通还不放心,又嘱咐道:“路上跟好我,一人的手拉着另一个人的手,空出的手用火把驱赶飞虫,路上别停留!”说罢让他们母子点起火把,深深吸了一口气,拉开房门,向外面踏出。
他在门口不远处快速拾起了几根竹杆,分给三人,三人再不停留地向远处急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