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池皱眉,她就知道安亦池一定又是答非所问。
她转头凝目细看,却只能见到脚下一片漆黑。
“长安城是一座有故事的城,他看上去繁华似锦、鲜衣怒马,可惜早已没有了稻米流脂、粮仓聚丰的盛世景象。
就像在黑暗掩盖下,你看不到这座城的虚伪、龌龊、贪婪、荒淫;看不到有多少魑魅魍魉藏在黑暗里,等着吞噬人们的善良和单纯。
池儿,我想让你明白。我所做的一切,只希望,我在乎的人,能够衣食无忧,不会惶惶不可终日,不会为活下去做出违背良知的事情。”
墨池认真的看着安亦池,认识几个月来,她见过他伪装羞涩的一面、霸道顽固的一面,厚颜无耻的一面。可是,却没见过他如此忧郁严肃的一面。
她嘴角微张,本来满腹的怒火却因为看到他忧郁的眼神而渐渐熄灭。
她想说句什么安慰他,却不知说什么。
突然,两步外的男子猛地转身,将她一把搂进怀里。
紧跟着,那双带着些微夜晚潮气的双唇朝着墨池的红唇,紧紧的压了下来。
身体瞬间又被束缚进那个炙热的环抱,男子的唇湿润,贴过来的一瞬间带着微凉。
墨池的心突然开始狂跳,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完全没有了思想,呆呆的任由他润泽的舌滑入口中。
安亦池紧紧的搂着墨池,心里有某种声音咆哮着,他贪婪的吸取她的气息,品尝着她口里每一寸芳香。
悸动的心跳令他忘了所有的谋算、出路、未来,等等等等,他只能看到她,只能感受到她鲜嫩水润的舌尖,丰润的唇瓣,只能看到她妩媚的双眼,鼻间细小的汗珠。
直到‘啪’一个清脆的耳光,打醒了安亦池,也令不远处兴高采烈看热闹的木松和木橡,激灵灵齐齐打了个冷战。
墨池退后一步,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右手,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安亦池粗喘的气息瞬间平息下来,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拉住墨池的手,低头在手掌上轻轻印下一吻,道:“抱歉,我有些着急了!”
墨池抽回右手,放在身后紧了紧手掌:
“我没想打你,大概出自本能,所以我自己也不知道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你先送我回去,今晚的事情,我需要整理整理,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她语气有些慌乱,两年多来,她从未有过像此刻一般慌乱的心情。她弄不懂自己为何心跳如鼓、血液膨胀。
安亦池再没说什么,只帮她紧了紧身上的黑色披风,那是出韩府时木松递给他的。
沿着来路,安亦池把墨池送回了‘竹里馆’,临别时,他认真的看着墨池道:
“情之所到,情非得已,我并不是想要冒犯你。今后,我会学着亲你前先征求你的意见。”
说完,他翻出窗外,一个起跃便不见了身影。
墨池抿着唇,安亦池温润滚烫的双唇留给她的气息和感觉似乎还在。她的双眼有些迷茫,看着那背影消失的方向,久久不动。
良久,她收起黑色披风,脱掉外衫上了床榻,却翻来覆去不能入眠。
很久后才入眠的墨池,一整晚的梦境里都是安亦池润泽的唇、霸道的吻。到后来还梦见自己被安亦池拆吃入腹,血淋淋的场景惊得她半夜里又醒来一回。
早晨醒来时,墨池暗青的双眼吓了丝音一大跳,倒是吟冬默不作声的拿来了早备好的热鸡蛋。
在鸡蛋热敷和铅粉遮盖的双重效应下,墨池总算拖着一张不算太难看的脸去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拍着墨池手背细心体贴,墨池满脸笑容温柔顺从。堂上一时之间其乐融融。
待众人坐定,老夫人精明的双眼飞快从眼前五位孙女身上一一扫过,直觉几位孙女春花秋月各有不同。
近日老爷子病情日渐不好,她心内焦灼。偌大的韩府多年来一直靠年迈的老爷独自支持,若他自此倒下,府里恐怕再不复往日迎来送往的辉煌。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老夫人过惯了翠绕珠围、膏梁锦绣的日子,她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她再也得不到长安贵夫人的聚会邀请时,心中会有怎样的失落不堪。
如今,儿子是指不上了,往后韩府的荣华,就只能指着眼前的几位孙女。
老夫人原先打算将韩嘉卉送进宫,可这个想法只是在韩太医面前露了个口风,便得了他一顿严厉的斥责。
如今,退而求其次,她心中对几位孙女也有了安排的目标,只是,老三的归来是个变数。
看着眼前的墨池母女,老夫人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屋内,老夫人与大奶奶一唱一和,感叹乞巧节去晋国公府时见到府内的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二奶奶常年生病,几乎不离开“丝香园”;
柳顺娘脸上带着恰如其分的淡淡笑容不发一言;
大娘子韩嘉卉满脸冷傲,她就像孤立于世的孔雀,俯视一切众生,不屑于一切众生;
三娘子韩嘉音时不时插上一句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二娘子韩嘉瑜虽极少说话,却也满脸堆笑极尽附和讨好;
墨池站在母亲身后,低眉顺目,一副乖巧的模样。
五娘子韩嘉南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语。这一点,她与墨池倒有几分相似。
老夫人与大奶奶从晋国公夫人的流彩金丝云锦宫装,聊到工部侍郎幺女的百草翡翠镶红宝石发簪。只听得墨池瞌睡连连,恨不得找两根小棍儿支撑眼皮。
待老夫人让众人离开时已过了快一个时辰。
柳顺娘去‘鹤鸣堂’探望父亲,墨池便带着吟冬沿着甬道往‘竹里馆’走去。
‘韶年院’东北面的甬道一侧种了一排梨树,正值开花的季节,枝条上缀满银白如雪的花朵,如团团云絮,漫卷轻飘。
墨池今晨才发现这条甬道,一眼便爱上了。
清风吹来,梨花一片片落下,纷飞的花瓣中,墨池看见了一个妃色的身影。
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孤身站在梨树下,她身穿妃色素缎绢裙,衣裙因为反复浆洗已有些掉色。
这不是府里婢女的装扮。
墨池主仆的到来似乎打扰了她,她看墨池的眼神很不友善,带着浓浓的敌意。
墨池转头看看吟冬,吟冬微微摇头,表示也不知这是谁。
正疑惑间,一个婢女从另一条小道跑过来,喘着粗气对少女道:“娘子让奴婢好找。”