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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霜只是微笑,伸出手来,柔软纤长的手指抚摸在莫瀛脑后,弄得莫瀛痒痒的,更有一块触摸不到的地方也同时起了异样,由不得笑道:“你又在顽皮。”
玄霜微笑道:“子韶,我晓得,你为什么不开心。”
莫瀛心头大大的一跳:“嗯?”
玄霜不再说话,只是专注地凝视着他。冬日稀疏的阳光穿过红叶洒落在她眼睛里,亮晶晶的,仿若水晶。莫瀛觉得她的视线里有一点点困惑,一点点犹豫,还仿佛有着一点点动摇她在困惑什么,犹豫什么,动摇什么?水晶般的眼眸愈望愈深,如此璀璨,让他无法深思,风吹过枫叶林,沙沙地轻响,天地之间别无声响,他低下头来,眸光交织缠绵,渐渐接近。
“子韶,”她低微地呓语,“你真的不必再担心,这世间上,只有我,和你。我已经放下了。”
“玄霜。”她的手臂缠上了他的脖子,柔软的胸口与之轻触,甘芳的气息阵阵传来,有微微陷入迷醉的狂乱。
然而在最忘我的时候身子忽然拔起,足尖点着一棵枫树,如射箭般退出一箭之地。
除一盆冰水从头直浇到脚底,令他有着骤然的无与伦比的失望以外,更有无比的恐惧讶然!
山庄周围有火凤暗守,头翎稚爪尾五凤齐出,便是江湖上一等高手也难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侵。不管火凤是来保护的,还是隐隐有监视的作用。但是至少保证了山庄地绝对安全性,若非如此,他也不敢抛下再三遇险的玄霜赴京参加太子婚礼。
但在这瞬间,他却感到有人突破了五凤的保护层突入进来!杀机,陡起于咫尺!
莫瀛一面急退。一面暗自庆幸,对方是在他回来之后才出现的,倘若是他赴京的那两天潜入山庄,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密集地剑光,刹那间映着漫天红叶席天卷地而下,莫瀛手上无剑,抱着玄霜左突右逃,鬓发为剑气所伤。丝丝缕缕散漫飘落,略显狼狈。然而心中有股非常奇异的熟悉之感冒了出来,这剑势、这来路,甚至真气的运用,都是他非常熟悉的他的武功却是皇帝亲传。
“是谁?”他喝道,迅速转身未果,剑气凛凛地虚玄在他脑后。
“别动。”
是一条男子低沉的嗓音,莫瀛飞快转念,这人无疑与皇族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身手这样高。悄没声响地制住了五凤,又抢得先机制住了他,这种人在皇族中还是屈指可数的。
莫瀛差不多冷静下来:“阁下不用开这种玩笑吧?”
“你别动。”后面仍是恶狠狠地声音,“轻举妄动我刺死你。”
玄霜在莫瀛怀中。似乎并不是那么害怕,瞧着莫瀛有些愤怒有些意外的脸色,缓缓开口道:“是是哥哥吗?”
莫瀛感到剑气略略一凝。趁着这个空档捷若流星般转身,那男子便现于目前。
三十多岁年纪的灰衣男子,两鬓头发却是翻白一半,略见苍白的肌肤,眼角和嘴角已然都是皱纹,那里面似乎堆着数不清的愁苦。和他的愁苦不相配的是他持剑的气质,又狠,又稳,渊停岳峙,那是一派大高手的气度,无论境遇如何。那都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但这些全不重要。重要地是他的眉眼五官,与玄霜惊人相似。
莫瀛张了张嘴。百感陈杂,却陡然失声。
男子并不看他,而是神情复杂地望着玄霜,眼中隆隆而过诸般难以言喻的情感,闪过热烈的亲情,闪过冷漠地猜嫌,最后,什么都没有了,剑尖缓缓下垂。
“三哥?”玄霜缓缓滑落莫瀛的怀抱,嘴唇微翕,轻轻地唤出来。
男子裂了裂嘴,算是流出一丝笑意,他神态也渐渐恢复了正常,唰的一下返剑还鞘:“玄霜,我早想来看你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你还好吧?”
玄霜尚未回答,莫瀛已警觉地接过话题:“机会?什么机会?”
宇王冷傲地不望他一眼,淡淡道:“皇帝派你来抓我,你没来,这一点我很承情,你我的情份也只到这一步,麻烦你保持它。”摊开手掌,是一块莹润细腻的玉牌,“我拿着这块东西来的,正大光明地进来,没有杀在外面暗守的那些个什么火凤,放心。”
在他提起这个话题之前,别说莫瀛,玄霜也在担心这一点,皇帝这大半年都没想起过他,眼见是将放过他了,不要他冒冒失失地闯进来杀了火凤,把皇帝的怒火重新勾起来,这次可不见得再生无数枝节把他犯地事盖过去了。这块璇玑玉牌有特别的标识,不细看也知是太子所用,玄霜释然道:“原来哥哥此来,是太子是太子安排的?”
宇王点头:“因他成婚,皇帝一时高兴,不怎么留意,所以我倒得了个机会。这是太子给我的,你这儿的人,倒很听太子的话。”
玄霜不知怎地有些难过:“哥哥。”
宇王地眼睛很漠然,平淡地道:“可以让你那位护花使者离开一下吗?我有话同你谈。”
莫瀛护着玄霜道:“你想说些什么我在也一样。”
宇王至此才看了看他:“你担心我牵连玄霜?她是我妹妹,而且,伯欣似乎也没有这个顾虑。你是不信任我呢,还是不信任你那位太子表弟?”
莫瀛默然,太子肯让宇王来见玄霜,必然有所考量,玄霜已受过太多伤害。太子纵然不至于象他那样维护生命般维护玄霜,却信得过他决不会做给她带来伤害地行为。相比之下,莫瀛对于太子的信任比宇王更多,若非宇王拿着玉牌来见玄霜,他是说什么都不肯让步地。
他看看玄霜。玄霜也向他微微地颔首,同胞兄妹相见,总有几句贴心话儿要说,无奈地叹了口气,勉强道:“玄霜体弱很弱,别累着了她。”
宇王不理他,径自向玄霜伸出手。玄霜不知为何,却退了一步。低声道:“哥哥,请。”宇王自嘲地一笑,转身朝着半山红叶亭走去。
他们走到红叶亭,分别坐下,这个角度正巧可以看到山外的滚滚红尘,玄霜有些不安,两只手绞在一起。
他终于开口了:“你很不高兴见到我?”
玄霜微笑,声音里却有着不由自主的怅然:“怎么会呢?看到哥哥好好的,我才能放心。这些年,人人说你逃过了。还生了,我暗自庆幸,然而,终究是没人知晓你倒底过得怎么样。是好,是歹,永远只听到传言,永远抓不到实质。如今亲眼见到哥哥,我才放心了。”
宇王笑道:“能够传到你耳中的传言,定然是经过很多渠道筛选地了,那就是真的了。其实我一直都很好。”
“你不好。”玄霜轻轻叹了口气,“哥哥你。未老先衰,终年行走于暗影之下,怎么说得上好呢?”
“这也没办法,算是我的命罢。生在帝王家,是生是死,总得提早有个觉悟。事到临头。才能安然接受。要是我和大哥、十弟,以前最近的乾王、镥王等一样死了。这才是坏。”
玄霜微惊:“镥王也死了?”
“你躲在这里真的是世事不闻了?”宇王不屑地笑笑,“是暗杀。。wap.。他的儿子越来越少要不然,怎么会忘记继续派人来追杀我呢?”
玄霜低声道:“原来如此,真想不到啊,父皇的子嗣愈来愈少了。”
宇王目光停在她脸上,若有深意:“玄霜,你不恨我?”
玄霜抬起眼睛,复杂地微笑:“是指玉宁哥哥吗?”
“要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不幸身亡。我利用他急于见你的心理让他赶到京都,又为了我地猜嫌而平白付出性命。他的死,我有责任。”
玄霜眼圈一红,极力忍住了,说道:“往事休提,恩怨已往。哥哥,你来之前,可知我的情形?”
“你的情形?”“我这里受过很严重的伤。”玄霜指着自己心口,凄清微笑,“九死一生。人虽活过来了,大夫却对我说,我以后不可喜,不可忧,不可多用心思,我的人活着,就是行尸走肉,我对于皇室而言,已是形同废人。哥哥,我的悲和喜,和你们完全不一样了,原先执着的一切,我都不再、也不能再执着了。”
宇王沉默,很久,他才说:“对不起,妹妹。”
当他躲在阴暗的角落,得知他的妹妹取代了他应得地荣光,成为柔嘉国公主以后,他是多么愤怒,多么嫉妒,多么恼恨!国公主是什么?国公主意味着,假如太子不幸身亡且无后嗣,那么,国公主就是第二顺位继承人。也就是说,他即使做很多很多的努力,最终除掉太子,那只能为他人作嫁裳,把国公主捧上最高的位置。皇帝轻而易举在他和太子之间设置了一个同父同母的最大障碍,皇帝轻而易举地斩杀了他所有地指望。这使得他立刻就把她和太子抬上了等同的敌对地位,她和太子都一样,都是抢走他应得地位的最后敌人。
因为玄霜受了伤,因为玄霜再也不能和正常人一样大哭大笑大悲喜,所以,才有他今天的道歉吧?
然而杨玉宁却已死了,杨家唯一的后人,他的表弟,在世为数不多的亲人,因着那些微的猜嫌,就枉自费了性命。
“我说过不在乎了,哥哥你也不用介怀了。”玄霜微笑着摇首,“哥哥,恭喜你啊。”
宇王冷冷一笑:“恭喜我同姓地兄妹越发少了,所以我性命保住的可能性也加大了,是么?”
“不止如此。我想,哥哥地机会马上就会来了。”
宇王皱眉:“机会?什么机会?”
“你今天来,你和太子都以为瞒过了父皇。可是,父皇不会不知道的。他故意装作不知道,你就很快会等到出头机会了。”
宇王微微一震。眼内陡然掠过极亮的锋芒,玄霜能感觉到他体内气息顿然改变,仿佛是有某种杀机陡然立起,戒备环顾四周。玄霜轻声叹息:“不必如此戒备父皇,哥哥,父皇再狠,他终究也只是一个人
宇王哼了一声:“你不怕他,你不象我。我死里逃生,那些经历永生难忘。”
玄霜笑了笑,眼中慢慢浮起泪光,上元节,他牵着她的手,温暖慈爱,买来火杨梅亲手插在她地发间,转眼他逼迫她死,视她无异于脚下污泥。她不怕他么?她不曾在他手底下死里逃生么?
“可是不一样了,到现在。什么都不一样了。”她幽幽地说,“钟氏嫡系越来越少,除了太子,只有我。而我既废,那么,哥哥,除了太子,只有你了啊。”
“你地意思是?”
“你是钟姓皇室最后的希望和保障。”
“不、不会地。”宇王喃喃道,“有太子啊,他那样年轻,他会有无数的后代怎么可能有这种顾虑?”
玄霜微微而笑:“太子和太子妃至今不曾圆房。哥哥你不曾听说过吗?”
宇王怔住。
“太子很软弱,不会违抗他的命令。”玄霜嗤笑道,“然而始终有一些事情强势如我们的父皇也没法改变,太子和太子妃不圆房,他又能怎么办?他只好为他续讨侧王妃,今日是阿羡公主。明日还会有。然而。那方面的努力不会减轻他的顾虑,哥哥。你等着瞧,他就要想起你了。”
宇王眼里有着深思地神色:“你是说,他会担心太子不如他所望?”
“就算如他所望,太子妃,或者将来有某位侧妃终于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只要父皇他活着一天,他就一天不能放心,他始终还会想起你来的。这才是最后的制衡哪,哥哥,父皇不会让太子没有威胁感而他自己没有退步的,不论太子是否在意这种威胁。”
宇王眼睛渐渐闪亮起来。
“不错,你说得一点没错。”他在原地打了个圈,神情振奋,“玄霜,你真是我聪明无比的好妹妹!玄霜,来,帮助我----”
玄霜微微摇头,道:“莫后死。多事之秋,沈慧薇的帮主做不久了,她如果倒下,吴怡瑾也差不多了。哥哥,迄今为止,母后的仇,我已全报了。可是我自己也毁得差不多了,哥哥,这一年,我做了很多、很多,我如今已是一个废人,我不能够帮助任何人了。我拜殷船王为师,我让莫瀛不离左右,只是为了最后保住我自己而已,如果可能,我就会在这里度过下半生,尘世的纷扰烦嚣,真的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了。”
宇王仔细地听着她每一句话,对于后半段,他似乎没怎么听进去,只细品前面半截话,募然一拍亭子护栏:“着啊!还有沈慧薇!我怎么没想到她!这个人在,就是个最大地变数。”
玄霜冷冷地重复:“她倒了。”
“她倒了?”宇王一怔,“没有啊。”
“即使现在没有,也很快了。”玄霜眼中闪烁一点点幽秘的光芒,“哥哥,那就当我最后送给你的一样礼物吧。反正她要倒了,会很快,你相信我。”
宇王大笑道:“我如不相信自己的妹妹,就没人可以相信了!”
他随即看着玄霜道:“妹妹,你当真就想这么过下半辈子了?在这深山里,还有,和---那个人?”
“子韶和我们曾经有仇。”玄霜幽幽答道,“然而他是这世上唯一全心全意对我好地人了。哥哥,你能放过他吗?”
宇王道:“你既这么说,我今后也不再针对他。”
玄霜郑重下拜:“小妹谢过三皇兄。”
目送她的兄长背影渐渐消失于曲折山道,玄霜脸上最后一点笑意也泯然,“哥哥,你要的,我都还给你了,今后,不会再想到我这样一个废人了吧?”
她慢慢探手入怀,取出两个木偶小人儿,一男一女,玄霜把他们放在膝头,柔白的手指轻轻地点着:“这是你,子韶,这是你,玄霜,你们在一起,是不是会永远在一起了呢?”
莫瀛的视线,穿过护栏,望到她手中,那一对小人儿。
去年春节,他买给她的那一对木偶小人。
白云苍狗,世事变幻,而他终于得到她了,不是吗?
----第三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