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健步沉稳,缓缓行来。
只在李小禾他们桌前停住脚步道:“若不见怪,我便与两位同座如何?”
这茶舍里此时只有李小禾他们一桌客人,其他桌位都是空空荡荡,看这中年男子气势不凡,李小禾却甚是疑惑这人为何要与他们同座。
“你要坐便坐吧,废什么话。”小紫听得那中年男子开口,却是不耐道。
经得小紫这无理的话语,中年男子却只是一笑,也不生气,便在四方桌一方坐定。
李小禾见这男子气势不凡,却生怕因为小紫刚才的无理话语徒生事端,便恭声道:“小子李小禾,还未请教先生贵姓。”
“呵呵,你这后生倒是知礼,世人生的平等,名号何分贵贱,老夫任往。”中年男子笑道。
这中年男子夸李小禾有礼,另一个意思却是说小紫刚才无礼了,小紫听得此话只冷哼一声,撇过脸去。
李小禾却听得这句“世人生的平等”,心中若有所思一般,只道这中年男子倒是语带禅机,在心中更觉此人不凡。
只待小厮奉上茶水那中年男子饮过一口,才转头向李小禾道:“你说这乡野粗茶与那御前贡茶有何分别?”
李小禾心中顿时诧异,这乡野粗茶自然是苦涩甘弱,皇室御茶想必是清香甘醇了,他也不知这中年男子问此是何意,便只回道:“小子对茶道知之甚少,还望任先生指教。”
任往听李小禾如此回答,只是微微点头,笑道:“都是解渴之物罢了,为之标名为‘茶’,妄自以之谈‘道’却是无聊至极。”
任往居然把茶道说得一文不值一般,李小禾心生好奇,只待他接下来又有何话。
“无苦亦无甘,无论甘多苦多,都是茶水,没有这粗茶苦水,又何分甘饮玉泉,依我所见,一切在心,若是心喜神爽,就是一碗白水便是最好的入口之物。”任往接着道。
“一切在心?”李小禾喃喃道。
“不错,便是你刚才所说的一般,对得住自己的心,只要对得住自己的心,那白水便是最好的下饮之物。”任往见得李小禾面露深思,只洪声道。
李小禾听得任往声若洪钟,却是在自己心间绵延震彻,顿时心中好似明白了什么一般,只拜道:“多谢任先生指点。”
“你心中早已明了,只是一时闭塞,此时通明却非我之功。”任往笑道。
“什么狗屁的茶水,本姑娘就说这乡野粗茶就是没有那甘泉露饮好喝。”小紫此时却是不知为何突然气声道。
小紫再次无礼乱骂,那任往却还是一笑置之。
他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小紫与李小禾,接着便道:“我观两位却不似凡人。”
小紫见这任往还是不理她只能冷哼一声,李小禾听得此言却是心中一惊。
便听任往又道:“小兄弟手中长剑虽然缚于剑鞘之中,但仍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利气,显然这却是把有灵的神兵仙器,再看你本身也是如这鞘中神剑一般,看似平淡无奇,这却是因为你把一切都压在心中,不愿视于人前,正因为你长年如此沉忍,如今仔细一看,你体内已养成了一股浩然之气。”
“哦!不知何为浩然之气?”李小禾听他如此说,只心中疑惑,便开口问道。
“帝王有帝王之气,君临天下;为将者有将士之气,杀伐镇天。一切只因各人所处位置不同,心性不同,常年累月累积而成。你因常年沉忍内敛,如今便是有浩然之气,只如同幽谷深渊千年沉积的瘴气,不出则已,一经飓风袭开便是浩然宽广,连成一片,遮云蔽日。”任往赞叹道。
“浩然之气!”李小禾这却是第一次听人说起,自己身上有这股气息,只心中惊疑。
任往见李小禾面露惊疑,只眼中隐隐一笑,又道:“我看小兄弟想必是仙门之人。”
李小禾顿时一惊,看来此人着实不简单,已经看出了他的身份,但他也不作声,只听任往下面还要说些什么。
“而这女子却是魔门中人。”便在李小禾震惊之时,任往又是面含深意,对着小紫轻轻笑道。
小紫被他一看,只转过头去,怒声道:“你这人怎的这么多废话,我是魔门中人,怎么了,你还有何话说,一并放出来吧。”
任往一眼已看出李小禾与小紫的身份来,着实不凡,李小禾只屏声静气,拭目以待他接下来的话语。
任往却是转头又向李小禾问道:“小兄弟可知正道为何物,魔道又为何物?”
“仙门正道自当秉持天地正义,魔门歪道”李小禾看了看此时正闷气横生的小紫,下面的话却再也不敢脱口而出。
任往一听此话顿时笑道:“正魔两道千万年来势同水火,但正道魔道,只是凡人妄定天机罢了,岂不闻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道之下众生平等,何分正邪。”
李小禾听得这话,却是心中生怒,只觉刚才对任往的好感顿时全无,他倒是想问,这苍茫天地怎的就能不分正邪?
任往见李小禾气闷,却是隐隐一笑,好似正合他意一般。
“你说正道秉持天地正义,这正义是天地赐予你正道秉持的不成,大道三千从来执掌于诸天神佛之手,天地未曾赐予正道任意一条,而正道中人却妄自替天行道,这本就是违逆天地之道。”他也不理会李小禾气闷,只淡淡说道。
“这”李小禾虽然听得此语心中更是气闷,但这任往说得头头是道,他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原来仙门正道,全都是妄自窃取天机的贼盗,这话我爱听。”小紫见李小禾气得脸庞涨红,顿时笑道。
任往也自然一笑,继续道:“从来大善便是大盗,无天地赐予,自封正义,判他人为恶,这仙门正道当真是偷天换日的大盗。”
“正邪自在人心,又何须天赐!”李小禾终于忍不住愤声道。
“正邪自在人心,此话倒是不假。若你正道中人心中无魔障,又以何为参照判别他人正与邪?”任往却是一改刚才的淡然,大声道。
这一问当真是直如九天惊雷一般,在李小禾心间轰然巨响,只让他耳鸣神眩。
前日里那天焚塔之人围杀他,便是行的魔门邪道之事,他不禁在心中念道,难道真如此人所说,正道中人本来就魔心深种!
李小禾只脸色一阵青白变换,复儿沉声道:“照先生所说,那世间就真的再无正义,魔门邪派都是被冤枉的不成。”
“世事无绝对,阴阳交泰成就朗朗乾坤,天地间自然也是有正便有邪,正邪向来只在一线间,佛语有云,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便是此理。大善便是大恶,那大恶之中又何曾没有大善?”任往语重心长道。
“大恶之中又何曾没有大善?”李小禾只在心中喃喃自语,又转头看向小紫,小紫虽然是身在魔门,却是连荤腥也不食一口,更是在临危之时义无反顾地相救自己。
小紫见李小禾转头望向她,却是马上撇过头去,道:“你别看我,我可不是什么大善,我是魔门妖女,向来为非作歹。”
从琼华派下山已经良久,李小禾虽然未曾与魔门有过多交涉,但却是在龙门谷通天大会之时见识到了仙门各派,他也在心中微微知道,这仙门正道却是并非他想象的那样遗世独立,不沾因果,不痴不妄。
其实在刚入琼华派涅焚用他试药之时他已警觉,这琼华派中也是包藏祸心,其间更有尹浩那等心机险恶之人。
琼华派为天下正道之首尚且如此,那其他仙门就更是不值一提了。
只是后来,也有离儿、宁坤、林梦瑶等人对他却是极好,他便渐渐淡忘了这许多。
如今听了任往这一席话,再度想起这许多来,只觉心间顿时烦闷。
再想起师父陆广最后的话来“修真界中人心险恶”,更觉得在心间生起一丝对仙门正道的厌恶。
陆广说得乃是整个修真界,却并未说只是魔门险恶,此时细想起来,只觉得自己是辜负了陆广的教导,不禁心间暗伤。
一旁的小紫见李小禾突然神情低落,却是急急道:“此人胡乱说这许多,你又何必当真,平白损了自己的好心情。”
“不,任先生说得对,确实是我认知不够。”李小禾却是声音有些凄凉。
任往此时突然站起身来,只道:“你若想看得更清楚些,便去那仙剑派看看吧,此时正道中人都已齐聚在仙剑派。”
任往说完此话,已经是出了茶舍,身影一闪便消失在远处的山间小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