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不知道什么是剑意?”匡稷眼帘低垂,靠在木椅上,显得很慵懒的样子,他确实犯困,很想睡觉,可暂且不行,他知道这眼睛一闭上,可就再也睁不开了。
展陶想了想,“是气?”
“人皆有意,你可理解为意念或者意志,圣后的意志众人皆知,她渴望权倾天下军队铁蹄踏平四海八荒。这,便是圣后向这天地挥去的一剑,便是剑意。”
“剑气不过灵力依靠剑体衍射,是低级手段,与剑意差之千里。我与教宗不同,他能教你四百三十年,我只能授你三日,若三日不悟,你只能怨己悟性不佳,与这茫茫剑道无缘了。”
“在你们人世,也曾出世过不少剑道强者,只可惜他们生的时代不好,没有灵力作为共鸣,悟不出这剑意。而今,【C管局】建立起殖民地,引致的灭世危机,逼迫人世灵力复苏,于你们这些年轻人而言,是再好不过的时代了。”
这话里囊括了相当之多的讯息,匡稷被圣后软禁,囚于这荒山上,可他眼界之宽消息之广,却未曾受过一点影响。当真是足不出门,却晓天下事。匡稷道,“当年,我有幸读过【天国卷宗】全书,完整版分为上中下三卷,【洪流卷】讲过往,【不惑卷】识当下,【光阴卷】见未来。”
“您……看到了未来?”展陶咽了咽,有些紧张,也有些期许,人总对未知的事项保有无穷的好奇心。何况,此事与世人性命息息相关。他很认真地问道,“未来,我的母星,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匡稷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悠悠道,“【光阴卷】是三卷中最难懂的一卷,它太过奥妙,令人沉迷其间难以自拔。当我发现花费了许多时间,却只弄懂只言片语后,我选择烧毁了它。至此,【天国卷宗】只剩残卷,无人再知将来,这已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不要问我未来是什么样子。”匡稷望着展陶,一字一句地说道,“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怎么样,我说不准,【天国卷宗】也不能。”
这是废话,却正如匡稷所说,这对所有人而言,未知的结局,才是最好的结局。那道剑意仍悬浮在半空中,匡稷看着它,再看向展陶问道,“这剑意源自【光阴卷】,所以,你当真悟了吗?”
展陶没有悟,他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笨了,他与那剑意对视了整整一天,却没有半点成果,他仅有三日,等于已经浪费了三分之一的时间。连剑意都悟不透,又谈何能拥有自己的剑意?牧小枝瞧出了展陶的焦急,她不知该如何安抚,匡稷也很失望,他不明白本该如此简单的事,怎会变得这般困难。
白天过去是一夜,展陶又与那剑意对坐了一夜,唯一的进步是,他眼睛适应光线的能力强了一些,好歹不用半眯着眼,也不会流泪不止了。只是,这究竟有什么用呢?看了这么久,傻子也能记住剑意的形状了,展陶用手指在空中勾勒出线条,随着动作愈来愈熟练,线条形状无比近似于剑意。这大概就是剑气了,可正如匡稷所言,剑气是低级手段,灵力充沛者轻易便能使出,与真正的剑意相较,可谓谬之千里。
展陶拍散空中紊乱的剑气,继续领悟剑道精髓。慢慢,他发现了自己徒劳无功的症结所在。匡稷教的,与教宗所授完全是两个迥异的思路,教宗的剑术主张灵动多变海纳百川,与之相对的灵力回路容量大,覆盖范围广阔。可匡稷却倡导精简,他的剑意纯正玄妙,灵力回路单一,如同一首反复循环的旋律,同一个调子却能奏出百首好听的曲子。
二人优点强处截然不同,展陶能师承这两位,既是幸运,同为不幸。展陶想悟通匡稷的剑意,便要他摈弃在教宗那所思所学,可那是整整四百三十年的剑道观,等同于,叫他放弃一个持续了四百三十年的习惯,这绝非容易之事。
已是深夜,山上三人无一卧床而眠。时间紧迫,展陶睡不得,匡稷有剑伤,也睡不得,牧小枝为了陪展陶,在屋外静守,与小黑龙为伴。在牧小枝的悉心照料下,奄奄一息的小黑龙健康了不少,甚至在牧小枝的鼓舞下,喷出了一道龙焰,很微弱,但威力不俗。蛊雕的离魂在夜风中瑟瑟飘舞,它沉默地凝视着小黑龙,试图寻找一些熟悉的影子,可是,它没能找到。它有些难过,却发不出任何悲戚的声音,它只剩一道魂,什么也做不了。
圣后有宫宇百座,呈星斗罗列之势,天族人也信奉神明,有拜月祭星的习俗,这点,连圣后娘娘本人,也严格尊崇。只是,随着天国历代王权更替,又遇上资源枯竭的劫难,拜月祭星流于形式,民不聊生,哪有闲情雅致与神灵对话?所以,久而久之,拜月祭星成了王侯贵族的特权,人民在特殊节日偶有祷告,却不再有正式的活动。
可是,圣后对此事项尤为看重,无人知道这举动的背后有何意义,包括与她关系亲密的摩耶,也浑然不知情。
“娘娘。”摩耶还是比较习惯称呼圣后为“娘娘”,他垂下丑陋干瘪的脸道,“您交代的事,都办妥了。”
“这回,他是真的要死了吧。”圣后哀婉地轻叹道,“想杀死他可真不容易啊。”
“毕竟曾贵为帝上,自然不是凡人之躯。”摩耶咧开嘴,阴测测道,“不过润君皇子的那一剑当真惊艳绝伦,否则,想杀死他,还需要很长一段时日。”
圣后冷笑,“我关他肉身,磨他心志,伤他心绪,好不容易候到了他最虚弱的时候,又送他一剑,如此这般,他竟还能活几日,当真……可怕啊。”
“娘娘不要忘了,若不是他执意要教那小子,恐怕还能活得更久。”摩耶说完,不由打了个寒噤,是的,连他,都为自己所言之人深感畏惧。
“这事倒提醒了我一点。”圣后忽然道。
摩耶会意,只是笑,并不言语,他与圣后的默契,早已胜过言语。
“从这一剑可以看出,他又强了许多,若再不杀,西境易主只是时间问题。”圣后看着摩耶,云淡风轻地问道,“下一剑,你打算如何出?”
摩耶继续笑得阴沉,他朝前走了几步,未到与圣后并肩的位置便止步,此处是梅园,寒风冷冽,梅却开的旺盛,仿佛不知寒冷为何物。听闻绝境长城外,有覆盖百里的寒梅,简直像一条血河。
“我是分不出梅花同桃花的区别的,不过我想,梅开的这般旺,那桃也该凋谢了吧。”摩耶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